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半山
由於事發倉促出警的人員有限,又值深夜,無法展開更細緻深入的調查;
警方堪堪取出死者屍首、初步清查了現場,又在周邊拉上封鎖線後,就把虞妗妗三人帶到了警察局。
主要是審問付清好。
畢竟她是案件的當事人和目擊者。
同行的虞妗妗和祝檀湘雖然和案子無關,但也不可避免地做了筆錄。
本身付清好在三更半夜獨自一人、形容狼狽地出現在城郊半山,就很奇怪;
審了她一段時間,警方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懷疑。
付清好說自己根本不認識死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城郊半山——
她只記得昨天下午,自己在寺廟上完香準備坐地鐵返程,還沒走到地鐵站,她就覺得腦袋昏沉渾身乏力。
再有記憶時已是晚上。
她莫名身處於黑漆漆的城郊半山,並差點被那輛直衝着她來的車子撞下防護欄。
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死者為什麼撞擊自己,她一概不知。
她只是反覆強調:「沒有記憶的幾個小時裏,我唯一的感覺就是有人在牽着我往前走。」
「警察大哥,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但我真的撞邪了!!」
付清好語無倫次地講述完,審訊她的兩名警察眼神愈發怪異。
正當審訊員已把她當成兇手嫌犯、準備嚴加拷問時,技術部門的負責人員推門而入。
「劉哥打斷一下,有結果了。」
審訊的警員對視一眼,其中姓劉的主審對付清好嚴肅道:
「付女士,我看你還是c大的學生,應該明白撒謊逃避是沒有用的,我們希望你能說實話!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說着兩人起身走出審訊室,去到了技術部門。
「什麼情況?」劉警官問。
「你們看看這個。」電腦前的技術人員說:「從死者車中拿到的行車記錄儀的tf存儲卡沒有損壞,插入讀卡器後,成功讀取了事發前的事實錄像。」
「還有,交警大隊那邊也把昨天下午到晚上這段時間,去往城郊公路沿途的錄像帶發過來了」
頓了片刻,技術人員又道:「錄像內容有點奇怪。」
劉警官:?
「怎麼個奇怪法?」
技術人員點擊錄像回放。
據監控錄像顯示,付清好的確是從下午五點多,從天辰寺方向徒步朝着城郊走去。
錄像中她的狀態很詭異。
右臂一直微抬,右手自然下垂,就像被什麼東西牽着手腕往前走。
不僅如此她還渾渾噩噩,兩次在馬路上不顧紅燈橫衝直撞,差點造成交通事故。
她就保持這個姿勢足足六七個小時,硬生生走到了事發地點。
途中付清好還摔了跤,摔掉了一隻鞋,但她並未撿起穿上,而是木木地爬起來光着一隻腳繼續往前走。
警察趕到時發現她右腳底部磨爛、血肉模糊,就是這個原因造成的。
而死者行車記錄儀拍下的錄像則更為詭異。
車禍死者本人竟是不到晚上八點,便開車到了事發地,之後便一直在原地等待。
中間有近三小時的空檔。
直至十一點多付清好的身形搖搖晃晃出現,車內的死者呼吸變得急促,他罵了兩句髒話後,猛踩油門撞向付清好。
也就在這時,錄像中原本呆愣愣的女孩兒向前一踉蹌,就像被什麼東西從身後猛推一把,躲過了撞向自己的車。
