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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手裏的武器全部交出去,他們就變卦了。他們的臉是說翻就翻啊!」
那個飛奔到醫院來報信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不會有人相信,這樣一個臉上掛滿了汗水甚至是淚水,全身都沾滿了灰塵,軍裝更被劃得東一塊西一條的男人,就是一個追隨謝晉元在四行倉庫面對百倍於己的日軍,血戰四天五夜的戰鬥英雄。
他一看到謝晉元,就放聲哭叫道:「那幫英國佬不許兄弟們返回部隊,我聽他們的小隊長說,英國人要把兄弟們都送到膠州,請我們在那裏『做客』!」
謝晉元怒目圓睜,在輪椅上猛然站起,旋即又重重摔到椅子上。聽到這樣一個消息,謝晉元只覺得一柄鐵錘狠狠砸到了他的胸膛上,直砸得他眼冒金星,直砸得他雙手發顫。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謝晉元終於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是誰下的命令,史密斯中校呢?」
「不見了,團長你帶着營長前腳一走,史密斯跟着後腳就走了,他說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會有新的軍官,來負責接待我們!」
一聽到這裏,謝晉元的心臟在瞬間就沉到了谷底,只要史密斯中校一消失,他和英國軍方的所有協議,所有事先的口頭約定,和史密斯中校的個人承諾,就全部死無對證。
「新來的是一個叫馬飛的少校,是他們軍隊裏的一個小隊長。團長,那個傢伙就是一個折不扣的笑面虎啊,他當着幾千上海同胞的面,客客氣氣滿臉笑容的把兄弟們都請進了軍營營房,說是要讓我們好好休息。等兄弟們手裏的武器,連刮鬍刀都一起上交出去,分散到他們的營房裏的時候,那個馬飛就立刻變臉了。他要我們都老老實實的呆在營房裏,等待他們的處理,他還警告我們,假如我們敢搗亂,敢弄出什麼麻煩的話,守在營房門前架起機關槍的英國部隊,就要對我們開槍了!副營長就是看情況不對,所以想辦法聯絡了幾個營房的兄弟,製造了一點嘩亂,掩護我跳出窗戶逃跑,來向團長您報信!」
謝晉元的眼角在不停的跳動,英國軍隊的這種舉動,哪裏是什麼「協助」中國軍隊從租界撤退,讓他們這一支部隊搭乘軍車趕往南京。把機關槍架在了軍營的門前,這種方法和態度,無異於已經將他帶領的這三百多名中國軍人,當成了已經繳械投降的俘虜!
「立刻帶我回去,」謝晉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要親自和這位馬飛少校好好談一談。」
在一個小時後,也就是一九三七年,十月三十一日上午十點鐘,大腿上裹着厚重的繃帶,面容憔悴眼睛裏卻閃動着憤怒火焰的謝晉元,坐到了英國軍隊馬飛小隊長的辦公室里。
「對於我國政府貴部的處理意見,我個人只能說上一聲抱歉,我是一個軍人,我必須要遵守上級的命令,我更有保護英國領土完整,用生命去捍衛英國尊嚴的天職與義務。」
馬飛少校和史密斯中校一樣,都能熟練的說一口流利的中文,他更口口聲聲,把軍人的天職與義務掛在嘴邊,但是在謝晉元的眼裏看來,這位馬飛少校與其說是一個軍人,不如說更像是一個政客。
在這個時候謝晉元已經知道,他們這支部隊,很可能已經為政治的籌碼,或者可以乾脆說成是犧牲品。在西方早有一位著名的作家說過,在政治家的血管里,流動着的液體都是黑色的東西。
「我們英國是一個主張和平、自由與民主的國家,我們尊重任何一個主權國家的領土完整與政治、信仰自由。面對兩個主權國家的戰爭,我們一直在強調用談判的方法,去和平解決,絕不會動用自己的軍事力量,去涉及這樣的軍事戰爭。」
擺着正義的嘴臉,說着撒謊都能撒得白日見鬼的謊話,馬飛少校臉上一直帶着自信的微笑看着謝晉元。
馬飛少校的確有資格去笑,在謝晉元帶領的所有部下,走出四行倉庫,並把手中的武器全部上繳後,他們就是沒有了翅膀的雄鷹,是沒有了牙齒和利爪的猛虎,就算他們身上的殺氣仍在,但是他們已經沒有了致命的武器,更沒有了反抗的資本。他與謝晉元之間的談判,就好像是一百年前,他們英國用戰艦打開了清政府的海關和國門,為他們贏得了大量白銀和開放港口一樣,註定是一場絕不公平,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決定了最後勝利者的談判。
「在這場中日戰爭中,假如我們幫助貴部穿過租界,無異於公開表示,我們英國軍隊支持中國。一旦失去了中立立場,我們英國政府正在積極推動,希望用和平談判來解決這場中日戰爭的美好願意,就會成為泡影。無論是日本軍隊,日本政府還是日本國民,都絕對不會承認一個立場已經發生偏差的國家,來充足調停者的角色吧?」
馬飛少校望着謝晉元,他當真是語出如刀:「我個人認為,就算是你們國民政府,也不願意看到這一點吧?」
謝晉元張開了嘴,可是他的嘴唇不斷嚅動,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他必須承認,馬飛少校真的把他們的國民政府給摸透了!
