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惠敏挽着雷震的手臂,走進英國租界最靠近軍營,同時也最接近四行倉庫的茶葉大廈,輕車熟路的轉進了一個俱樂部。
所有人看着態度如此親昵的楊惠敏和雷震,都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英國大兵,更是當眾對着楊惠敏吹了幾個響亮至極的口哨。就連幾位帶着女伴的軍官,也在對着楊惠敏點頭微笑。
這是一個建在租界裏,專門為英國士兵服務的俱樂部。為了能夠讓這些英國軍人在俱樂部里找到回到英國的感覺,俱樂部的老闆顯然在裝修方面下了一番苦工。整個俱樂部的牆壁上都貼了一層原木皮,到處都掛滿了代表戰士光榮與責任的劍與盾。而那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黃銅浮雕和大塊的獸皮,還有那個大大的壁爐,都讓這間俱樂部擁有了一種古典的歐式風格。
而俱樂部里那些標誌性的啤酒桶,幾個站在俱樂部中間的擂台上,隨着音樂不斷扭動腰肢的舞娘,更是將酒精、暴力、色情這幾個元素完美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個屬於男人的天堂。
就在這個時候,留聲機里傳出來的音樂,突然變得強勁而高亢,那幾個穿着旗袍剛才還在表演中國舞蹈,充份將中國古典美學展現出來的舞娘,當眾脫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她們裏面絕對暴露,更掛滿小鈴鐺的網格裝,而她們臉上那種典雅的嫻熟的笑容,更是在瞬間就變成了絕對張揚狂放的火焰。
在強烈音樂刺激下,她們的身體突然就像是響尾蛇的尾巴一樣,開始以一種讓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帶着全身每一塊可以活動的肌肉一起顫動,而且越晃越快,幾百個小鈴鐺隨之一起發出「叮噹、叮噹」的細密聲響。
在這個時候,俱樂部里的男人們都要看瘋了,他們瞪着大大的眼睛,舉起手裏的酒杯,用力在桌子上猛敲,一時間充滿情慾的狂野呼喊,和有節奏的沉悶聲響,充斥在整個俱樂部里。一個已經喝得兩眼發直的英國大兵,已經衝到擂台邊的護繩下面,他一邊伸手抓住一個舞女的大腿猛親,一邊將鈔票塞進了被他抱住的舞女高跟鞋裏,順利的壓制住了那個舞女的反抗。
楊惠敏看着那幾個在舞台上為了賺到鈔票,而在讓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高速顫動,將自己的身體毫不羞澀的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同胞,她的眼睛裏閃過了濃濃的不屑。她斜眼看了一看雷震,她滿意的發現,雷震似乎也不喜歡這樣的節目,因為他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就因為這一點,楊惠敏在心裏,給雷震加了十分!
說句實在話,雷震真的不喜歡這種地方,他甚至沒有仔細去看那幾個穿着暴露,身材不錯,更帶着一種最原始挑逗美感的年輕女人。
雷震不喜歡這裏濃重的酒精和雪茄氣味,不喜歡這裏的嘈雜,不喜歡那一股股廉價的刺鼻香水味,他更不喜歡別人緊擦着自己的背後走過去。要知道,在大自然中,如果把背後輕易亮給另外一隻擁有強大攻擊力距離自己又太近的陌生動物,那只會有一種結局……受到攻擊!
所以雷震拽着楊惠敏的胳膊不停的走着,直到他找到一個牆角,把自己的身體都貼在牆壁上,雷震才緩緩的吐出一口長氣。
但是最讓雷震感覺到混身不舒服的是,為了包裝他這個臨時「男朋友」,天知道楊惠敏在那麼短的時間裏,用什麼方法,從哪一個男孩子的身上,剝下來一件男式童子軍的軍裝!
