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燃燒的沙漠(下)
任何一位職業拳擊手,都清楚的明白,賽場中間那一分鐘時間,是多麼的寶貴與重要。
但是石恩卻沒有走到擂台邊角,幾名工作人員已經為他準備好的坐位上休息,他就靜靜的站在擂台上,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而他的身體,更在以一種奇異的韻律在不斷變換自己身體的重心。
「石恩,你知道怎麼才能成為一名出色的職業拳手嗎?」
石恩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把他從貧民窟裏帶出來的那位教練,教給他的第一堂訓練課。
他的第一堂訓練課,並不是在訓練場或擂台上,而是在他們登上的那輛長途公共汽車上。
公共汽車在並不平坦的路上行駛,明明車廂里還有空位,教練卻站在那裏,無論汽車是剛剛輾過了一個淺坑,還是司機猛然軋車,避開一隻突然從路邊竄出的野兔,或者是駛過一道轉彎,他那沒有藉助任何道具的身體,都能穩定得猶如一杆標槍。
教練凝視着石恩,他攤開了自己的雙手,「石恩你記住了,無論是在賽場的擂台上,還是在其他位置,成功永遠只會青睞有準備的強者。
只有在訓練場上,付出了無數汗水與鮮血,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咬着牙,重新爬起來的人,才有資格在賽場的擂台上,高高舉起自己的雙臂,聆聽那猶如潮水般湧來的掌聲與歡呼。
」
「我曾經聽別人說過,當愛好變成職業的時候,是一種最無奈的選擇,但是我們完全可以反過來,讓職業變成自己最大的愛好!我要你從內心深處喜歡上拳擊這個動動,我要你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讓自己不間斷的訓練。
我要你病態的喜歡上那種在訓練中不斷挑戰極限,把自己身體最後一絲力量都徹底壓榨出來的痛苦中所蘊藏地快感!」
石恩站了起來,就是在那輛載着他遠離貧窮,駛向大都市的長途公共汽車上,石恩跟着自己的教練,在汽車不停的顛簸中,分開自己雙腿,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努力在身體重心不斷移動中。
調節因為汽車變速行駛和顛簸帶來的作用力,努力讓自己的身體,在重心的不斷轉換中,尋找到一種最適合自己,可以讓自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站得更穩,站得更直地角度和方法。
在以後的十幾年時間裏,在公共汽車上雙手不抓任何固定物品。
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身體在車廂里不斷輕輕晃動,調整身體的節奏與韻律感,就成為石恩在離開訓練場後,最常做的一種愛好。
「石恩你不夠聰明,你打不出華麗的比賽。 你也不會用做秀來提升自己的人氣,但正因為這樣,你才是一位最出色的拳擊手。
你站在擂台上地時候,不要管你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
你只要記住,你已經在訓練場上付出了太多的汗水與鮮血,你只要把這一切都像平常一樣,完完整整的展現出來,你就能取得勝利,因為……這是你應得地!」
石恩的左拳突然閃電般的探出,在瞬間石恩就緊閉雙眼,對着自己面前無人的虛空。 打出一拳無懈可擊地組合拳。
石恩的拳頭越打越快,而他的身體,他的步伐,他的節奏,他的氣,他的神,他的一切,似乎也突然隨着這一套組合拳。 在慢慢地復甦。
坐在擂台邊角努力調均呼吸。 試圖讓自己更多恢復幾分體力的雷震,臉色終於變了。 因為他竟然看到石恩在笑!
是的,石恩在笑!他這樣一個三十六歲,已經身經百戰,比任何人都明白在擂台上體力是如何重要的職業拳擊手,一邊閉緊雙眼,對着空氣打出一波波體力消耗最高的組合拳,一邊在笑。
他在享受一次次揮動雙拳的快感,他在享受體力高速流失所帶來的衝擊,他在享受自己全身每一個關節,每一個細胸,都高速調動的刺激。
他在享受站在擂台上,聆聽着周圍一陣陣倒吸涼氣地聲音,他在享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熾烈地掌聲。
「砰!」
石恩明明還閉着雙眼,但是他的最後一記右直拳,卻準確地打到了擂台邊角,裹着護墊的台柱上。
整座擂台就像是被人用一柄重磅鐵錘砸中一般狠狠一顫,坐在擂台另一角的雷震,可以通過身下的椅子,清楚的感受到石恩這一拳的重量。
雷震更可以感受到,石恩這一拳中所包含的自信與一名職業拳手,經過最痛苦的磨練,和一次次勝利慢慢積累下來的最可怕氣勢!
