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眼神呆滯,一言不發。
她今日受此奇恥大辱,李治中卻全然沒有維護之意,他又哪有一家之主的樣子!
所謂嫡長女,也不過是一重枷鎖,用來讓她這個女兒規行矩步而已。
可笑她竟被這個名頭束縛了這麼多年。
李治中沒等來她的主動認錯,心中失望之意更重。
沉聲道:「這些時日你就好生待在府里反省,做不好李家的嫡長女,自有人來替你!」
李芙眼珠這才略微轉動了一下,有些吃力地領悟着他話里的意思。
自有人來替?
說的是李莉那個賤人?
不,不可能。
京都素來重嫡庶,哪怕是記在嫡母名下的庶女,在貴女圈中交際的時候,也絕不可能有嫡女的待遇。
更不用說李莉當了這麼多年庶女,往日交好的全都是各府庶女,父親若要捧她,只會是貽笑大方!
很快,李芙就知道,李治中的打算遠比她能想到的更可怕。
他竟娶了一房平妻!還附帶了一兒一女。
對外宣稱的是這房平妻是他進京趕考時,救過他的農家女,而後感染重病,一直在鄉下修養,如今病好,才接回京都。
李治中感念這女子的恩情,便以平妻之禮迎入門。
理所當然,她帶進府里的孩子,自然也是李府的嫡子和嫡女。
不說吳氏如何反應,只說李芙聽聞,頓覺晴天霹靂!
偏李治中對她這個女兒絲毫憐憫也無,還特意派人來傳話,讓她帶着新入府的嫡妹李姝一起去淑賢院請安。
李芙拳頭攥得死緊,可對李治中的吩咐,卻也不敢不聽。
虞蘭嬌到時,見到的便是李芙和吳氏滿臉吞了只蒼蠅般噁心,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的模樣。
虞蘭嬌和虞蘭萱對視一眼,俱都低眉順眼地請安,安靜地坐在一旁。
又過了會,李莉才姍姍來遲。
請安後,便滿臉熱絡地拉着李梅:「這位便是新入府的姝妹妹吧,這些年你們在鄉下,真是受苦了,瞧這臉瘦的,真叫人看着心疼。」
李姝淡聲一笑,並未接話。
李莉絲毫不覺得被冷落,反而親昵地挽着她的胳膊:
「往日咱們府里姐妹雖多,卻只有一個嫡女,咱們這些庶女跟芙姐姐總是隔着身份,說不上話。
如今姝妹妹來了,芙姐姐日後赴宴遊玩也能有個伴,再也不必形單影隻地寂寞了。」
那日在福寧寺,李芙對李莉動手很辣,毫無顧忌。
李莉先還有些壞了嫡母算計的心虛,被李芙這一通好打,早已只剩刺骨的恨意。
如今自然是什麼話戳李芙心口,便挑什麼話來說。
李芙叫她氣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偏偏難以駁斥。
就連吳氏,也只是口頭不痛不癢地斥了一句:「一大清早,哪那麼多話。」
不是她不肯為女兒出氣,實在是李治中此前與她明明白白說了個清楚。
若她還想當李家大房的正妻,還想讓李芙和李延保留嫡子嫡女的身份,就安安分分待在內宅,不要再生出事端。
若不然,他可以娶平妻,也可以休妻另娶。
吳氏終其一生,都以李夫人的身份活着。
若叫她失了這重身份,惶惶天地間,她竟不知該如何自處。
她的忍氣吞聲落在李芙眼中,卻又是格外不一樣的意味。
本以為母親只是在她和二弟兩人之間,更愛重二弟而已。
如今看來,即便沒有二弟在,她對自己這個女兒,也並無多少母女之情。
不然,又怎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受李莉這個庶女的奚落。
李莉不屑地撇撇嘴,又說了幾句,一行人才起身去郭氏院子裏請安。
今日郭氏精神格外矍鑠。
一行人到時,她正倚在內室的軟榻上,拉着一婦人的手,滿臉和氣欣喜。
那婦人身穿銀紅色的海棠花褙子,罩着桃紅色織錦花卉裙,一頭烏髮梳得油亮亮的。
一身裝扮雖不怎麼美艷出眾,看起來卻透着端莊嫻雅的書卷味,看起來很是得體。
看這婦人的長相,跟李姝有七八分相似,想必這位就是李治中迎進府的平妻白氏。
她只安靜地端坐着,就將一身正紅的吳氏給比了下去。
難怪郭氏對她如此喜愛。
這通身的氣度,恬淡如水的氣質,恰恰是吳氏一直試圖偽裝出來,卻又求而不得的大家閨秀氣度。
更是郭氏心中最配得上李治中的官家貴氣。
見吳氏入內,伺候在一旁的小郭氏以帕遮唇,爽利笑道:
「往日大嫂來請安都是最早的,今日卻叫白姐姐搶了先,定然是大房近日喜事連連,大嫂籌備嫁妝太過勞累了。」
又是一把刀子,直戳吳氏和李芙胸口。
郭氏接話道:「不是大兒媳來得晚,而是中兒今日出門早,順路將白氏送了過來,你們兩個如此恩愛,我也就放心了。」
她拍着白氏的手,滿臉慈愛。
吳氏卻將手中的帕子攥得稀爛。
李治中居然親自將白氏送來給婆母請安!