這件童子軍的軍裝,洗滌得乾乾淨淨,上面還能聞到一股肥皂的清香,而且可能它的主人,每天都會用裝着開水的罐子,把它一點點的燙平熨展,所以它就算是已經不知道穿了多久,仍然帶着硬朗的邊線。
再配上一頂有着幾分美國西部牛仔風情的軍帽,和一條雷震怎麼看,都像是一條繩子的領帶,硬是在雷震的身上,勾勒出一種屬於軍人的強健與硬朗。而他那猶如大理石雕像般堅硬的臉龐,和他那雙幾乎沒有情緒波動,卻在燈光下反射着幽幽光彩的雙眸,更讓他看起來混身上下多了一種充滿危險的魅力。也難怪當換上這身童子軍軍裝的雷震,混身彆扭的走出來時,就連楊惠敏的眼睛都忍不住一亮。
只可惜……雷震現在已經足足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就算楊惠敏的點子再多,認識的朋友再廣,也沒有辦法把讓那些小了兩三號的衣服,突然變得大起來。
「道具,這只是任務的道具,你懂不懂什麼叫做道具?這套道具又不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尺寸稍稍不合適,也是在可以容忍的範疇之內吧?!又不要你去殺人放火,也不要你跑到碼頭上去扛麻袋包,衣服小一點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湊合一下忍忍就過去了。」
在把這一套小了兩三號的衣服,硬塞進雷震手裏後,楊惠敏又補了一句話:「記得這套軍裝可是我向別人借的,你千萬小心不要把把它撐壞了,還有,也不要弄髒了。」
套着這樣一身就連大腿都不敢用力邁,完事後還要還給人家,怎麼也不好意思撐出十七八個裂口的童子軍軍裝,也難怪雷震的動作就像是穿着西裝的猩猩一樣,束手束腳的讓別人看着都替他難受。
俱樂部侍應生帶着一臉笑容,快步走了過來。楊惠敏可是這裏的常客了,三天兩頭就會帶着一群童子軍往這裏跑。他見多了楊惠敏這個小丫頭跑到這裏為了難民募捐,為難民請願,聽多了楊惠敏那雖然還有點稚嫩,卻勝在情真意切的演講。在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號召聲中,就連他這個小小的只能為英國人端盤子的侍應生,都被楊惠敏曉以民族大義,硬是從口袋裏「剝削」走了幾張鈔票。
現在這位小姑奶奶竟然是以顧客的身份光顧,甚至還大模大樣的把自己的男朋友也領到了這裏,看着他們之間「親昵」的動作,也難怪這位侍應生的笑容會這樣親切,投向雷震的目光又是那樣的曖mei……事實上現在已經到了凌晨十二點三十分,一個出落得亭亭玉立性格又開朗中帶着幾分張揚的女孩子,和一個看起來頗有幾分英武氣息的大男孩,沒有回家仍然泡在俱樂部里,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值得人深思,非常值得人曖mei的事情了。
楊惠敏為雷震點的飲料送上來了,雷震端起面前的懷子,借着頭頂的燈光,仔細打量着這種在燈光下呈現出黃綠色,不停冒着詭異的氣泡,甚至最上面還飄浮着一層白沫的液體。
楊惠敏抬起了下巴,用玩味的眼神盯着端着酒杯,略略有點遲疑的雷震,
在楊惠敏玩味的注視下,雷震慢慢的把酒杯送到了嘴邊。
看到雷震喝得不動聲色,楊惠敏問道:「你以前喝過啤酒?」
「沒有!」
「那就奇怪了。」
楊惠敏支起了下巴,僥有興趣的看着雷震,用一種鐘錶齒輪般穩定而有節奏的動作,慢慢將啤酒送進自己的胃裏,「我身邊的朋友,第一次喝啤酒,都不會習慣它的味道。很多人甚至告訴我,這種難喝的東西根本不是酒,而是馬尿!」
雷震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眼杯子裏的液體,點頭道:「它看起來,的確是有點像馬尿。」
「不過馬尿,喝到嘴裏,是鹹的,而且還帶着一股令人舌頭髮麻的騷味。就是因為這股味道,在剛剛喝馬尿的時候,我還要頂着這裏……」
雷震伸手指着的位置,是自己的胃,「要不然的話,也許我就會把好不容易喝進去的馬尿全部吐出來。當然了,在喝馬尿方面,我還有一點小小的竅門,你要有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去試一試。」
楊惠敏睜大了雙眼,她必須承認自己看不懂雷震這個人,至少現在她就無法分辨,雷震到底是在和她開玩笑,還是真的想教她學會點什麼。
「在冬天的時候,你可以先找幾塊石頭,把它們輪流送進自己的嘴裏,直到把舌頭凍得麻木了,嘗不出什麼味道了,再把準備好的馬尿,用最快的速度灌進自己的肚子裏,這樣即能哄飽肚皮,也能喝得順口。」
「對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去南方的深山中,收集一種叫做『甜藤』的樹根。這種東西放進嘴裏,嚼起來比黃蓮還要苦,但是多嚼幾下,習慣了之後把嚼爛的樹根吐掉,你再喝泉水感覺都是甜的。你深深吸上一口氣,都會發現,空氣里有股甜絲絲的味道。」
雷震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着裏面的液體,淡然道:「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喝馬尿,味道都會相當不錯!」
楊惠敏真的聽呆了。
看着雷震再一次將杯子裏的啤酒送到嘴邊,看着雷震舌頭輕輕探出,將唇角的一點酒漬捲入自己的嘴裏,不知道為什麼,楊惠敏只覺胃裏一陣翻湧。她不由自主的伸手,緊緊頂住了自己的胃,試圖壓抑住自己嘔吐的yu望。
雷震的眼睛裏,突然飄過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只可惜,在楊惠敏發現之前,雷震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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