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還亮堂,出雲觀後院卻顯得陰暗許多。
原因是後院的那株銀杏樹。
觀里這株銀杏樹,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植,長得枝繁葉茂,樹幹粗壯。
特別是寬大的樹冠,能遮住大半個院子。
夏日暑氣正盛時,濃密的樹葉確實能遮擋烈陽,灑下陰涼。但天色漸昏時,被樹冠遮擋的後院,也確實顯得更為陰暗。
不過這點昏暗對細雨來說,壓根算不上什麼。
她閉着眼,都能在出雲觀里打轉。
進了後院,細雨先朝着草堂走去。
剛走到草堂門口,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咯噔」一聲輕響。
糟,難道有人?
聽到動靜,細雨不及細想,身形一閃,便竄到屋內,躲到了門後。
院子外靜悄悄的,剛才聽到的響動又沒了動靜。
細雨躲在門後,目光就着昏暗的光線在室內梭巡。
草堂是師父平時休息打坐的居所,四四方方一間屋,沒有設屏風或者多寶格之類的遮擋。
一眼望過去,屋內簡陋的擺設一目了然。
屋角用竹子做成的床榻、床榻邊擺着同樣竹子做的衣櫃、臨窗擺着的長書案、打坐的蒲團、還有被風吹了一地的黃符紙……
一陣風吹進屋裏,颳起地上黃符紙,有一張黃符紙飄飄揚揚,朝細雨躲着的門後飄了過來,落在腳邊。
細雨盯着地上的空白符紙,正想悄悄彎腰撿起,卻聽到院子裏又傳來一聲輕響。
「咯噔——」
這下子顧不上撿符紙了,細雨悄沒聲地轉身,用食指蘸了口水,把糊門的棉紙輕輕戳破,把眼睛湊到了破洞上。
院子裏,一聲響動後,又恢復了安靜的樣子。
細雨視線在後院來回巡視、
第一聲太突然,她沒聽清,但剛才第二聲響動,分明是從後院某個角落發出來的。
是哪裏?
灶房、柴房、水井、院子裏靠着院牆種的香花香草、還有院中間那株大銀杏樹。
細雨視線落在銀杏樹上,目光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來來回回掃了好幾遍。
驀地,她的視線最後定在銀杏樹的樹根處,不動了。
奇怪,銀杏樹樹根處怎麼會突然有塊方石?
細雨皺起眉。
若她沒記錯,銀杏樹根部應該有個小洞,她小時候還蹲在洞前掏螞蟻玩,但是樹根處從來沒有石頭。
出雲觀里種植香花香草多,還有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每逢落葉季,灑掃庭院費時又累人。
師父便用黃符紙做了個黃符小人,點了睛通了靈,專門負責打掃庭院。
她給小紙人取了個名字——小紙。
為了小紙灑掃方便,出雲觀里的石頭、土坷垃,她還專門清理了一遍。
所以,銀杏樹底下絕對不可能有石頭。
這塊突然冒出來的石頭……難道是師父故意放過去的?
對了,還有小紙。
小紙去哪了?
平素里,小紙晚上是歇在師父草堂里的。
細雨的目光又重新轉了回來,落在書案底部。
那裏應該放着個藤編的小籃子,小籃子裏鋪了些碎紙屑——籃子是她給小紙準備的床,碎紙屑是她給小紙準備的鋪。
如今,書案底部空空蕩蕩,藤籃不見了蹤影。
紙鶴探查和她進屋第一次打量屋子的時候,都漏了這個細節。
籃子不見了,銀杏樹底突然多出來的方石,方石又正好擋住了樹根處的小洞……
細雨心中一動,眼睛重新湊上去,從破洞裏往外看。
過了片刻,銀杏樹根部的那塊方石果然輕輕晃了一下,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咯噔」聲。
果然是它。
石頭後面有東西。
下一瞬,細雨便竄出了草堂,跑到了銀杏樹底下。
蹲在樹根處,她伸出手挪開石頭。
石頭被挪開半寸,露出了樹根處的小洞。
樹根處的小洞裏,探頭探腦冒出個扁扁的小腦袋。
小腦袋一仰頭,就看到了蹲在樹前,背着光只剩輪廓的細雨,剛冒出來的小腦袋「嗖」的一下,又縮了回去。
「小紙!」細雨認出了它,低聲喚道。
聽到她的聲音,藏在洞裏的小紙飛快地鑽了出來,拽着細雨的衣袖就要往上爬。
結果剛推石頭的兩條胳膊不給力,虛軟無力抓不住袖子,「啪嗒」一下又滑了下去。
細雨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放到了自己手掌心,托到眼前,急切地問:「小紙,觀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不?」
小紙圓溜溜的黑眼珠盯着細雨,腦袋上下晃了晃。
哦,幸好它知道!
細雨鬆了口氣,「那我問你,師父呢,師父躲哪去了?」
被問懵的小紙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沒反應。
細雨傻兮兮地跟它大眼對小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你不知道?」
這回小紙有了反應,腦袋點的很歡快。
細雨閉了閉眼。
得,那口氣松得太早了!
平復下心情,細雨換了種問法:「我走了以後,觀里是不是來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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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紙瘋狂點頭。
「什麼時候來的?」
發呆。
細雨鬱悶,又換種問法:「是不是我跟柳家村的人下山除妖那天?」
這次小紙沒有遲疑,搖頭。
「我下山除妖后第二天?」
點頭。
「清晨?」
搖頭。
「上午?」
點頭。
「幾個人?」
小紙開始在細雨掌心轉圈。
轉了一圈,停下來看看細雨,然後又轉了一圈。
兩圈轉完後,它徹底停止動作,兩隻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細雨。
細雨摸下巴,口中喃喃,「問來了幾個人,小紙就轉圈……轉圈轉圈……」轉圈是什麼意思?
所以說,當初師父為啥要偷懶?
他多給小紙畫個嘴巴,這會兒小紙就能開口說話了。
問什麼答什麼,多省心吶。
這還得讓她猜!
猜一個紙人想說啥?她又不是稻草做的,做不到跟小紙心有靈犀啊。
轉圈……轉了兩圈……兩圈……細雨靈光一閃:「來了兩個人?」
呆呆站着的小紙開始點頭。
「他們是什麼人?來咱們觀幹什麼?師父和他們到底有什麼過節?師父去了哪,他們又去了哪?」
問的太多,小紙又開始發呆。
天王老子,急死她算了。
細雨想冒火。
可惜惱火也沒用。
小紙平素就是這樣呆頭呆腦的呆樣,急也沒用。
「行行行,我問的問題少一點。嗯……師父和那兩個人有碰面嗎?」
結果,小紙點點頭,又搖搖頭。
細雨一愣,點頭又搖頭,什麼意思?
喜歡細雨騎驢入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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