「對了,我這裏還有一份你們政府剛剛頒佈的命令,希望我能夠向你轉達。」馬飛少校把一份電報文件放到了謝晉元的手邊。
這是一份由蔣委員長親自下達的嘉獎令,它的實質意義很簡單,國民政府為了表彰在四行倉庫防衛戰中奮勇作戰的五二四團官兵,對參加了四行倉庫防禦戰的所有官兵,都官升一級,謝晉元升職為上校團長,正式升職命令,將會在近日下達。
看着這一份本來應該是師長孫元良,或者是張柏亭師參謀長親手交給自己的嘉獎令,謝晉元抬起頭慢慢的吐出了一口長氣,突然間謝晉元已經淚流滿面。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沒錯,他謝晉元帶領的這支部隊,在四行倉庫和百倍於己的敵人激戰了四天五夜,他們的存在,已經成為抗戰中所有中國同胞心中的一個信標。但是……他們畢竟只是一支幾百人的小部隊罷了,為了實施用領土來換取時間的戰略計劃,國民政府連東三省都可以捨棄,他們這樣一支只有幾百人的小部隊,他謝晉元區區一個中校副團長,又有什麼不能捨棄的?
這樣一份電令,當然是嘉獎令,但是在它出現在馬飛少校的辦公室里,一個異國的軍官,比謝晉元本人更早知道了這個消息,這就是在提示着謝晉元,英國軍隊的這種決定,很可能已經通過了國民政府的允許。他謝晉元和手下三百多個兄弟,已經成為了英國尊嚴與中立立場,所必須付出的犧牲!
在這個時候,早已經作好捨生取義準備,早已經作好馬革裹屍準備的謝晉元,他淚流滿面,他知道在這個時候,他知道自己應該堅強起來,應該面對馬飛少校,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可是在這個時候,他真的沒有辦法做到,他就是泣不成聲。
早知道如此,他真的不如帶着兄弟們,在四行倉庫坦坦蕩蕩的和敵人拼死一戰,他真的不如帶領所有的兄弟,在四行倉庫的廢墟中,手挽着手含笑走向死亡!
一個政府,要出賣自己幾個省的土地,來換取暫時的和平;一個國家,要出賣自己的軍人,要出賣為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而流血流汗的英雄,來換得另外一個國家的尊嚴與公正,來換得越來越渺茫的希望!就算是到現在,在上海這個城市裏,還經常能看到「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門牌。
「恭喜您,謝上校,作為一個少校,我都應該向您舉手敬禮呢。」
「哈哈哈……」
謝晉元突然放聲狂笑,身為一個軍人,誰不想升職,誰不想加薪,又有誰不希望出人頭地?從副團長成為正職團長,別看只是這一步,在權力上已經是一種絕對的跨越。但是這樣的升職,這樣的跨越,從馬飛少校嘴裏吐出來的「謝上校」這三個字,真是天下最大的諷刺,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聽着這樣的諷刺,聽着這樣黑色的笑話,謝晉元真的不能不笑。
謝晉元放聲的笑,他長笑當哭。他在為中華民族的未來哭泣,他在為四萬萬同胞的未來而哭泣。
讓英雄流血、流汗再流淚,這是一種何等殘酷的現實與無奈。面對這樣的一個國家,面對這樣的一個政府,他們這些基層軍官,空有一腔報國的熱血,面對歷史不可逆轉的洪流,他們讓自己生命都為之燃燒,掀起來水花,又是顯得多麼渺小?!
上午十點四十五分,謝晉元和馬飛少校之間的「談判」已經結束,而十二輛軍用卡車,早已經駛進了英國軍營,停在了關押中國軍人的營房前。
三百多名中國軍人,包括用刺刀狠狠在自己腿上刺了一刀的楊瑞符營長,都靠着一根拐杖,硬生生的挺立在這支部隊的右前方。
所有人都望着謝晉元,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謝晉元那通紅的雙眼,和臉上沒有擦乾的淚痕上。
「我剛剛看到了一份蔣委員長親自下達的嘉獎令。」謝晉元望着眼前這些士兵,他輕輕吸着氣,用怪異的語調,道:「我們因為殺敵有功,打出了軍人的尊嚴,打出了國家的威風,因此蔣委員長電令,我們所有人,都官升一級!」
沒有掌聲,沒有歡呼,所有人還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相信無論是誰,在到處都架着機關槍的環境中,突然聽到升職的消息,也不會歡呼雀躍,甚至是得意忘形的放聲吶喊吧?