當石恩重新睜開自己的雙眼時,第二回合比賽即將開始的鐘聲,也幾乎在同時響起。
雷震的心,徹底沉向了最底端。
石恩那有力的右拳,他幾乎和鐘聲響起同步睜開的雙眼,都絕對不是偶然,這是一個已經將自己的生命,都融入到賽場擂台上的職業拳王!面對這樣一個就算閉着雙眼也可以在心裏構畫出擂台上的一切,通過一個拳手的本,精確捕捉到任何一個細節的對手,雷震清楚的明白,他們兩個人在這片戰場上的戰爭,雖然還沒有結束,但是勝負已分!
無論他如何擁有格鬥的天分,無論他如何聰明,也無論他如何利用孫子兵法或者謝晉元教給他的戰術與戰略,但是謝晉元還清楚的告訴過他一句話……狹者相逢,勇者勝!當他還在想方設法消磨對手的銳氣,利用種種形式來壓迫對手的心理時,他的對手,那位已經足足三十六歲的拳王石恩,卻用最真實最純粹的表現,告訴了雷震一個真理……想要獲取勝利,計謀與策略當然重要,但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做支撐,也只是鏡花水月。
第二回合一開始,石恩就步步為營,對着雷震展開了最凌厲的進攻。
開局僅僅十三秒鐘,被石恩逼到擂台一角的雷震。 就被石恩一記右擺拳,斜斜打趴在擂台上。
雷震剛剛爬起來,石恩的重拳又毫不留情的落到他的臉上,雷震雖然努力舉起雙臂,試圖護住自己地要害,但是石恩的雙拳實在是太重,他只需要一拳,就可以破壞雷震的身體平衡。
他的第二拳可以毫無花巧的打開雷震的防禦,而他的第三拳,無論雷震如何想閃避,如何想抱住石恩,但是那快如閃電的一拳,總能準確落到他地臉上,把他直直打趴在擂台上。
這已經不是一場比賽,而是徹頭徹尾的蹂躪與表演。
石恩有力的重拳。 一次次重重砸到雷震的臉上,混合了鮮血、汗水、口水的液體一次次從雷震的臉上飛濺出來。
雷震試圖故計重施,用自己的雙臂抱住石恩,但是直到這個時候他卻發現,石恩的腳步竟然是如此地靈活。
靈活得讓他覺得自己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體重超過七十公分的拳擊手,而是一隻靈活的猿猴,是一隻可以登上最險峻孤峰的嶺羊。
無論他如何努力,他地雙臂都會一次次撲空,隨之而來的,就是石恩那有力的重拳。
雷震也想着反擊,謝晉元告訴他,最有效的防守就是反擊,只要他能還擊,石恩地攻擊就不會這麼猛。
可是在這個時候,雷震覺得就像是有七八個人圍着自己在不停的狂揍,眼前的金星不斷飛跳,一層層金色的花朵從他的眼前此起彼伏的不斷綻放,那種密集那種燦爛那種歇斯底里,都在提醒着雷震,只要他敢反擊,只要他敢放鬆自己的身體肌肉。
他絕對會在瞬間被石恩一擊必殺!
觀眾們都瘋了。 他們不停的狂呼。 他們用力地吼,他們瘋狂的叫。 就是在一波又一波瘋狂的歡呼聲中,平均每十五秒鐘雷震就會被擊倒一次。
但是……
漸漸的,四周的歡呼聲開始減弱。
漸漸的,四周觀眾的呼吸開始沉重。
漸漸的,觀眾們看向雷震地目光中,多了一絲……尊敬!
看着雷震擦掉鼻子裏流淌出來地鮮血,再一次緩緩的爬了起來,對着石恩舉起了他地雙拳,他們真的想知道,那麼重的拳頭不停的落在臉上,難道雷震不痛嗎?面對石恩這樣一個對手,面對一場註定要失敗的絕望戰鬥,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徒勞的掙扎?!