反而是車裏的男人沒有得手,車子也失了控,畫面劇顫下狠狠地撞在樹上,車頭癟了下去。
男人痛呼,聲音逐漸惶恐,「停!停下!!」
饒是這樣也沒能阻止還在提速的車輛,伴隨着男人驚恐的嚎叫聲,車輪飛旋打着斜衝下了路欄。
幾番碰撞翻轉,翻下陡峭山體的車輛摔了個稀巴爛。
電腦畫面黑了。
看完錄像,值班的警察們都一片噤聲。
另一負責審訊的警員,不免想到了付清好剛剛所說的種種,半晌遲疑道:
「這確實不太正常?」
至少從幾段監控里,找不到付清好作案和害人的證據。
並且處處透着詭異。
一旁的劉警官眉頭緊鎖:「瞎想什麼呢,明天派人檢查那輛車的剎車和其他零件,對了老胡,付清好那兩個朋友你做完筆錄了嗎?有什麼有用信息?」
「那倆人也怪得很!」胡姓警員表情一言難盡:「說是在天辰寺門口擺攤的算命師父,昨天算到了姓付的小姑娘要撞邪,來給她化劫的。」
劉警官氣笑了:「有意思,這幾人跑到警察局裝神弄鬼來了。」
胡警官:「那現在怎麼辦?」
「只能先讓他們回去。」劉警官說:「除了儘快勘查線索,明天你負責調查一下這三個人的社會背景。對了,還得派人盯着他們。」
「我就不信這事兒還能是鬼乾的?!」
「收到。」
一番折騰,待虞妗妗三人從警局出來,已經接近凌晨兩點。
站在警局門口的路燈旁,祝檀湘捏着眉心道:「警方肯定連我們一塊兒給懷疑上了。」
他當時就該攔着虞妗妗。
倒不是覺得捲入這案子裏有多麼不耐煩,而是他和虞妗妗這不清不楚的『借住』關係,屬實禁不起細查。
付清好支着傷腳,耷拉着臉:「對不起啊,給你們添麻煩了。」
「接下來呢?」大半夜從被窩轉進了警察局,祝檀湘還完全沒搞清楚情況:「你又怎麼想到要給我給她打電話的?」
付清好抬眼,瞄了一下路燈下身形消瘦、一直沒怎麼開口說話的少女,從兜里摸出一個紙包。
祝檀湘認出來就是昨日在算命攤子上,虞妗妗讓自己寫的電話號碼。
他看着付清好把紙包展開。
紙里夾着一些灰燼,像某些東西燃盡後的殘餘。
祝檀湘腦海里閃過靈光,「那張符?」
付清好點點頭,又將昨夜的驚魂詭事說了一遍,「警察說我走了六個小時,可我完全沒記憶也沒有知覺,腦袋裏霧蒙蒙一片仿佛只過了幾分鐘。」
「緊接着我感覺左胯處特別燙,燙得我想大叫,一下意識就清醒了;再然後身體就被一股力量推開,躲過了那輛車」
躲開車禍的付清好跌坐在地上,驚魂未定渾身顫慄,唯有胯骨處的灼燒感還隱隱作痛。
她哆嗦着摸去,摸出一張疊得方正的紙包。
攤開紙張,裏頭原本夾着的黃符不翼而飛,燒得只餘一兜灰燼,因着她抖動的手撒了大半。
看到這一幕付清好還有什麼不明白。
是那張符救了她一命!
符紙自燃時竟沒有損壞外頭包裹的草紙,就連她覺得灼痛的胯骨部位,皮膚也完好無損。
如此神奇的手段足以說明,白天那個神秘少女不是騙子。
她說的都是真的!
付清好死死捏着救命稻草一樣的草紙,這才撥通了上面清晰可見的電話號。
聽完原委,祝檀湘不由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兒,壓下心中的震驚。
從二人初見的第一面,他就知道虞妗妗異於常人。
但依今晚所見,虞妗妗的手段遠比他猜想的還厲害很多!
敏銳察覺到打量的目光,虞妗妗偏頭看去,祝檀湘立刻挪了視線,只是他內心有些疑惑。
符紙這種東西在影視劇里,不都是正道人士用來降妖除魔的麼?
為什麼虞妗妗一個鬼,還能畫符?
好像不太合理?