「大家也看到停在我們旁邊的那十二輛軍車了吧,按照原定的計劃,我們應該搭乘這十二輛軍車,穿過英租界,在擺脫日軍的包圍後,迅速向南京方向挺進,去參加隨時可能爆發的南京會戰。不過,現在我們的行程出現了變化,相信不用我說,你們也能看得出來,如果他們真的把我們這支把武器都交給他們暫為『保管』的軍隊當成客人,當成朋友,他們就絕不會用機關槍對着我們。」
「我們要被送到瀘西膠州路一個軍營,在那裏『臨時』做客。在那裏我們這些『客人』會面對什麼樣的對待我不知道,主人要在那裏挽留我們這些『客人』多久,我也不知道。」謝晉元的目光慢慢從在場每一個士兵的臉上掠過,他突然揚起了自己的手臂,放聲狂吼道:「不管我們要去哪裏,不管我們要面對什麼樣的命運,在這裏我要大聲說,我們是一群早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準備的軍人。我們連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都不怕了,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無論未來是什麼,它要來就來吧!!!」
在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謝晉元說得沒有錯,他們連死亡都不怕了,他們還有這麼多生死與共的兄弟,為什麼還要害怕不可預測的未來?
「現在聽我的命令,挺起你們的胸膛!」
謝晉元指着那十二輛軍用卡車,昂然道:「記住,我們不是戰俘,不是降兵,不是面對死亡,就屈下雙膝向敵人求饒的軟蛋!我們手中的武器,不是被敵人繳獲了,而是我們接受上級的命令,在得到還會把武器還給我們的承諾後,才把它們交給別人暫為保管。我們是一支英雄的部隊,我們是一支打了勝仗,又成功突破上萬敵人重重包圍與封鎖的英雄部隊!所以我要你們每個人都挺起自己的胸膛,抬起自己的頭,拿出勝利者的姿態,去面對軍營外為我們歡呼,為我們打氣的同胞;我要你們所有人,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給那些藏在人群中的日本密探看一看,把他們上萬部隊死死擋在四行倉庫四天五夜的中國軍隊,究竟是什麼樣的英雄了得!」
當天上午十一點整,在團長謝晉元帶領下,三百多名中國勇士,登上了那十二輛軍用卡車。當這十二輛盛載着三百四十多名中國勇士的汽車,徐徐駛出英國軍營的時候,在公路的兩側,掌聲與歡呼聲突然如狂風驟雨般的響了起來。
不知道有多少中國同胞,就站立在公路的兩側,當謝晉元坐在軍用卡車裏,搖下了車窗,向公路兩側的同胞舉手示意的時候,天空中突然下起了一片由麵包、水果、香煙組成的雨點。
到處都是歡呼的人群,到處都是在手中不斷飄動的小國旗,到處都是狂熱的吶喊,到處都是火一樣熾熱的尊敬目光,到處都是對着這支小小的車隊,對着這一批前途未明的中國勇士,彎腰致敬的中國同胞。不知道有多少懷春的少女,紅着臉跑到了軍車下面,她們的眼睛飛快的在車廂里一掃,然後迅速把一封早就準備好的情書,塞進了一個她們看得最順眼的軍人手裏,然後捂着臉飛快的跑掉了。
「抗日英雄萬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呼聲,在這條長長的公路兩側此起伏彼,謝晉元和他的部下,在軍車裏對着這些熱情的同胞,拼命揮動着自己的雙手,任由他們的眼淚,從自己的眼眶裏不停的流淌出來。
在這個時候,看着那一張張熱情揚溢的臉,無論是謝晉元,還是他手下帶領的每一個軍人,覺得他們四天五夜的激戰,他們一次次險死還生的經歷,他們必須要面對的未知前途,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十二輛軍車終於駛進了最後的目的地。當三百多名中國軍人抱着滿懷的水果和麵包,從軍車裏跳出,四處觀望的時候,他們都驚呆了。
放眼望去,整個「軍營」佔地數十畝,也稱得上是「領土遼闊」,但是整個營地里一片荒涼,地面由於缺乏必要的保養與修繕,變得坑坑坑窪窪,而且到處都是周圍居民傾倒在這裏的生活垃圾。住房更是簡陋得只能起到遮風擋雨的作用。
就是這樣一個只能用難民營來形容的營地四周,兩米多高的鐵絲網高架,在大門前還有一小隊全幅武裝的白俄士兵把守,在哨塔上還架設着輕機槍。這裏與其說是一個軍營,更不如用戰俘營來形容。
馬飛少校就站在謝晉元的身邊,和他一起「欣賞」這一座孤獨的軍營,他突然道:「史密斯中校在臨走前,請我轉告謝上校一句話,他非常可惜,像您這樣的英雄,出生在一個軟弱的民族,出生在一個不適合的年代。」
「你看到了沒有,」謝晉元伸手指着自己的部下,道:「他們都是英雄。請你替我回復史密斯中校一句話,一個民族復興的起始,必然是英雄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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