她嫁給李治中二十幾年,為他生兒育女,打理家事,支持他科考念書,甚至因為大冬天還要在冰冷的井水中洗衣服,掉了一個孩子!
可為他付出一切的自己,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白氏這般的呵護和情意。
一時間,吳氏的憤怒中居然夾雜着幾絲迷茫。
她沉溺在這後宅大院,跟小郭氏鬥了這麼多年,守着李大奶奶的名號,為的究竟是什麼?
猶記得一開始,她嫁給李治中時,父母只說要他們夫妻和樂而已。
如今她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可她一開始那個滿臉喜意來迎娶她的夫君呢?
那頭白氏聽郭氏這麼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這才起身來給吳氏請安。
她行走時,腰間的禁步絲毫不動,步步生蓮,生生將那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貌,堆出傾城的風情和氣度。
她行至吳氏身邊緩緩彎腰,就聽身後郭氏揚聲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行這麼多禮做什麼。」
吳氏心中冷意更甚,忍不住開口:「是啊,都是一家人,白妹妹何不早些入府拜見,平白讓老太太眼巴巴地等了這麼些年。」
郭氏臉色一寒。
還當這個大兒媳吃夠教訓,如今收斂了,沒想到,還是這麼尖酸刻薄,不放過任何一個發作的機會。
這麼一句話,說得好似郭氏跟李治中同流合污,瞞着她這個正妻在外養外室。
雖說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可世家內宅里,最不缺的就是陰私之事,沒有哪個會如此大剌剌地把這種醜事毫不留情地說出口。
「吳氏,你瘋魔了不成,什麼話都往外說,老大沒好生教你嗎!」
郭氏厲聲喝了一句,吳氏剛要反駁,那邊白氏卻已經起了身。
拈着帕子云淡風輕笑道:「老夫人息怒,姐姐的確是口無遮攔了些,可正所謂不知者無罪,還請老夫人原諒姐姐的魯莽。」
吳氏聞言一愣。
白氏便又低嘆:「當年我意外救下老爺身受重傷,自此纏綿病榻,就連兩個孩子也險些活不下來。
老爺本想將我接回府中,可是聽聞姐姐身子虛弱,最怕煞氣之說,偏巧妾身也是父母雙亡,老爺便是顧慮姐姐的身體,才遲遲不讓妾身入府。」
這番話,猶如一記狠辣的巴掌,直扇得吳氏頭暈目眩,老半天回不來神。
這個賤人!竟敢拿她當初發落虞蘭嬌所用的煞氣相剋一事來說事!
她怎麼敢!
定然是老爺教她的,不然她一個不在李府的外人,如何能知道這些辛密之事。
屋子裏的人都滿是嘲諷奚落低看了過來。
白氏疏朗一笑,「好在上天垂憐,夫人的病症已經大好,不再害怕什麼煞氣命格,亦不會被克得纏綿病榻,老爺才敢接我入府。
老爺對夫人的這片深情,實在令人羨艷。」
「撲哧!」
小郭氏死死捂着唇,卻還是忍不住從指縫之中泄露出幾聲輕笑。
這個白氏,方才在老夫人面前,溫文有禮大方和氣,還以為是個泥捏的豆腐性子。
沒想到對上吳氏,柔柔弱弱卻又無懈可擊。
看着吳氏雙眼緊緊盯着眼前的女子,氣得幾乎要噴出火來,小郭氏心中快意一陣接一陣地湧上心頭。
果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吳氏快活了這麼多年,壓在自己頭上這麼多年,合該她如今事事不順,連金雕玉琢養大的女兒都只能做妾!
將吳氏打擊得徹底說不出話,白氏才又笑着回到郭氏身邊。
「早就聽說李府的女兒都是京都最受推崇的貴女,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李芙抬眸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羞慚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白氏渾然不覺,若無其事地叫丫鬟端上準備好的首飾,「致寧齋最新出的樣式,最襯年輕小姑娘。」
她備了上好的羊脂玉頭面,李府的姑娘人手一套,就連李莉都忍不住咋舌。
湊到虞蘭嬌耳邊嘀咕:「這位二娘出手可真大方,致寧齋的頭面如今是京都最貴的,她竟一口氣送了這麼多。」
虞蘭嬌沉眸凝視着白氏言笑晏晏的模樣,直覺有什麼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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