當第二回合結束的鐘聲終於響起時,就連雷震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擂台上被擊倒了多少次。 他幾乎是用爬的動作,回到了自己休息的位置上。
「雷震!」
在擂台下面傳來一聲惶急的驚叫,聽着這熟悉的聲音,雷震晃着自己猶如被灌進鉛汁般沉重的腦袋,勉強睜開了自己被打得已經只剩下一條眼縫的雙眼,四處尋找着聲音的來源。
一雙明亮的眼睛,就那樣痴痴的望着雷震,任由熾熱的淚水,從裏面不停的流淌出來。
當她在這麼近的距離,終於看清雷震的傷勢,看清楚雷震那張被打得體無完膚,幾乎再也看不出一個人的臉時,她不由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伸手捂住嘴,發出了一聲悲呼:「我的天哪!」
「雷震我知道你覺得馬蘭受了那麼重的傷,你也有責任,你想為她賺醫藥費;我知道你每天吃着玉米餅子和自己撿來的爛菜葉,卻要做着三份工作;你已經做得夠多,做得夠好了,你為什麼還這樣拼命。
難道馬蘭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就不是了嗎?你的師父那麼在乎你,把他知道的,會的,懂的,都毫無保留的教給了你,他甚至把自己的希望和驕傲都放到了你的身上,你知道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希望啊!難道你就是要用一具冰冷冷的屍體,用你自殺式的工作,來回報你的師父,來回報他在你身上投注的所有心血和信任?!」
說到這裏,她已經泣不成聲,「雷震,認輸吧,你根本贏不了他的,認輸吧,我們一起……回家!錢,我們大家一起努力,總會有辦法的。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師娘的話,就認輸。 和我一起走吧!」
是師娘凌維誠?!
雷震輕輕的吸着氣,空氣灌進自己的氣管里,都會帶來一陣火辣辣地感覺,而從全身傾淌出來的汗水,更迅速聚集成一條條小溪。
雷震努力睜大了雙眼,可是他的面前那張泛着晶瑩淚水的臉,看起來是那樣的模糊,模糊得他無論怎麼努力分辨。 都無法集中自己雙眼中的焦聚。
就是在這種臉上的皮膚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只剩下一片腫漲與麻木的情況下,雷震竟然挑起他那已經不能稱為嘴唇地嘴唇,對着聲音傳來的放向,揚起了一絲姑且可以稱為笑容的弧線。
他的嘴唇嚅動了半響,凌維誠才終於聽清了他想說的一句話:「我要賺的……不僅僅是錢!」
三天後……
馬蘭到了出院的時間,醫生宣佈她身上的傷已經完全痊癒,但是她仍然無法用自己地力量。 重新站起來。 至於她到底要多少時間,才能重新站起來,誰也無法確定。
馬蘭就靜靜的半躺在病床上,在她身邊的床頭柜上,赫然靠着一雙為她準備的拐杖。 拐杖是楊瑞符營長帶人做的。
這一付拐杖都是用楊木打制,雖然那些軍人地手藝並不怎麼樣,但是他們卻真的下了工夫,整套拐杖都被他們用砂紙經心打磨過。 唯恐有木刺刺傷了馬蘭的手臂。
而在一些經常和人體接觸的地方,他們更細心地纏上了厚厚幾層止血繃帶。 僅以堅固耐用這一項上來說,這一套拐杖,足夠馬蘭用上好幾年的。
病房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已經為馬蘭結好醫療費用的凌維誠。 看着半躺在床上一言不發的馬蘭,凌維誠將一張海報遞到了馬蘭的面前。
馬蘭狐疑的看着凌維誠為她特意帶過來的海報,這只是一份夜總會裏用來招攬客人而印製地海報,雖然這份海報上的拳王。
是曾經有過一段相當輝煌的經歷,但是在馬蘭看來,他也畢竟只是一個過了人生巔峰狀態,為了賺錢而跑到夜總會裏打工的過氣拳王罷了。
凌維誠又將一份三天前的上海申報遞到了馬蘭的面前,就是在這份報紙的頭版上,報社的記者,用洋洋灑灑地文字,記載了拳王石恩在夜總會裏。
和一位名不見經傳地中國人。 展開的戰鬥。 事實上無論是任何人,只要看看那個中國人全場一共被擊倒四十七次這個驚人地數字。
就可以想像到這一場比賽中,所爆發出絕不對稱的慘烈。 那位報社記者,在講述完比賽的經過後,又加了一句自己的點評:堅忍不屈,雖敗猶榮!