付清好的聲音還在繼續:「警察局那個劉警官說,他們給我輔導員打了電話但是沒有打通,我們學校有門禁,現在也沒法回去了,我打算在附近的賓館開間房湊合一晚。」
她還記得虞妗妗來之前在電話里說的,自己命數未改,只是暫緩了死亡。
「等我和學校、家裏面反饋一下情況,就再來找您求助!」
虞妗妗摩梭着下巴,半昂着頭看向天際的弧月。
那月彎呈反弓狀,月面朝西月鈎極尖,邊緣被朦朧的灰色雲霧遮掩了一截。
「今天是月初三。」她冷不丁看向付清好,說道:「你運氣不好。」
俗話說禍不單行。
一個人走霉運的時候,連喝涼水都能被嗆個半死,更何況是付清好這種陽氣外泄不自知的。
虞妗妗說:「旅店你是住不了的,保不准你的下一道死劫就在今天。」
——
夜深人靜,藏在巷子裏的民房窗簾拉掩着,屋裏漆黑又寂靜。
借着透過窗子縫隙照入的微弱月光,能勉強看清這是間不大的客廳,靠牆處的沙發上堆着一床中間鼓起的被子。
「在、哪兒在哪兒」
淅淅瀝瀝的陰冷來的突兀,從四面八方朝着此處匯集,令屋子裏的溫度以極快的速度降了下去。
伴隨着粗嘎破碎的囈語,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扭曲黑氣,在房間內凝結成一個人形的影子。
其下半身拉得老長,姿勢詭異,頭頸部歪斜着垂在肩頭。
「該死的、不是我不是我!!」鬼影的咕噥含着滿腔怨恨。
斷了的腦袋上,那雙幾近脫出眼眶的充血眼球轉了兩圈,慢慢定格在牆角的沙發上,它嘴角逐漸咧開:
「找到、你了!!」
惡鬼爬得極快,僵黑的手臂朝着鼓起的被子抓去,觸碰到被角的瞬間,一抹光從被中乍亮,與此同時爆發出『轟』的一聲悶響,直接將它炸飛。
爆開的衝力同時也掀翻了被子,裏頭哪有惡鬼心心念念的人,將它引來此地、且還在散發一股子『人氣兒』的分明是團枕頭!
只見那枕頭上粘着一根前窄後寬、前頭分叉的細骨,還貼了張黃符。
符紙背面用紅繩綁着一縷黑長髮絲,表面落筆走咒之處隱隱閃光,散發的中正之氣不斷驅散四周的陰邪黑霧,把那鬼影的半邊魂體都燒灼得滋滋冒煙;
察覺到危機的惡鬼再想遁走,卻已經晚了。
此符名為『僭陽符』。
是道家茅山一脈有所記載的符籙,也是『僭陽陣』的核心之物。
所謂『僭陽陣』便是以生符、雞喉骨佈陣,用來迷惑對手攪弄玄虛的一種陣法。
施法的術士需要畫一十六張『僭陽符』,以其中一張作為正符,再取事主的貼身物品或毛髮皮屑,與曬乾的雞喉同那枚正符放在一起。
一旦陣法開啟,事主的陽氣和氣息便會被十六張『僭陽符』平分,讓敵人無法分辨事主的具體位置,分不清散發氣息的到底是事主本人還是陣法內的生符,從而令敵人跌入陷阱,自亂陣腳盲目攻擊。
此陣主要針對動物精怪和鬼魂。
因為這些靈物鬼物和人不同,不常依賴『眼睛』,而是靠分辨氣味和陽氣。
再加上雞喉一物又是極佳的鎮陰之物——也就是打鳴報曉的公雞的喉嚨骨,更讓陣法的威力上了一個台階。
公雞本身就是陽氣重、靈性高的牲畜,對陰陽變化感應敏感,古往今來公雞血都是驅邪鎮陰的常用『道具』;
鮮少有人知道,雞喉鎮邪的功效更是一絕。
此時這惡鬼撲向的就是那張正符,也是陣眼。
下一秒,十數張貼服在暗處的符籙齊齊激活,『咻』地懸浮,圍着惡鬼形成一圈禁錮它的『僭陽』小陣,符光不停灼燒惡鬼掙扎的魂體。
與此同時黑暗中的客廳柜子上,一道纖細人影一躍而下。
這人落地時輕巧如貓,幾乎沒發出一絲聲響——正是虞妗妗!
她竟從一開始就蹲坐在昏暗的客廳柜子上,默默盯着惡鬼踏入她佈下的圈套。
虞妗妗右手掐訣,迎着瘋狂掙扎的可怖惡鬼:
「束!」
登時從四方牆角又飄出縷縷白煙,帶着火星和煙灰纏上鬼影,蛛絲似的越繞越緊,密密麻麻『煙蛇』幾乎要把惡鬼的魂魄都絞碎。
冷眼看着那扭曲的鬼影越來越虛弱、掙脫不得,虞妗妗才散了訣。
她唇瓣有些蒼白,面帶倦色:「可以出來了。」
聽到她的聲音,緊閉的臥室房門才打開了一條縫。
本該去賓館開房的付清好,竟和祝檀湘一前一後從屋裏走了出來。
饒是在屋裏聽到了外頭『咣咣噹噹』的響動、也聽到了令人汗毛聳立的嘶叫,做好了開門見鬼的準備,可真的親眼看到了猙獰惡鬼,兩人還是嚇得一激靈。
祝檀湘還好,付清好只覺得世界觀都顛覆了。
待她看清那惡鬼的形貌,更是被嚇得『啊!』了一聲,倒退兩步。
惡鬼下身拖沓扭曲、頭頸斷裂,一雙充血赤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她;
這幅模樣,分明就是城郊半山出車禍摔死的男人!
