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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銳真親自下了丹墀攙扶起安如是,藹聲道:「起身吧,身子還沒恢復好,行這麼大的禮作甚?」
安如是心裏頭彆扭,但看身着龍袍的這位扮起女子來一點都不紅臉,她也沒甚好彆扭的,御前這麼些個人都看着呢,她也不得不遵着禮節道:「帝君聖恩賜浴湯泉鳳池,臣女無以為報,該有的禮節不可荒廢。」
秦銳真讚許地點點頭,看她面上還戴着雲紗遮面,笑道:「還遮着面,朕想瞧瞧你臉上的餘毒如何了,藥石泉可還有效用?」
她又盈盈拜倒下去,道:「有帝君恩澤庇佑,臣女臉上已全好了。」不得已拿下面紗,露出一張光潔的小臉兒。
秦銳真看了又看,讚許道:「果真藥石泉有奇效,朕初次見你時你便是這幅相貌……對了,今日你父親上書,請朕允准你回相府一趟,說是二小姐要成親了,你應當在場。依你的意思,回是不回?另朕這幾日也着人查了你中毒身上起紅疹一事,還沒有頭緒,你這樣朕也實在不放心。」
安如是笑意盈盈,「若說臣女中毒一事,臣女實不願設想人性本惡,若查不出來,那便當是臣女一時不察身上沾染了髒東西也就罷了。帝君要徹查,那少不得勞民傷財,到時候不曉得百姓怎樣議論怎麼妄自揣測……不如就此作罷,臣女不再追究,帝君也便容臣女這一回。下毒之人若是知道臣女這份兒心胸,想也該罷手了。」
頓了一頓,又道:「至於姐姐出嫁,論情倫理臣女不出面兒都是不合適的。現下臣女身上大好,在宮中已叨擾多時臣女深覺不安,這便就與帝君辭行歸家去罷。」
秦銳真面上儘是不舍的模樣,道:「這段時日你在宮中,朕覺心中甚安,朕也不與你繞什麼彎子了,朕十分中意你,有召你入宮的想頭,不知你心中是怎麼想朕的。」
安如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剖白驚住了,秦銳真前世一向是專橫慣了,興許是少年的遭遇,在宮中受了不少欺負,到後來心中不平,待到他登上帝位,他想要的幾乎是沒有拿不到的。她從前陪皇伴駕,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層,她從低等宮妃熬到皇后的位分,在宮裏十多年的時間,其中有七八年的時間可以說是盛寵。但可以說他們兩人,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兩顆心走到一塊兒的時候。
這是帝王家的悲哀,也是他和她的悲哀。
不過知道他的身世心中同情是一回事,血海深仇又是另一回事,有大仇不能不報,若她現下手中有一把匕首,他挨她這樣近,連一截小臂的距離都不到,若是真有機會,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用鋒刃刺進他的心口。那是深植於骨血的一種疼痛,非要連根斬斷才能罷休。
她往後退了一步,雙膝跪地向他行了禮節中最重的叩首禮,鄭重回他:「承蒙帝君不棄,看得起臣女,可臣女福薄。臣女年幼時曾有遊方道人給卜的一卦,說臣女命硬克親,凡是臣女的親眷皆沒有好命數。臣女不敢應了帝君入宮,若是傷了帝君那是臣女的罪過……臣女自請去蓮慈寺代發修行,來度臣女苦厄。」
秦銳真將她托扶起來,揚聲道:「你不肯入宮,難道是厭煩了朕,才拿遊方道人說的什麼鬼話搪塞朕?朕是真龍天子,氣運不同於旁人,你作甚拿朕與旁人做比!難不成,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安如是心下煩悶,她此時卻不大想入宮,拖一時是一時,興許時候久了他也就放下了,報仇講究個隨緣,若是將來日子過得更好,比方說她和秦柯若能有個結果,她報仇倒也不急於一時了。可秦銳真現下苦苦相逼……真龍天子?他算個什麼真龍天子?搶來的龍椅能坐熱乎了也算是他的本事。
她淚盈於睫道:「臣女何德何能,得帝君如此愛重?帝君這話,倒要叫臣女終日惶惶不已,夜不安枕了。這麼的,帝君先允臣女歸家,待臣女姐姐順利出嫁,臣女再來與帝君商討進宮的事宜。」
鄭喜順在邊上聽着,覺得這安家的三小姐簡直是個人才!
他是秦銳真打恭王府帶進宮裏的老宮人了,事事為主子爺着想,從未見過秦銳真傾心於一個女子,對方竟還百般推脫,竟還敢放話說要與帝君「商討」!她是什麼樣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無實權的丞相家裏不受寵的姨娘生的庶女,就像她自己說的,她何德何能得帝君如此愛重?即便是容貌拔尖兒又如何?帝都里容貌一等一的家世顯赫的溫順女子一抓一大把,沒人敢這麼明着拒絕帝君的恩寵!
這個安如是,她以為仗着容貌就能呼風喚雨了不成,帝君的聖旨傳達下來便是死令,不容更改不能抗旨的,哪兒還容得下她商討?
心下是這麼想,但該說和還得說和,便上前一步笑着道:「帝君看重安姑娘,本是好意,安姑娘定然也並非有意忤逆您,不過想來是沒想過有這麼大的恩寵落在她頭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像安姑娘說的,先着人送安姑娘回本家,您到時候要頒聖旨,不也得是安姑娘回到家再接旨麼……」
秦銳真聞言也不再較勁,只道:「你也不必焦急,左右朕應了就是了。可朕今兒早膳還沒用過,膳房那邊備好了,朕一直等着你來與朕一道用些……這你總不該回絕朕了罷。」
安如是也知道這一下子她自己也慌了,秦銳真一提讓她入宮為妃,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她入宮了,秦柯該當如何?本能的便張口回絕,回過頭來細想便覺不妥了,卻被秦銳真弄得騎虎難下。他說這話倒是正好,她借着這話也就下來了,往後的事再從長計議,沒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她重新回到十六歲的年紀,老天讓她重來一回,大約也並不是非讓她入宮報仇不可。她當初被做成人彘慘死,說不定老天爺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是想讓她重新來過。
這麼些事情的發展都跟前世大不相同,興許這一回她可以不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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