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場合不對,她直想狠狠將手中捧着的香爐灑到劉氏臉上!
她是丞相嫡女,即便父親死了,不復往日清貴,可也是自幼受父親教養長大,更代表着虞橫這個文正公的臉面和體統。
更不用說長姐還是高家明媒正娶的大奶奶,三妹虞蘭萱更是待字閨中還未出嫁。
如此情狀之下,虞蘭嬌若是給人做妾,只會讓人恥笑她為了男人連身份自尊和親人臉面都不顧。
三皇子哪來的臉,竟敢開這個口!還不如前世,光明正大與她退婚!
不過,她越是這般過分,越是這般自大,反而越是對虞蘭嬌有利!
虞蘭嬌側頭看了一眼人群之中那片衣角,果然見那人似乎按捺不住要往前來。
便在此刻,她緩緩抬頭,一張被淚水洗過的臉,如雨後梨花一般惹人生憐。
劉氏暗道這小狐狸精果然生了一副好模樣,難怪即便死了爹,三皇子還惦記着要納她。
虞蘭嬌緩緩幾步走到劉氏身前,竟是沖劉氏跪了下來,接着便流着淚,恭恭敬敬地給她磕了個頭。
眾人早在她抬頭之時,便被她的清麗惹得不約而同靜了下來,此刻目光焦灼在她身上,皆不明白她此舉是為何意。
莫非她是聽說劉氏要退親,所以知錯求饒?
劉氏也是如此做想,神情恢復了一開始的驕矜和端莊,「如今便是你求我,我也幫不了」
「這一拜,是謝過夫人為我父親上香!父親停靈七日,蘭嬌沒有機會向夫人回禮,如今才算全了這禮數。」
虞蘭嬌直接打斷了她。
劉氏反應過來,卻是神情一惱。
時下停靈來賓弔唁,死者子孫的確要磕頭還禮,虞蘭嬌此舉並無不妥。
不妥的反而是劉氏,虞蘭嬌言語之中提及停靈七日,劉氏竟從未上門弔唁,方才也是第一次到虞橫靈前上香。
口口聲聲說將虞蘭嬌看成晚輩,可虞橫過世武安侯府竟無人上門。
這般涼薄無情,怎麼會是像她自己所說那般顧念舊情之人?
如此看來,她方才所說的替虞橫教女,又說為她說情讓她做妾室,並非真心,反而是另有圖謀!
再見虞蘭嬌非但沒有對她的虛情假意口出怨言,反而感恩識趣地道謝,又讓眾人對她的寬厚仁善高看了幾分。
劉氏顯然沒想到她會是這個態度,輕飄飄便拆穿了自己的假面,登時令她騎虎難下,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夫人說憐惜我喪父孤女,故而諸多照拂,願意讓三皇子納我入府,可今日,當着父親的面,蘭嬌不敢領受夫人好意。」
言罷她便自行起了身,再度轉向虞橫的靈位,這回,卻是眸帶寒星,滿身不可侵犯的凜冽傲然。
「蘭嬌雖是閨閣女子,卻也自幼仰賴父親教導,不是那等愚蠢無知之人。敢問夫人,若是誠心結親,又真心憐惜蘭嬌,怎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當着父親的靈位羞辱我。
這不但是當眾打我的臉,更是當眾打我父親文正公的臉,更是打給我父親無上榮耀的朝廷和皇室的臉!」
劉氏的臉色此刻已經稱得上難看。
今日樁樁件件,與她設想之中背離實在太大。
原本武安侯府派她來虞府勸說虞蘭嬌做妾,便是因着她長了一張格外令人信服的菩薩慈面。
往日在後宅,這副面容沒少讓她佔據輿論上風,便是明着嘲諷刻薄旁人,也總有人覺得她是一片真心。
可偏偏今日在虞橫靈前,她大大失態,隨即又驚慌之下口出惡言,已然使得眾人對她的信任大打折扣。
如今虞蘭嬌說自己刻意羞辱,圍觀的百姓竟紛紛點頭贊同,便知今日之事已經敗了一半。
虞蘭嬌好似看穿她心中的算計,冷眸瞧了過來,道:「夫人的意思,想必也是三皇子的意思,父親死了,人走茶涼,三皇子不願和虞家結親本就是人之常情。
夫人直言,難道蘭嬌還會死皮賴臉賴着不放?便是街頭殺豬的屠戶,也沒有上趕着嫁女兒的道理,更不用說我虞家!」
她說着又是眼圈一紅,淌下淚來,好似無法成言,卻又為了父親的清名強行令自己開口:
「今日當着父親遺體,虞蘭嬌在此起誓,三皇子羞辱我父,令夫人大鬧靈堂,我虞蘭嬌寧願一生漂泊,居無定所,也絕不入三皇子後院!」
劉氏早在她開口之時便知不好。
此刻聽虞蘭嬌竟敢當眾拒親,霎時氣得渾身發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襯得一張慈眉善目的面容,猙獰如修羅惡鬼。
「你這個賤婦!」
此刻她理智全無,氣急之下竟將私底下粗鄙刻薄的言行全都暴露出來,更惹得眾人鄙薄不已。
「你算個什麼東西?死了親爹的破落戶,竟敢眼高於頂拒了皇家的親!莫不是以為自己攀上了大皇子,有了下家便沾沾自喜?