原來這就是自己今日的又一死劫——這男人撞她不成,還要化為惡鬼來謀害她!
不解和憤怒蓋過了恐懼,付清好怒道:「你到底是誰?我招你惹你了為什麼要害我?!」
惡鬼滿眼怨恨,只是用粗嘎難聽的聲音重複着:
「殺了你!」
「去死!」
虞妗妗這具身體還很虛弱,折騰了一晚上,連畫數符又布下兩個小陣,把她為數不多的精氣神都消耗殆盡。
一張巴掌大的臉蛋蒼白,神情懨懨。
見這惡鬼冥頑不靈,她面露不耐,抬起半臂指尖掐訣。
剎那間,四周飄浮的白煙再次靈蛇似的扭動,狠狠絞纏上屋裏的惡鬼。
她黝黑的瞳仁帶了戾色,睥睨着掙扎哀嚎、不停冒黑煙的惡魂:「不說?那還留着你做什麼。」
當白煙勒入魂體,劇痛難忍的惡鬼真切嗅到了魂飛魄散的危機,顫顫巍巍嘶嚎:
「我說!我什麼都說!!」
虞妗妗稍稍卸力,給了它喘息的餘地。
惡鬼神情畏懼,喘息片刻後啞聲道:「我叫徐勝」
據鬼魂徐勝說,他是個做貨運生意的貨車工人,生前和還在c大上學的付清好沒有任何仇怨,在此之前甚至都沒見過付清好。
之所以做出開車撞人的舉動,純粹是拿錢辦事,受他人指示。
徐勝死前五十二,離異,家裏供着一雙兒女和年邁的父親。
再加上他有喝酒賭錢的毛病,這把年紀不僅沒存款,還欠了幾萬塊的外債。
原本拆東牆補西牆也能湊合過活,偏生前段時間出了意外。
徐勝明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就要送貨,前一天晚上還和朋友胡吃海喝、醉宿,導致次日清晨精神不佳頭痛,和一輛小轎車相撞。
車主右腿嚴重骨折,要私了必須賠付40萬元,否則就要告徐勝,讓他去坐牢。
徐勝的女兒頗有出息,大學考上了本省的警察學院,今年正值大四畢業季,正在備考軍隊文職相關的公務員崗位。
這個關節點如果徐勝被判刑,會直接影響女兒的政審,斷送她的軍職路;
為此他女兒十分崩潰,家裏的老父親也不知罵了他多少次。
正當全家人一籌莫展時,有人找上了徐勝。
對方聲稱,只要他在4月13日的晚上——也就是昨天,在城郊幫忙撞死一人,就給他一百萬,並保證他們那邊會將後事處理乾淨,絕不會讓警方找上他。
開始徐勝半信半疑以為是有人耍他,也沒有殺人的膽子,沒成想對方直接拿了20萬現金作為定金,並承諾事後立刻結清。
子女的前途、個人的經濟壓力以及對金錢的貪婪,讓鬼迷心竅的徐勝同意鋌而走險。
13號晚上,徐勝如約來到了荒無人煙的城郊,焦慮等候着。
天色漸暗,就在他都以為對方的信息給錯了時,車前窗外真的出現了一個搖搖晃晃的年輕女孩兒的身影,詭異地朝着路邊圍欄處走去。
一切都和僱主形容得一模一樣!
徐勝來不及驚詫,硬着頭皮踩下油門,朝那女孩兒撞去。
沒成想對方一閃身躲開了,反而是他踩住油門的腿麻木無力,根本挪動不了半分。
驚恐的徐勝一低頭,竟看到一團焦黑的影子憑空出現在車裏,就這麼趴在自己的腿上!
