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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鄭和下西洋的全面成功,目前所有「已知世界」範圍內的文明和國家已經完成了溝通,而環繞非洲的航路固然難走,但這也未嘗不是大明的目的。
作為開拓者,大明的艦隊已經在沿岸的要地進行了佈置,很快,這些航線上的咽喉之地,就會被後續源源不斷地船隊建設成類似馬尼拉、新港的海外基地。
而現在的歐洲人,在漢薩同盟的海軍力量被摧毀後,其他歐洲國家已經沒有太大規模的海軍,自然也就無法進行探索,相當於大明畫完跑道、定下規則後,這群選手還沒起跑呢。
毫無疑問,這就是領先於時代的重要作用,這也是姜星火來到這個時代的意義。
——鄭和下西洋,本就應該成為華夏大航海時代的先驅!
而隨着各種貿易契約的簽訂,大量的大明貨物,也開始沿着這條新航路走向帖木兒汗國、白羊王朝、馬穆魯克王朝、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拜占庭帝國以及西方諸國的市場。
不過跟茶葉、絲綢、瓷器等貨物在消費能力強大的這些中西亞及中東諸國的熱銷情況不同,大明的商人們發現,此時的歐洲,只有上流社會能夠負擔得起這些來自東方的高級奢侈品的消費,而普通民眾,則更熱衷於棉紡織品。
根據已經簽訂的貿易契約,各國從大明商人們手裏獲得的棉紡織品,會在樸茨茅夫、呂貝克等地通過漢薩同盟組織的大型拍賣會的方式進行分銷。
而按照西天竺公司的粗略統計,這些棉紡織品被歐洲各地的商人大量買進以後,會在漢薩同盟的分銷渠道下,逐漸向中歐、東歐和南歐進行銷售,有的是直接賣棉布,有的則是經過裁縫購買和手工縫製後,製成當地比較流傳統的衣物種類再進行二次銷售,男人有棉布襯衫、圍巾、袖口、手絹,女人有頭巾、睡衣、兜帽、袖套圍裙、外衣、襯裙等等。
雖然在東西方貿易開展的之初,歐洲的棉紡織品的消費量還不算高,甚至只有安南人的一半,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棉紡織品在歐洲的消費量開始逐漸走高。
原因都很簡單,第一個原因是無論是水洗還是日曬,都不怎麼會褪色,這對於歐洲的普通百姓來說,是非常友好的貴族們的絲綢和皮毛禮服都是只穿一次,可他們買一件衣服,要穿很久。
第二個原因則是這些來自大明的棉紡織品已經染出了很多色彩,看起來很好看。
是的,這是對於歐洲的普通百姓來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相比於南天竺的婦女通常可以用五顏六色的衣服和紗裙來打扮自己不同,處於中世紀末期的歐洲,普通百姓是基本不能穿到這些色彩鮮艷的衣服的。
後世的經濟學家如此記載道:「在大明的艦隊抵達歐洲以前,裝束及外表上的差別,通常被意味着在歐洲社會不同的社會等級,正如水晶鞋的童話中所寄託的寓意那樣,許許多多的歐洲女人認為,像是貴婦們之間也在流行印花棉布一樣,印花棉布既有絲綢的圖案和視覺效果,又具備能夠被更廣泛的社會階層接受的價格,從而使得曾經屬於精英階層的昂貴絲綢的消費時尚,開始向整個社會傳播之前靠刺繡或者精心織布才能形成的圖案,現在能夠通過印染無窮無盡地進行複製,而只要能穿上這種輕巧且色彩鮮艷的棉布衣裳,她們就不再是底層社會的普通女人,這種源自於內心需求的強大動力,讓渴望從封閉與保守中解脫出來的消費者對大明的棉紡織品趨之若鶩。」
不過大明物美價廉的棉紡織品在歐洲的大量傾銷,顯然也不是沒有阻力的。
如果說財大氣粗的帖木兒汗國認為跟大明的貿易基本上是雙贏,那麼對於始終處於貿易逆差狀態下的歐洲,則有很多保守者認為這是對歐洲社會在道德和經濟上的雙重摧毀從道德上,羅馬教皇格列高利十二世就公開呼籲,這些來自東方的奢侈品腐化了歐洲社會的道德,因為當歐洲社會把毛料和絲綢用以符號標記社會等級的時候,印花棉布卻導致了整個社會的無序與混亂。
——隨後在鄭和艦隊兩年後再次來到歐洲的時候,就幫羅馬人重新換了一位教皇。
什麼時候大明的事情輪到教皇來指手畫腳了?
