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終於重新站了起來,她伸手指着一排排肅立在軍營的士兵,輕聲道:「爹,您看到了嗎,他們都是我的兄弟,都是即將和我走上戰場,背靠着背把命都要交到對方手裏的好兄弟!」
馬蘭伸手用力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她的雙瞳中大海般的波浪還沒有消失,就揚起了一種絕對的驕傲與自豪,她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在這個時候,驕傲的笑容與傷情的淚水從她的臉上一起釋放,「誰說您沒有兒子,爹您睜大眼睛看清楚了,站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您的兒子!」
「如果我死了,如果你們願意把馬蘭當成一個一生一世的好兄弟……請能活着走出這裏的兄弟,請你們牢牢記住我的爹,牢牢記住我爹的樣子!」
馬蘭的目光從那些軍人的臉上一個個掠過,她看的是那樣的專注,又是那樣的深情,似乎要把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深深鐫刻進自己的記憶最深處。她用微微發顫的聲音,道:「當你們娶妻生子的時候,別忘了給爹寫上一封信,向他老人家報喜。如果你們有一天到了我美麗的家鄉,到了山城重慶,無論有多忙,請你們一定要到家裏去坐坐,陪陪爹和娘。我們家的門檻並不高,你們只要一抬腳就跨過去了;我們家的門夫並不兇惡,只要你們說是我馬蘭的兄弟是爹和娘的兒子,他們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飛跑進去通知爹和娘。
爹和娘的年紀大了,卻只有一個不孝的女兒,請你們去陪他們聊聊天,讓他們不會那麼孤單,讓他們就算是為我這個不孝女傷心了,在看到你們的時候,也能露出一個快樂的笑容!」
說到這裏,馬蘭的聲音突然停斷了,她的嘴唇不斷顫動,她哽咽着,對着全連所有的軍人,猛然彎下了自己寧折不彎的腰,她嘶聲叫道:「我拜託大家了!」
馬元齋猛的轉過了身,他高高的昂起了自己的頭,任由在自己眼眶裏打轉的一點晶瑩,在拂面而至的風中,被一點點的吹乾,直到再也找不到一點痕跡。
再次環視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一百多名軍人,馬蘭當着所有人的面,從口袋裏掏出了德國教官在臨走之前,親自戴在她衣襟上的二級鐵十字勳章。馬蘭就這樣帶着一臉專注的神情,將那枚代表了認可與尊重,更代表着勇氣、執着對勝利極度渴望的十字勳章,端端正正的別到了自己新軍裝的領口上。
「強敵當前,無畏無懼。果敢忠義,縱死無悔!」馬蘭輕輕撫mo着那枚鐵十字勳章,感受着它冰涼中隱隱蘊藏的火熱,她突然用力一揮手,放聲喝道:「兄弟們,跟我走!」
聽到馬蘭的話,馬元齋的身體再次狠狠一顫,聆聽着馬蘭帶着這一批士兵,大踏步的走向營房的大門,感受着這些士兵以連長馬蘭為核心,騰起的那坦坦蕩蕩的戰意,感受着他們身上那種寒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氣勢,就在自己還沒有明白過來之前,馬元齋已經發出了一聲顫抖的低呼:「……蘭兒!」
馬蘭的身體,猛然僵在了那裏。
「蘭兒,你能告訴爹,你為什麼要堅持走這條路嗎?」
馬元齋的驕傲,讓他沒有回頭,「爹雖然沒有從小嬌生慣養你,但是也從來沒有讓你缺了什麼。在中國無論是什麼地方,只要報出我們馬家的名號,誰不對對我們肅然起敬?就連你們的蔣老頭子,見到我馬元齋也要禮敬三分。爹真的沒有希望你能讓我們馬家更勝層樓,就連你堅持進入軍隊,爹也只是以為你想證明自己比男孩更優秀罷了。可是今天,你明明還掛着爹念着娘,可是你寧可不要爹了,不要娘了,也要走上戰場。爹就是想知道,是什麼讓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您說的沒錯,在中國無論走到哪裏,只要報出我們馬家的名號,都能讓人肅然起敬。可是爹請您告訴我,走出中國,我們馬家又算得了什麼?或者說,我們中國人,又算得了什麼?!」
馬蘭輕輕吸着氣,在這時候,她不敢回頭,她害怕自己回頭,會捨不得爹,會想起娘。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只要在這個時候,她這個連長稍有鬆懈,只要她表現出軟弱的樣子,這一支受過最嚴格訓練,卻沒有真正經歷過大規模戰爭的部隊,不斷燃燒的士氣,就會受到重挫!
