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唳於台 第十二章 出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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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到那個紋身，石小川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只因他認了出來，那個紋身的主人正是當年夜鬼的手下和進。那一日和進被龐小玉打暈之後，僥倖未被夜鬼的斑斕花毒所迷，待到穆楓救下眾人一道離開，卻把他給忘了，這才逃得一條性命，此後更是投奔董老大，入了這群海盜。其間種種經歷，石小川雖是不能悉知，此時撞見，卻是大感不妙，趕緊把頭垂得更低，唯恐被他認出。

    幸好和進單只是上上下下地大量着王小二，笑道：「倒確是長得細皮嫩肉，難怪程大按捺不住，虧得老子不好這口，否則也免不了心猿意馬。」王小二受此侮辱，蒼白的臉上突然變紅，兩隻拳頭不由地捏了起來，怒目而視。和進被他看得惱火，抬手一記耳光抽了過去。

    王小二動也不動，依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和進越發地惱怒，罵道：「別人做得，老子還說不得嗎？」他抬手又要去抽，田小二慌忙勸阻，說道：「和爺息怒，等會我給他派最重的活，幹上兩天保證他這一身細皮嫩肉變得和種田的農夫一般粗糙，他就老實了。」

    和進已然興致全無，擺了擺手，示意田小二速速帶二人離開。田小二陪着笑臉，彎腰作揖，拉着王小二轉身離開，一邊低聲罵道：「你是要自己尋死不成？」王小二瞪圓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中含着的淚水險些淌出，身體也變得僵硬。田小二心中一軟，嘆了口氣，勸道：「走吧，走吧。」他哄着王小二往庫房走去。石小川心裏暗叫僥倖，一邊在心裏大罵田小二：你若是早點給我解藥，我何至於怕他！

    他剛走出去三四步，聽到身後有個聲音陰森森地說道：「你怎麼看着十分眼熟？」石小川大吃一驚，這時候就已經被身後之人一把抓住肩頭，他情急之下，忘了自己內力全失，急運了幾下內力，這才意識到自己丹田處空空如也。

    那個人一把將他扳轉身形，只剩得一隻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他，不是和進又會是誰。和進滿臉狐疑地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石小川強自鎮定，搖了搖頭。和進眉頭皺起，冥思苦想，突然想到，猛地拔出一柄鋒利的匕首抵住了石小川的咽喉，喝道：「十六里舖的事，你還記得嗎？你若是實話實說，我饒你一條命，你若是敢說半句謊話，老子一刀結果了你。」

    到這時候，石小川也是豁出去了，大聲說道：「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說的十六里舖在什麼地方，就算你殺了我，也只有這一句話。」和進眼中凶光畢露，就要挺刀刺入，田小二飛奔過來，匍匐在地，大喊道：「和爺，千萬不要啊！」他的喊聲中帶着哭腔，聽得和進一愣，匕首懸在了空中，冷笑道：「小田，這個和事佬你也想做？」

    田小二在那裏磕頭如搗蒜，抬起頭來，滿面流淚，哭哭啼啼地說道：「我哪裏敢做什麼和事佬，我是想着你若是殺了這個人，董老大回來清點人數，若是發現少了一人，我就不知道該如何交代了。」他見和進有些遲疑，繼續哭道：「我若是護着和爺，說他是病死的，萬一被董老大知道我在說謊，他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可我若是照實了說，這個人並未逃跑，卻被和爺殺了，又怕董老大怪罪和爺。我真是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和進眨了眨剩下的眼睛，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小田，你做人就是玲瓏乖巧，什麼事都想得周全，將來一定很了不起。」田小二將頭深埋臂彎里，喊道：「和爺謬讚，小的可不敢當。」和進站起身來，飛起一腳，將石小川踢得一路翻滾，直滾到田小二的面前，他將匕首收好，拍了拍手，笑道：「我看他有些眼熟，故意詐他一下，看來多半是老子認錯了人，現下囫圇完好地還給你了，若是有什麼閃失，與老子可沒有干係。」

    田小二連聲道謝，爬起身來，拉起石小川扭頭就走。石小川看到他那副卑躬屈膝苦苦哀求的樣子，對這個人更是心生鄙視，用力甩脫了他的手，大步走到前面，看到王小二站在邊上，眼中滿是驚恐、擔憂，知他擔心自己，便沖他一笑，牽着他的手並肩往庫房走。田小二跟着兩人後面，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我只道姓王的麻煩多，想不到你比他還要麻煩。石小川啊石小川，你可真是會招惹仇家。」