哈哈哈!蠢貨!難不成真以為大皇子會娶你?我呸!似你這般只有一張臉能看的女人,怡紅院裏多得是,還敢做嫁入皇家的美夢!」
她滿口遭污,實在是越說越不像樣,若是一般閨閣女子被她這般污言穢語地羞辱,早就羞得張口結舌不敢辯駁。
往日劉氏這般手段,沒少鬧得世家女子們灰頭土臉,傳言還有未出閣的姑娘被她羞辱得太狠,回頭一根腰帶上吊自殺的。
此刻她依樣畫葫蘆將虞蘭嬌大肆辱罵,便是打着罵得虞蘭嬌不敢再開口。
如此就算自己丟了顏面壞了名聲,好歹沒壞了淑妃交代的事,夫君自然也不會怪罪她辦事不力。
打定主意,她口中言辭更加難聽:「你以為大皇子願意跟你親近,是真的看中你?不過是將你當成免費送上門的妓女婊子,有便宜不佔白不佔而已!」
劉氏這盆惡臭至極的髒水潑出來,果然惹得眾人怒氣高漲,便是成婚的婦人聽了也覺得極為刺耳。
紛紛漲紅了臉捂着耳朵不敢再讓這些污言穢語入耳,哪還有人敢開口為虞蘭嬌說話分辨。
劉氏心中得意至極,更準備繼續將虞蘭嬌污衊一番,最好徹底壞了她的名節,如此她即便不想做三皇子的妾室,也不得不礙於名聲低頭。
卻在此時,堂內陡然陰風大作!
房樑上掛着的白皤好似有手在撥弄一般,直直撲來蓋到劉氏臉上。
將她欲要出口的破口大罵盡數堵在嘴裏,更捂住她的口鼻往後一扯,扯得她踉蹌幾步徑自往後栽去。
眾人心頭齊齊一寒,莫不是劉氏的話太過惡毒刻薄,虞橫聽不下去,親自顯靈來保護女兒?
虞蘭嬌仿佛也是這般想的,本就蓄在眼眶裏的淚水倏地撲簌簌往下落,霍然轉身跪在虞橫靈前:
「父親,您在看着女兒嗎?您在看着女兒遭受怎樣的羞辱嗎?
您還在世時,曾盛讚三殿下人品貴重,仁善有禮,原來父親也會看錯人!但看您一離世,他便迫不及待令舅母來您靈前羞辱,便知他唯利是圖,刻薄寡恩,無情無義,不孝不俤!」
這番話實在說到百姓們心裏。
劉氏自以為自己高明至極,將虞蘭嬌罵得無力反擊。
實則不過是在人前暴露了她的醜惡嘴臉,更讓三皇子在民眾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微服來拜祭虞橫,卻正巧在人群中看着這齣鬧劇的明正帝心中,對這個兒子亦是生出了幾分不滿。
他撥開人群,正要出聲為虞家主持公道,便見劉氏已經在丫鬟們的幫助下扒開了臉上的白皤,正要指着虞蘭嬌怒斥反駁。
只她才一露面,便驚得所有人呆立當場,便是明正帝也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蓋因白皤之下,劉氏原本和氣慈善的臉龐上,此刻滿是死氣猙獰的灰青之色!
雙目赤紅,嘴唇發紫,白嫩的臉蛋一片蠟黃,好似被人吸了人氣,瞬間老了三十幾歲一般。
果真是虞橫顯靈了?果真是虞橫為女兒打抱不平了?
一時間,整個靈堂雖擠滿了烏泱泱的人,卻靜默得一片詭異。
劉氏不明就裏還要開口,一張嘴卻吐出極為嘶啞的嗚嗚聲。
她神情一僵,隨即再一開口,即便聲嘶力竭地想要發出聲音,卻還是只能嗚嗚啊啊口不成言。
那原本利落爽脆的嗓門,此刻卻沙啞如同厲鬼哭泣,襯着古怪的面容,實在讓人不寒而慄。
見狀眾人哪還不知道,原來方才一霎,果真是虞橫魂靈現世,親自教訓了劉氏!
虞蘭嬌蹙眉做出驚惶之態,雙手緊緊抓着胸前衣襟,半是喜悅,半是懷念道:
「果真是父親來了,便是父親也對當初定下的親事後悔了嗎?
父親的遺願,女兒銘記於心,今日叩血起誓,若蘭嬌忘記今日羞辱,仍嫁給三皇子,便叫我萬箭穿心而死,死後陰魂破散,永世,不得超生!」
百姓們最信的便是起誓這一套,加之虞橫顯靈這一遭,大大加強了鬼神之說的可信度。
如今見她被逼至絕境,只能立下這等惡毒誓言,滿心只為她的堅定和委屈而叫屈。
一旁的劉氏確是心中大亂,壓根不知如何為繼。
直至此刻,她已經確定,今日來這一遭的打算已是全然泡了湯。
非但沒讓虞蘭嬌做妾室,反倒讓她抓住把柄光明正大跟三皇子退了親,更將這退親的錯處全然推到了三皇子身上,還將三皇子和武安侯府的名聲弄得如此臭不可聞。
細究下來,自己竟是一步輸,步步輸,直至此刻已是潰不成軍,毫無扳回此局的辦法,實在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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