那黑影抬起頭,是一個又瘦又小、眼眶空洞的嬰胎,沖他咧嘴詭異一笑。
直到翻下峭壁那一刻徐勝才明白,雇他殺人的大人物為何如此囂張,根本不擔心事情敗露。
因為他徐勝就是需要被處理的『後事』。
死人是不會泄秘的。
徐勝後悔莫及,可惜已經太晚了
「買兇殺我,還給你一百萬?!」付清好聽得又震驚又茫然。
自己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到底是誰花這麼大的手筆害自己?!
「大哥,你干出這種事才是害了自己和子女。」祝檀湘嗤道:「你真以為警察是吃乾飯的,查不到你殺人的證據?」
徐勝陰慘一笑:「你懂個屁,和真正手段通天的高人相比警察算什麼東西?你身邊不就站着一位。」
他不免又想到了臨死前在車裏看到的恐怖嬰胎,神情扭曲對付清好道:
「你也明白的吧!這些高人想弄死一個人太輕鬆了。」
付清好說不出話來。
的確,要不是有虞妗妗相助,她現在已死兩次了。
但她還是不明白:「既然你也是拿錢給別人辦事,也是受害者,為什麼變成鬼了還要害我?」
徐勝視線閃爍,不言語。
抱着臂的虞妗妗輕哼一聲,道:
「因為他心有怨恨,不甘心這麼死掉,因而含恨化為厲鬼;他也清楚真正害死自己的人恐怕是有能力的術士,不敢去找正主尋仇,自然要將仇怨叩在你這個小姑娘身上,要弄死你、拉你墊背。」
付清好:??
「叔,我也才大四沒畢業,和你閨女一樣大,你還有良心嗎?」
祝檀湘笑眯眯陰陽道:「他要有良心,就干不出這麼屑的事情。」
徐勝怒瞪他。
「更何況他還蠢。」祝檀湘仗着身邊有虞妗妗,有恃無恐:「背後的真兇那麼厲害、如此有錢,尚且都不親自動手殺人,稍微動腦子想想也知道這是個坑。」
虞妗妗點頭表示同意。
她面有嫌色:「我最瞧不起欺軟怕硬的軟骨頭。」
「也就是走大運,恰好今天是農曆初三撞了『三娘煞』,你又死在一天裏陰煞非常濃重的子時,二者相加反倒給你添了助力,這才讓你一夜不到便凝結出了惡魂實體。」
看到徐勝怨氣衝天的死屍的第一眼,再估摸出『撞煞』的時日,虞妗妗就猜出今晚怕是要魂變。
她這才止住要離開的付清好,將對方帶回住處,並取了付清好的一縷頭髮布下『僭陽陣』,引魂變為鬼的徐勝主動上鈎。
一旁的祝檀湘問:「三娘煞?那是什麼?」
付清好也好奇,支棱起耳朵。
虞妗妗道:「人類最喜歡算黃道吉日,但有吉就有不吉,『執日』、『破日』、『避日』這些就屬於陰煞穢氣重、時運不好的日子,忌諱很多。『三娘煞日』也是其中一種。」
『三娘煞』當日,一切喜事都要避開,尤其是結婚、安居這種大喜事。
因為陰煞重不僅敗運,還有利污穢鬼物滋長,稍有不慎就會讓事主撞邪撞客;
更甚者喜事便喪事,笑聲變嚎哭。
老輩人就留過結語:『上旬初三與初七,中旬十三與十八,下旬廿二與廿七,作事求謀定不昌;
迎親嫁娶無男女,孤兒寡婦不成雙,架屋庭前無人住,架屋未成先架喪,行船定必遭沉溺,上官赴任不還鄉!』1
三人這麼一句接一句的譏諷,令徐勝又惱又怒,偏偏懼於虞妗妗他只能憋屈忍着。
虞妗妗犯困,懶懶打了個哈欠,「囉嗦半天也沒說點有用的信息,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她目光深沉,禁錮徐勝的白煙蠢蠢欲動。
徐勝太怕那種靈魂灼燒的痛苦,嚇得高聲哀求:
「我還有線索!我想起來了!」
虞妗妗冷冷瞥去:「說。」
徐勝:「當初見面給我定金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我知道他就是個跑腿的,但我倆見完面散場的時候,我走在他後頭,正巧聽到他接了一個電話!他說『事情剛剛辦好,您放心』。」
