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宗。
清晨。
缶聲照常響起。
弟子們腳步匆匆,距離百日練氣境的考驗,已經半月。
只是,再也沒有了謝安的身影。
那個和人打招呼,還要等上數息的謝安。
人們像是將其忘記,忘得乾淨,如同謝安從未來過。
山峰中,墨清雨今日起的很晚。
直到日升杆頭,她才睜開迷糊的雙眼。
宿醉!
熟睡中,她曾感到謝安的氣息。
謝安抱着她,神情很是着急。
想到這裏,她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嬌羞至極。
「清雨,你醒了?」
墨長老的聲音傳來。
墨清雨猛地扭過頭去,生怕被看到窘態。
她慌忙道:「我去叫謝安那小子上早課,他一定又在偷懶。」
墨長老愣住,雖說他早有預料,卻還是措手不及。
昨夜謝安辭別,墨長老斷然不會將真相告知墨清雨。
這是他和謝安之間的約定。
墨長老知道,那個少年心中,一直在壓抑,一直很憋屈。
他想復仇,他想殺掉那些侮辱他父親和師兄的人。
脫離宗門,應是經過深思熟慮。
那日,謝安殺了三皇子,但三皇子又莫名活了過來。
或許是因為逍遙王朝的宣戰意向,才讓謝安最終放棄了再次刺殺。
少年,定是要有血性。
但那少年,還不缺少柔情。
墨長老心頭憋着一口氣。
天龍衛,星河院,玄衣衛。
哪一個不是飽經殺戮的存在?
實力,陰謀,運氣,都是決定修行者生死的關鍵。
墨長老相信謝安的實力,能殺三皇子一次,那便能再殺第二次。
也正是如此,墨長老並未做太多的挽留。
他能做的,只剩下祈禱。
「清雨,謝安他已經叛逃宗門了!」
墨長老聲音很小,也很輕。
極其微弱的話,卻如雷霆那樣震住了墨清雨。
她停下腳步,背對着墨長老,半晌。
「爹,難道連你也認為,謝安是叛逃宗門?」
墨長老愣住,他突然不知如何回答。
他站在原地,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瞬間愁容滿面。
「清雨,我們的想法重要麼?」
墨長老問起。
其實,他比誰都要相信謝安,但此刻,又能如何?
謝安已開始執行自己的計劃。
墨長老能做的,只能是保護好墨清雨。
墨清雨依舊沒有轉過身,就在墨長老問及時,她已淚流滿面。
她多希望,昨日石屋,謝安一直都在。
她多希望,昨夜宿醉,便是謝安一路相護,送至家中。
她希望,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蒼天開的一個玩笑。
墨清雨頓了頓,堅定道:
「重要,謝安他已經沒了父親,沒了師兄。」
「如果我再不信任他,那這世上,他還有誰?」
「他永遠都是一個人,沒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人們只會記得謝安父親的背叛,卻忘了謝安在後山數次瀕死。」
「謝安着實救過女兒。」
「爹,難道你希望女兒是那恩將仇報之人?」
「爹,別人怎麼想,不重要,若是你也如此」
墨清雨長噓一口氣,繼續道:「若爹也如此,那清雨太過失望了!」
說罷,墨清雨踏上長綾,飛向石屋。
墨長老無奈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女兒啊,爹爹當然有自己的苦衷,那謝安更是有自己的苦衷吶!」
石屋前,墨清雨站在小院中。
謝安練劍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他渾身是汗,有時保持的怪異的動作,有時反覆練習出鞘入鞘
他的肩頭,永遠蹲着一隻小猴子。
他就是這樣站在小院中,站在巨石前,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陽光慵懶,灑在墨清雨的髮髻上,朦朧出一層光影。
墨清雨來到巨石前,看到如若鏡面的巨石,還有巨石上的劍氣。
墨清雨忽然震住。
那個被她笑話無數次的動作竟如此簡單有效。
原來,謝安一直都在進步。
墨清雨驚愕,她喃喃道:「哼,小子,竟然背着本姑娘偷偷練劍,我墨清雨定不甘落後!一定要讓你知道不辭而別的代價,哼!」
墨清雨伸手摸索,感受着巨石上的劍氣。
一瞬間,她看到謝安站在身後,依舊做着怪異的舉劍動作。
墨清雨噗嗤笑出聲來:「哼,小子等着!」
她又來到石屋。
初夏的天氣燥熱,但石屋讓人感覺冷清。
這裏簡陋,清苦。
石屋中還保留着謝安生活過的痕跡。
火盆中的柴火不再熾熱,石桌上卻不染灰塵。
墨清雨伸手摩挲,在這不大的石屋中走來走去,遲遲不願離開。
忽然,她失神碰動一雙木筷。
墨清雨突然緊張起來,她小心翼翼的將木筷放回原處,這才長噓一口氣。
還好,沒有破壞石屋的陳列佈局。
墨清雨變得謹慎,她不敢再觸碰任何物件,哪怕是一根細小的柴火或是木屑。
她想了想,隨後將幾塊符篆打入石屋的邊邊角角。
做完這些後,墨清雨才覺得踏實。
「從此以往,只有本姑娘才可來石屋!」
墨清雨拍了拍手,輕鬆道:「小子,等着,本姑娘這就去做早課,等再見時,看本姑娘怎麼欺負你!」
說罷,她輕身走向小院,卻再次停住腳步。
她好像想到了什麼,慌忙看向石桌。
墨清雨呼吸急促,她發現了了不得的事。
昨天,她帶來兩壇烈酒放在石桌上。
此時,烈酒不見了。
「他來過石屋!!」
墨清雨驚呼一聲,旋即心跳得更快。
也就是說,昨天,真的是謝安送她回家?
墨清雨淚流滿面,她跑到小院中,高聲呼喚謝安的名字。
「你出來!我知道你在!」
「你出來!」
半晌過後,呼喚聲已化作哭腔。
「你欺負我!」
「你不是好人!」
「你就是故意的!」
「我認輸了,你出來好不好!好不好!」
此時,天闊雲淡,無人應答。
空蕩蕩的後山,只有山風拂面,哪裏能看到謝安的身影。
「謝安,你給我等着!本姑娘一定要找到你!」
「一定!」
說罷,墨清雨擦乾淚水,腳踏飛綾騰空而起。
後山山林當中,一團黑影蹲在樹椏中。
它拖着長棍,望着墨清雨失魂落魄的方向,露出兩排白牙。
風過,樹椏搖曳。
那黑影虛身一閃,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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