沒過幾天,東宮就派了人來王府接梅雪,為首的是太子妃謝丹琴身邊的掌事嬤嬤謝氏。
謝嬤嬤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但眼角眉梢已有風霜之色。雖然言語間客氣有禮、還帶了豐厚的禮物,可大族豪仆的傲慢還是在隱隱約約間流露了出來。
比如,看到平安抱着梅雪的脖子不肯鬆手,謝嬤嬤就有些不耐煩。
謝氏在江南,無論財力,還是在士族中的領導地位,數百年來都是無可撼動的。
相比較起來,靜安太后的娘家,出過幾位皇后的孟家則低調得多,甚至明令族中子弟不得入朝為官。
梅雪看了一眼謝嬤嬤,大約就能想像得到魯王的生母謝太妃是何等高傲的人了。
但太子妃謝丹琴則不同,至少從表面看起來她是一位溫柔嫻靜的江南美人。
她竟大着肚子親自到宮門口迎接梅雪,親切地握了梅雪的手笑着說:
「梅姑娘,本宮知道你是個大忙人,但你的醫術好,唯有請了你來坐鎮,本宮才能安心生產。」
梅雪客氣地給謝丹琴行禮說:
「娘娘客氣了,微臣身為太醫,來侍奉娘娘本也是分內之事。」
梅雪言語和神態間的疏離令謝嬤嬤微微皺了眉頭,太子妃卻似毫無察覺一般,復又牽起梅雪的手往內里走。
親切之態,就如兩人是至交的姐妹一般。
等到二人坐下,宮女上了茶,謝丹琴就看着梅雪歉意地說:
「趙家的那個姑娘,委實不成樣子。就因為她母親來給本宮讀過幾次書,她就在外面胡亂宣揚,聽說還惹得梅姑娘也動了氣。
本宮前兩天已經把她母親叫進宮來訓斥過了,也請梅姑娘消消氣才好。」
梅雪起身,再次給謝丹琴行禮後垂眸說:
「實在當不得娘娘如此客氣,不過是幾句口角,微臣也有錯。」
見梅雪還是不動聲色的淡漠態度,站在太子妃身後的謝嬤嬤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倒是第一次見這麼不識好歹的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在和誰說話。
太子妃卻毫不在意,笑的愈發親切,連聲請梅雪坐下後說:
「殿下果然說的沒錯,梅姑娘不僅有巾幗之才,心胸之開闊,也非常人所能及。」
梅雪還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等太子妃詢問她接下來要做些什麼的時候,她便立刻說要看太子妃的醫案,再見見一直給太子妃安胎的太醫,以及先給太子妃診一次脈。
顯然都是一早就思慮好的。
見梅雪如此上心,謝嬤嬤的臉色才略有好轉。
可梅雪給謝丹琴診脈時,眼睛一直盯着謝丹琴看,尤其是她的肚子。
謝嬤嬤就又不高興了,冷着臉拿來一張薄毯徑直蓋在謝丹琴的肚子上。
梅雪就扭臉看了她一眼,但什麼話也沒有說。
診完脈,梅雪也只說一切都好,太子妃只需安心靜養即可。
等宮人領着梅雪去見郭院使,謝丹琴就沉了臉,冷冷地看着謝嬤嬤說:
「嬤嬤如今好生厲害,竟是在梅雪面前都敢甩臉子了。
你難道不知道,為了能請她來給我接生,殿下還親自去了趟王府?」
謝嬤嬤慌忙跪了下來,但猶自有些不服氣地小聲說:
「她不過是一個醫女,居然敢盯着娘娘看,實在是無禮。」
謝丹琴就被氣笑了,將其餘宮人都遣了出去,然後怒視着謝嬤嬤說:
「嬤嬤好歹也是謝家的老人了,跟着我在宮裏熬了這麼多年,難道你真的以為梅雪只是一個醫女?