「我還聽到他喊了一句『w」
惡鬼徐勝的話到了嘴邊,就要說到關鍵之處,聲音卡住。
他像被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只能泄出『咯』的碎聲,赤紅的眼球脹大,整個魂體都開始大幅扭曲、波動。
虞妗妗心下一凜:「往我身後站!」
她向前邁出右步左手作托,右手指尖掐成道家手訣,登時數枚略顯黯淡的黃符齊刷刷飄至她的身前。
幾乎是同一時間,客廳中央的徐勝魂魄轟然爆炸。
一個好端端的鬼,就這麼在虞妗妗的眼皮子底下魂飛魄散了。
她臉色不太好看,頓了片刻就着道訣,念了幾聲道家超度的咒,咕噥道:
「這可不是我捏死它的,可怪不得我」
說着她皺了下鼻尖,抬手就將尚未消散的魂魄碎片抓了過來,塞進嘴裏。
味道還不錯,虞妗妗舔了舔唇瓣。
再來點。
待她兩口吞了徐勝的殘魂,萎靡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好了些。
四周一片寂靜,祝檀湘和付清好還沒從徐勝就這麼炸了的情況回神,虞妗妗已經把屋裏的燈都打開了。
她甩甩手,客廳四角支起的幾柱煙同時熄滅,屋子裏的白煙也漸漸散了。
別看只是點了些香,但這也是道家陣的一種,名為『鞫陰陣』。
是以引魂香為媒介,以燃燒的香火為拘魂手段的陣法,每一柱香怎麼擺、哪裏是陣眼都極為講究,偏差寸厘都會讓陣法的威力大打折扣。
虞妗妗精力有限,這引魂香也難制,今晚她一共只點燃了四支,用來束縛震懾徐勝那種剛剛成型的小鬼綽綽有餘。
若是用三十六柱引魂香將陣法布到極致,哪怕是鬼仙級別的地府陰差入了陣,也要吃點虧!
被燈晃了眼的付清好結結巴巴:「剛剛那、那是?」
「術士。」虞妗妗眯了下貓眼:「要你命的人手段挺狠,徐勝第一次去赴約見面的時候,應該就被下了某種靈魂禁制。」
「對方不僅要讓他活着的時候開不了口,還要他死得不留痕跡。」
虞妗妗說得平靜,可落到付清好的耳朵里,讓她越來越慌張——
這樣高深莫測又心狠手辣的人,想要的可是她付清好的命!
虞妗妗沉吟稍許,說:「今天沒什麼事了,你要回學校的話現在可以走了。」
付清好:!!
她急得帶了哭腔:「妹妹…不,大師!你別放棄我啊!求求你了幫幫我吧!」
虞妗妗:「我的意思是,你暫時是安全的。你眉宇命宮的鬱氣淡了很多,這說明下一道死劫不會來得那麼快。」
付清好不信,眼淚汪汪看着她。
虞妗妗不適應這種可憐兮兮的注目,默默偏頭避開視線,走到了祝檀湘的身後擋住自己。
幾分鐘後,祝檀湘黑着臉從柜子裏取出乾淨的被褥,鋪在了臥室地上。
「睡吧。」
「嗚嗚謝謝祝哥!!」
付清好就這麼成功留了下來,稍稍安心。
可她還是睡不着覺,就躺在虞妗妗的床側的地鋪上胡思亂想、輾轉反側,黑暗中能聽到布料摩擦的梭梭聲。
人類啊,真是又脆弱又膽小…
床上的虞妗妗動了動耳朵尖,坐起身慢吞吞嘆着氣:
「算了,反正也睡不安穩,給你相一下命格吧。」
付清好一骨碌彈起來:「相命格是什麼?!」
「就是算命的一種,別靠我那麼近。」虞妗妗皺着鼻尖拉開些距離。
道家五術分別為『山醫命相卜』。
其中的後三門學至精通,就都有觀命理、看人事、曉古今的能力。
五術之一的『相』中便有『相人之術』,又分面相、手相、摸骨、望氣,是算命分支中最不耗心神的一支。
今日倉促,短短半天不到就鬧出了不小的事端,又是去人類的警局又是捉鬼,虞妗妗根本沒時間去觀付清好的『相』。
她本想明天睡醒了再操心這事。
好在她才吞了些徐勝的殘魂,補充了佈陣耗費的精力和能量,現下並不像剛剛那麼疲憊難受:「把燈打開。」
付清好:「好嘞!」