「其實那個中國參賽選手,也沒有什麼高尚的,說白了他也只是為了賺每場十塊法幣的鈔票罷了。 是申報的記者留了面子,才沒有向大家道破這一點。 」
凌維誠唏唏嗦嗦的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疊並不算太厚的鈔票,那是一疊嶄新的鈔票,每一張就代表了一塊法幣。
當着馬蘭的面,凌維誠用一種怪異的聲音,慢慢的數着那疊鈔票:「一、二、三、四……」
看着數着這些鈔票,眼睛裏已經慢慢騰起一股輕潮的凌維誠,看着再也沒有人走進來的病房門,當「雷震那個小子為什麼沒有來」這個想法從腦海中閃現時,一股絕對冰冷的感覺,猛然撞中了馬蘭。
馬蘭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份拳王石恩的海報,和那份記載了一場絕對慘烈激戰的報紙上。
「那是一場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的戰鬥,那更是一場男人間的意志之戰!石恩雖然是一位技術精湛的拳王,但是他畢竟是一位年齡已經達到三十六歲的拳手,當他在比賽第二回合全力攻擊,連續擊倒對手十二次之多,卻沒有一鼓作氣結束全場比賽後,他的體力在第三回合,出現明顯下滑。
他的對手,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中國年輕人,就是憑自己的意志和堅韌的抗擊打能力,一點點的消磨着他的體力,直到第六個回合,才猛然發起最後的反擊。
只可惜……拳王石恩已經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重創,使他最後功虧一饋,失去了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取勝機會。
終於在第七回合,這位連續被拳王石恩在拳台上擊倒四十六次的中國年輕人,第四十七次被打倒後,再也沒有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當狂風驟雨般地掌聲。
從整個賽場響起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這樣的掌聲,同時屬於擂台上的兩個人!這樣一場比賽,勝負已經再無意義,因為他們都是真正的勝利者!」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凌維誠終於數完了手中那一疊鈔票,看着平攤在凌維誠手中,那整整六十張一塊錢面額的法幣。 馬蘭真的痴了。 馬蘭的嘴唇不停地嚅動,可是最後她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在擂台上能堅持一個回合,就可以賺到十塊法幣,那麼堅持了六個回合,就是六十塊法幣,就應該是六十張一塊面額的鈔票!
凌維誠珍而重之的將這一疊鈔票,放進了馬蘭的手中,她低聲道:「雷震請我轉告你。
如果你到底還是沒辦法站起來,那就請你用這些錢買一張輪椅,這樣你至少可以坐得舒服點。
如果你能站起來了,那就用這筆錢買上幾桌好酒好菜,請軍營里的所有人一起好好吃上一頓!」
呆呆的抱着這一疊鈔票。 馬蘭的全身都在不停的顫抖,她簡直不敢想像,這區區幾十張一塊面額地鈔票裏面,究竟蘊藏着多麼沉重的份量。
打了七個回合。
整整被人打倒了四十七次,又重新掙扎着站起來四十六次,如果用數字平均的話,雷震每一次被拳王石恩擊倒,又用最堅強的意志力重新爬起來,竟然只值區區的……一塊三毛錢?!如果再去平均地話,雷震每挨上一拳,他又能換上多少錢?!