你知不知道,就為了韓玉那點兒事,殿下都要親自去蜀王府給她道歉,還是父皇親口交待的。
別說在你我面前,就是在父皇和皇祖母、姑母面前,她也是不同的。」
見謝嬤嬤居然露出驚異的神情,謝丹琴就有些沮喪,擺了擺手說:
「放眼如今的京城,我不知道還有誰敢輕視梅雪。
嬤嬤既然如此受不得委屈,就自回江陵去,好歹別讓謝家上下這麼多年的努力因為你而付諸東流。」
謝嬤嬤這才驚慌起來,連連磕頭,哭着哀求太子妃別趕她走,說她以後再不敢對梅雪有半分輕慢。
謝丹琴這才放緩了臉色,對謝嬤嬤說:
「既如此,嬤嬤就記清楚些,梅雪她可不是先太子妃楊氏,可以任由你明里暗裏地磋磨。
你想一想,從她來京城到現在,折在她手裏的有多少人?
不說淑妃母子和原來的嚴閣老了,就是魯王,肯定也是被先被她和蜀王世子給算計了的。
你我走到今天不容易,嬤嬤最好小心點,若再有下一次,我絕不會留你繼續待在京城。」
梅雪在郭院使那裏細細看過太子妃的醫案,也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但回東宮後就直接去找太子李瑾瑜。
書房裏點着龍涎香,太子李瑾瑜站在門口迎接梅雪。
梅雪給李瑾瑜行禮,坐下後,梅雪也不喝茶,直接對李瑾瑜說:
「殿下,太子妃的情況有些不好,微臣必須提前給您說清楚狀況。」
李瑾瑜頓時就沉了臉,因為有李銘澤出生時的陰影在,所以從謝丹琴懷孕至今,他都不敢掉以輕心,太醫院幾個有名的太醫幾乎全天候地在東宮伺候着。
所有的太醫都說謝丹琴這一胎的情況非常好,並無任何不妥,謝丹琴自己也從沒說過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但李瑾瑜清楚梅雪的本事,心情雖然沉重,但還是客氣地向梅雪詢問原因。
梅雪默了默,才儘量平靜地將謝丹琴和兩個孩子的情況說了一遍。
謝丹琴的身體狀況良好,但有一個孩子出現了臍帶繞頸的情況。
通常這種情況都可以通過按揉孕婦的肚子幫助胎兒返向活動,以使臍帶從脖頸上繞開。
但謝丹琴懷的是雙胎,宮腔內的狹窄空間使得這種方法根本就不管用。
梅雪的建議是趁着那個孩子的臍帶繞頸還不是很嚴重,可以使用催產藥,讓正好處於低位的沒被繞頸的孩子先出生,然後她再盡力協助第二個孩子安全出生。
謝丹琴已經到了產期,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兩個孩子也發育良好,所以這個時候催產的風險,和等到自然生產時可能失去一個孩子的風險相比,其差距一目了然。
梅雪說的有些艱難,完了後看着李瑾瑜說:
「殿下,微臣知道這件事情很難抉擇,好在現在臍帶繞的還不是很嚴重,還有時間再觀察。
另外,因為這種特殊情況,太子妃肯定會比較遭罪,後期會不會落下病根,微臣也無法提前給出結論。
所以,我希望殿下提前和娘娘商量好再做決定。
因為產後是孕婦心理最脆弱的階段,提前告知的話,讓娘娘有個心理準備,才能把她心理上的傷害降到最低。」
梅雪才剛說完,李瑾瑜就擺了擺手沉聲說:
「梅雪,銘澤是你接生的,也是你和瑾之親手撫養的,那孩子遭的罪,你最清楚不過。
所以,什麼都不用考慮,也不用再觀察,你現在就去安排,最好今明兩天就給謝氏催產。
你記住,無論如何,孩子都不能出事。
至於謝氏那裏,我自會和她提前說好。」
這樣的決定,再加上李瑾瑜居然一口一個「謝氏」地稱呼謝丹琴。梅雪聽完,就已經清晰地知道李瑾瑜的態度了。
在心裡冷冷地笑了笑,梅雪點頭應下後就出了書房。
終究是不愛的,所以心裏才會只在乎那兩個孩子的安危。
而不愛的女人生的孩子,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幫他穩固儲位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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