虞妗妗問:「八字知道麼?」
付清好訕訕說:「我只知道自己的生日。」
付清好說自己2001年2月12日出生。
由於她是難產兒,精確的時辰就連她母親也不太清楚,只記得是晚上。
虞妗妗略一推演:「按陰曆時,你便是正月二十出生。」
她再以『天干地支』推四柱中的『年柱』、『月柱』、『日柱』:「辛巳年,庚寅月,丙午日,雖無時柱,但看個大概的命格是夠了。」
付清好聽不懂,就眼巴巴瞧着她。
腦海中的信息快速掠過,虞妗妗倏地皺了下眉,又仔仔細細端詳起付清好的面容五官。
半晌,她勾唇笑了:「有意思。」
「我粗略排了下你的命盤,雖不完全精確,但僅『大運食傷』這一點便足以說明你命里晚婚,甚至不一定會結婚。」
付清好一愣,點點頭說道:「說實話我還沒談過戀愛呢,結婚不知猴年馬月。」
付清好二十二年裏都是單身,別看她平日活潑外向、社交能力也不錯,但她很不會和異性相處。
倒也不是討厭,而是只要想到要深入相處,她便覺得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再加上她內心嚮往純愛,可現實中的男人總會在各個方面打破她的幻想,暴露小毛病。
久而久之付清好也就不嚮往戀愛了。
虞妗妗又說:「但實際上你眉心印堂帶粉煞,眼角邪紋入『奸門』,『夫妻宮』變,紅鸞星動——」
「你的面相和命格都告訴我,你已有婚配。」
付清好:??!
她壓下差點脫口而出的『放屁』,漲紅了臉道:「怎麼可能!我男人的手都沒牽過,哪門子的婚配?!」
虞妗妗瞳仁像野獸一樣縮緊,「這就是關鍵。」
「你現實沒有情人,十神命理也是晚婚的大運,雖說命格會隨着流年變動出現改變,可你的命顯然是被人動了手腳,撞了『桃花煞』。」
付清好看過一些靈異的小說和劇集,想到什麼立刻急哄哄道:「難道…難道我被結陰婚了?!」
「算是,但也不算是。」虞妗妗說:「你命格有異,但『婚命』無異,應該是結了『奠婚』。」
凡是對華夏玄靈異事感興趣的人,大都聽過配陰婚一說。
事實上這陰間的婚典之事,也是大有門道。
目前廣為流傳的一種——或是謀殺少年少女取屍買屍、或是兩家年齡相仿的死者被家人撮合着合葬,這類叫做『冥婚』。
歸根結底是活着的親人為了寬慰自己,為死者操辦的儀式。
其中總有一方或雙方不願意,被害死的無辜人到了陰間喊冤申怨、撕打絞殺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陰曹地府對這類『冥婚』夫妻的認可度不高。
但『奠婚』不同,規矩多準備流程繁瑣。
首先得是結緣雙方情投意合,再要遞過婚書、或是走了三媒六聘,才能最終成契。
是正兒八經被陰曹地府認可蓋章、納入地府司法的婚典。
也就是說,這樁『婚事』是付清好自個兒同意的!
聽完虞妗妗的簡單解釋,付清好根本坐不住,連聲叫冤否認,還發毒咒說自己和這勞什子『奠婚』沒有絲毫關係!
「你先別急,我問你——」虞妗妗偏頭看她:「除了今晚,在此之前你就沒感覺到什麼不對勁?」
「你有沒有遇到過可疑的人,或者在路邊撿過什麼東西?」
「都沒有,我平日就兩點一線:上課回宿舍,幾乎不參加團體活動和聚餐,除了同學室友外碰不到生人,我也從來不撿路上的東西。」付清好攥了下身下的被褥,抿唇又說:
「但要說怪事確實有一件,否則我也不會好端端地跑去天辰寺拜佛了。」
「大概從兩個月前,我開始做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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