    石小川頭也不回，壓低了聲音，怒道：「識相的快把解藥給我！」一聽這話，田小二打起了哈哈，說道：「不急，不急，山人自有妙計，千萬急不得。」石小川心頭火起，剛要發作，田小二恰好看到一個少年從庫房裏匆匆走了出來，衣衫下面鼓起來，與田小二對視一眼，看到田小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這少年頓時神色慌張，支支吾吾地說道：「小田哥，我肚子餓得着實難受，才偷拿了點吃的。」

    田小二故作驚訝，問道：「你為什麼要自己告訴我？我明明什麼都沒有看見。」少年趕忙將那東西從衣服下面拿出來，原來是一塊風乾的牛肉，哭喪着臉說道：「小田哥，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饒過我。」他一邊哀求，雙膝就彎曲了下去，直若要跪地求饒。田小二嘆道：「如果你什麼都沒做，大可不必求我，如果你做了什麼，求我也沒有用啊。」

    少年臉色變得慘白，撿起一塊石頭，將左手抵在牆上，初時尚有些猶豫，終於一咬牙，將石頭重重地砸了左手的尾指上，一聲慘叫，捧住了左手，身子疎疎發抖。王小二見狀，心中大是不忍，捂住了眼睛，不敢細看，喊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

    石小川氣沖沖地說道：「這還用問？因為被惡人看到了，如果不這樣做，只怕受到的處罰還要惡毒百倍。」田小二一臉愕然，雙手攤開，說道：「可是我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石小川見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狡猾、得意之情，心生厭惡，實不欲再與他多說一句話，拉着王小二進了庫房，身後面聽到和進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說道：「小田，你可以的，辦事有方，難怪董老大也誇你。」田小二回首抱拳，笑道：「全仗和爺指點。」

    這一日裏，石小川領着王小二混在許多少年當中，一起將庫房裏儲存的東西搬運出來，搬到干處晾曬，原來儘是木料、乾糧，堆得如一座小山一般，想必備着出海遠航要用。石小川一邊搬，一邊想：看這架勢此行必是萬里迢迢，若真是被擄了去，想要回來怕是萬難。心念及此，他更是恨不得立時就要跳出高牆，飛奔而去，只是看到焦四海帶着幾個壯碩的少年在四處巡視，這才強自按捺，忍不住狠狠瞪了焦四海幾眼。焦四海卻是渾若未覺，自顧自與同伴說笑。

    到了晚上，石小川和王小二沒有再被帶回囚室，而是與其他少年一道住進了木屋。等到夜深人靜之時，聽得四周圍傳來各種酣睡、嘆息和夢話之聲，石小川卻是久不能眠，心裏忍不住一直在想：和進到底認出我沒有？若是被他認出，這地方更是一刻不能待下去。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聽到有人悄悄走到自己的床邊，睜眼去看，原來是王小二躡手躡腳走了過來。王小二坐在床邊，低聲說道：「小川哥，我看白天那個姓和的該是認出你了，他故意說認錯了人，肯定會想出惡毒的法子來對付你，你可千萬要小心。」石小川見他一臉緊張，心頭一暖，拍了拍他的手，說道：「我理會的。」

    王小二似乎心裏有話，隱忍片刻，脫口說道：「小川哥，我們一起逃走吧。」石小川聽了這話，心裏一愣，旋即想到，自己盤算的種種逃跑的謀劃里，竟是從來沒想過要帶上王小二。王小二哪裏知道他的心思，自顧自低聲說道：「我今天已經看過了，庫房後面有道斜坡，若是架上木板，不難爬出去。這裏想必離海不遠，地處偏僻，可是我們若是半夜動身，這些海盜多半發現不了，到了白天該能跑出去二三十里路，必能尋着衙門，到那時候調動官兵前來圍剿，這群惡匪一個也休想逃脫。」他說到最後，看了石小川一眼，說道：「小川哥，這些事靠我一個人做不了，你和我一起逃吧。」

    石小川越聽越驚，在他看來，要從董老大這一幫海盜手裏逃脫，自然是風險極大，談何容易，光看白天田小二對付那個偷藏乾糧的少年的手段，便可料知，若是被抓回來，必是性命難保，故而他從來想的是自己一個人逃出去，招來官兵圍剿海盜，再救出王小二。此時聽王小二這一通話，竟是打算和自己一道逃跑，他有心出言勸阻，看着王小二滿臉期待的神情，嘴巴張了張，着實說不出口，思之片刻，只好含含糊糊地應道：「這事風險極大，也不能太過於莽撞，等我想明白了怎麼逃再說。」

    王小二對他極是信任，聽了他這話，當即點頭，說道：「小川哥說的是，我是有些太急，等你想好了，我們再一起逃走。」石小川只得無奈地點頭說好，輕聲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快去休息。」王小二答應着站起身，準備要走，突然想到什麼，伏下身抱了抱石小川，在他耳邊說道：「幸虧認識了你這個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