馬蘭伸手遙搖指着遠方,沉聲道:「不要說是走出中國,就算是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又有多少地方成為了別人租占的領土,又有多少地方掛起了『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在那些人的眼裏,我們馬家,我們中國四萬萬同胞,又算得了什麼?!」
「我知道爹的想法,就算我們戰敗了,亡國了,憑爹在商場上的關係和人脈,仍然可以活得風生水起。可是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了國,沒有了支撐一個民族的脊樑,我們又如何抬起自己的頭?我們如果不奮起反抗,就算是可以活下去,掛着一塊『奴才』的牌子,就算是錦衣玉食,當了亡國奴,我們真的能再找到昔日的快樂嗎?!」
說到這裏,馬蘭的聲音突然沉寂下去,過了好久,她才沉聲道:「與其象狗一樣搖着尾巴活着,女兒寧可在戰場上和志同道合的兄弟拼死一戰,去搏他一個山窮水覆,去拼他一個柳暗花明!如果有一天,我們中國人無論走到那裏,伸手指着自己的胸膛,驕傲的告訴身邊每一個人,我是中國人,都能得到尊重和禮貌,女兒就算是躺在地下十八層地獄裏,也會笑的!」
一隻顫抖的大手,放到了馬蘭的頭上,在輕柔的撫慰中,馬蘭突然被人用力抱進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懷抱里。
在這個時候,眼淚終於無可掩飾的從馬元齋的眼眶中奔涌而出,但是他卻在笑,他在開懷的笑,用力的笑,放聲的笑,直到這個時候,馬元齋這個已經五十多歲的長者,才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又哭又笑,才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悲傷的快樂!
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兒,即將走上最慘烈的戰場,白髮人送黑白人,回想着和女兒相處的點點滴滴,滿腔的不舍和抽心的刺痛,讓馬元齋不能不哭;眼看着自己的女兒一天天長大,眼看着自己的女兒擁有了獨立的思想,擁有了一腔為國為民捨生取義俠之大者的情懷,馬元齋的心裏更被感動和自豪塞滿了,望着英氣勃發,全身猶如披着一層火燃戰甲般,散發着熾人溫度的女兒,他不能不笑!
趴在父親的懷裏,馬蘭嗅到了淡淡的肥皂味道,嗅到了淡淡的煙草香味,在恍惚中,馬蘭仿佛回到了遙遠的童年,在她小的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躺在父親的懷抱里,嗅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感受着這個寬闊的懷抱,帶給她的溫暖與安全感。
「蘭兒……」馬元齋低聲道:「我以你為榮!」
趴在馬元齋懷裏的馬蘭身體狠狠一顫,她抬起頭,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親。
「有你這樣一個女兒,就是我馬元齋這輩子最大、最值得驕傲的成就!」
馬元齋的眼睛裏發着光,他的臉上更揚起了一種以子為驕的光彩,在這一刻他的聲音中當真是充滿了一種俯瞰歷史笑傲天下的霸氣:「就算你戰死沙場,就算我們馬家因此絕後,那又算得了什麼?我想我們馬家的列祖列宗,看到我為國為民捨生取義的女兒,也會對你讚賞有加!如果誰敢對你橫眉豎眼,那他根本不配當我們馬家的祖宗,更沒有資格站在我馬元齋的女兒面前指手劃腳!!!」
馬蘭笑了,馬元齋也笑了,他們都痴痴的望着對方,他們同時在心裏發出了一聲真摯的祝福……保重!
馬元齋解開了自己的外衣,在他的身上,套着一件他花重金從美國朋友手裏收購到的防彈衣。珍而重之的把這件還帶着自己體溫的防彈衣,套到了女兒的身上,伸手輕輕撫mo着馬蘭的腦袋,感受着血脈相連的動人滋味,馬元齋傲然道:「蘭兒,你放心的去吧!無論你是死是活,你都是我馬元齋最喜歡的寶貝女兒!我這輩子見多了軍閥混戰,見多了比土匪更凶暴的潰兵,我更見多了為了活命,連自己祖宗都能出賣的漢奸,我真的以為我們中華民族完了,我們再也無法抵抗外敵的入侵了。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我竟然意外的在自己的女兒身上重新找到了自信!謝謝我的女兒,你讓我重新相信,我們中華民族……還有救!」
(妖少:過節了,過節了,特多發一章,而且是三千字的一章,希望大家一起過節快樂。記得多砸票票,讓我看到多更新,有多更新的鼓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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