「雷震還有一封信。 請我轉交給你。 」
凌維誠又將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紙,交到了馬蘭的手裏。 馬蘭展開了這封信,她一看信紙上那曲曲爬爬中卻透着一股鋒銳氣息的字,就知道這是一封雷震親手寫地信。
由於雷震不會寫的字比會寫的多,可能當時他又不太方便,或者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去查字典,所以在整封信中,到處都加上了他自己創作的小幅圖畫。 以形意的方式。
來代替他並不會寫的字。
雷震在這封信的最前面,寫地應該是「馬蘭你好」吧。 可是第一個字,雷震就不會寫。
所以他乾脆用最笨拙的手法,在這封信的最前面,就畫了了一匹只有軍棋子大小,馬蘭左看右看,看起來都覺得更像是是一匹毛驢的小馬駒。
再加上後面一個歪歪扭扭的「蘭」字,雷震就用這種邊畫邊寫的方法,完成了書寫出「馬蘭」名字的偉大工程。
馬蘭慢慢讀着這封同時揉合了抽象派畫風,與張旭醉酒率意帖狂草韻味的信,她必須一遍遍地讀上面地句子,反覆推敲,還好馬蘭接受過特殊訓練,精通密碼破譯和情報分析,可是面對這樣一封詞不達意,還到處穿插着圖畫的信,她還是足足用了兩個多小時,才勉強破譯了這封信地所有內容,並把它歸整成一個正常人能夠看懂的內容……
「馬蘭你好,見信好。 」
「我打輸了,輸得很慘,本來我還想賺一千五百美元來着,可是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一千五百美元到底是一個什麼概念,我想大概應該是很多錢吧。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比賽中,被人打倒了多少次,不過他也不好過,打到後面他的拳頭軟了,速度也慢了,累得就像是我們家鄉幾十歲了還要拉車的老黃牛。
喂,告訴你,要不是我少吃了一根雞腿,最後打到他下巴上的那一拳軟了一軟,我真的有可能把他放倒,拿回那一千五百美元!唉,想一想真是太可惜了,要是真的贏了,我就可以再要上一大碗蛋炒飯,外加四五根滷雞腿了!」
「我輸了,一千五百美元沒有了,滷雞腿和蛋炒飯也沒有了。
最後我躺在擂台上的時候,我連挪動一根小手指的力量都沒有了,在那個時候,就算是一個小孩子拿一根針,也能宰掉我。
但是我現在一點也不後悔,當時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該拼的,都拼了,就算是輸,我也輸得理直氣壯!」
「在這裏,馬蘭我只想問你一句,你被打倒了,你輸了,但是你是不是真的像我一樣,拼盡了所有的力量,拼盡了所有的一切,就算是面對輸,也輸得不用臉紅了?如果你真的拼命輸過,真的拼命敗過,而且拼命的站不起來了,那麼就用我賺的這一點點錢,買一個輪椅吧,那個東西可真方便,自己坐在上面,都可以推着輪子動。
如果你還沒有拼到最後一刻,就不要告訴我你站不起來了,你輸透了,我被人打倒了幾十次,雖然最後一次實在沒有力氣爬起來了,但是總算也掙扎着起來了幾十次吧,你馬蘭不會一次倒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吧?!」
在這封信的末端,雷震還用他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的鉛筆畫,畫了一個街邊小攤上一個銅板就能買到的玩具不倒翁,並加上了一句批註:馬蘭,應該像它!
捧着這封充滿了孩子氣的信,馬蘭當真是又哭又笑騎馬上吊。
面對雷震那孩子氣的口吻,看着雷震在這封信上,到處隨手拈來的抽像派風景畫,感受着他對自己發自內心的真切關懷,馬蘭不能不笑。
但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疊鈔票,想着它們的份量,想着雷震就是因為她,一次次被一位曾經在拳壇上風光過漫長時光的職業拳擊手一次次打倒,又在血泊中一次次的重新爬起來,然後又一次次被人重新揍倒,馬蘭雖然是一個優秀的職業軍人,但是她還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女人,面對一份如此濃厚的感情,面對一份如此微薄,卻又如此珍貴,珍貴得把整個世界拿來都無法相提並論的禮物,她又怎麼可能不哭?!
到了這個時候,馬蘭終於明白,為什麼雷震會為了每回合才十塊錢的比賽,而賭上了他的命!試問,她馬蘭又有什麼理由,理直氣壯的坐在一輛用這六十塊法幣買的輪椅上,去享受一個失敗者應該有的憐惜與同情?試問,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一個失敗者,有資格坐在包融了一個男人四十七次失敗和四十六次頑強與無悔的輪椅上?
就是這六十張鈔票,就是這一封信,就是那一份海報,就是那一張上海申報,已經註定了馬蘭,絕不能再乖乖的躺在床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着在自己的身體裏,突然充盈着一股久違的力量與充實感,再看看那一套放到床頭的拐杖,馬蘭突然輕聲道:「凌姐,我餓了,很餓。
我想……吃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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