而這時候歐洲正好有兩位教皇,分別是位於羅馬的高利十二世和位於阿維尼翁的本尼迪克十三世,明軍登陸亞平寧半島,在已經有二百多年歷史的比薩斜塔下,羅馬和阿維尼翁兩教廷的樞機主教屈服於明軍的壓力,召開了包括有樞機主教、主教、修道院長、神學家以及歐洲各國君主代表共五百餘人參加的「教皇換屆會議」,同時廢黜了格列高利十二世和本尼迪克十三世,選了亞歷山大五世成為新教皇。
亞歷山大五世在明確知道自己確實沒有幾個師的現實後,乖乖地給開始給信徒們重新解讀聖經了。
而隨着大明與歐洲的貿易持續進行,在貿易逆差上的加劇,迫使歐洲被棉布衝破產的毛料和麻料製造商和牧羊人、蓄麻人們開始了行動,聲勢浩大的抗議棉布運動開始了,許多歐洲人都認為從大明進口的棉布不僅讓數以十萬計的相關產業人員失業,而且造成了嚴重的財富流失在同樣是引進產品的報紙上,不同意見的人相互對噴,短論、諷刺作品和報刊文章亦是如此。
由於法國此前一直矛盾重重,不僅奧爾良派和勃艮第派爭鬥不休,而且市民頻繁暴動,二十年前的鉛錘黨暴動就差點把巴黎夷為平地,而此次抗議棉布運動更是聲勢浩大到整個法國的中西部都卷了進來,患有精神病的法王查理六世為了平息法國各階層矛盾,最終,決定禁止進口和銷售所有大明棉布,同樣禁止裁縫和裝飾工使用這些布料縫製衣服和裝飾品,並要求法國所有進口的大明商品都要加上特殊的鉛封。
禁令一下,數十萬人湧上巴黎街頭,興高采烈地慶祝這喜悅的日子,為他們破產的生意重現生機而全體一致地向國王致謝。
此後
第一年,意大利、西班牙的商人熟練地掌握了鉛封的偽造技巧。
第二年,明軍火燒盧浮宮,法王查理六世被送上了斷頭台當眾處決,以儆效尤。
第三年,在大明的幫助下,歐洲重新恢復了歌舞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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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間線回到鄭和船隊第一次抵達歐洲並歸來的時候。
永樂六年,經歷了六年的變法,大明的國力對比建文四年朱棣剛剛奪取皇位的時候,已經明顯上了一個台階。
從各項關鍵數據來看。
和平的到來與人均糧食產量的提高,促進了人口的極大增長,新的嬰兒潮來臨了.再加上之前戰亂導致的人口隱匿情況開始消失,逃亡的人口逐漸回歸故土,使得在永樂六年的人口統計中,整個大明的人口由56301026人,上升到了60608532人,增加了約7%左右的人口。
得益於戶口累進稅的執行,規模過大的宗族和士紳被迫進行分家,所以整個大明的戶口從10626779戶,上升到了11537928戶,增加了8%左右的戶口。
當然了,如果是正常比例,那麼人口:戶口,通常是4:1到5:1,之所以實現了戶口和人口增速接近,主要就是因為戶口累進稅,這項稅收為地方創造了可持續性的財源,地方徵收和核實戶口的行動非常積極。
而實際糧食稅收的增長則更為明顯,建文四年的統計數據是30459823石,永樂六年的統計數據是41023379石,增長了足足三分之一!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跨越式的增長,原因很多,但簡單來說主要是幾個方面,第一個方面就是建文四年處於內戰狀態,整個北方的稅收都是混亂;第二個方面則是華中和華南農業高產區里化肥的廣泛使用,以及農書的推廣,都在實際上促進了糧食產量的爆炸增長,對於江南等地的實際稅收比率稍微調整,就能多收上來相當數量的糧食;第三個方面則是清田等相關工作的進行,基本杜絕了在糧食稅收中的貪墨和各種損耗現象,做到了基本接近十足十的徵收。
這幾個方面的因素加起來,才造就了糧食稅收的跨越式增長。
而在其他關鍵數據方面,建文四年徵收的布帛是56744匹、絲綿269400斤、棉花絨14821斤,這些在永樂六年基本上都實現了正增長,棉花絨更是直接翻了好幾倍。
不過在常規礦藏上,沒有出現明顯的增長,譬如建文四年徵收了8354兩銀、2128斤銅、10753斤鉛這些數據在永樂六年也沒啥變化。
而鋼鐵產量不是稅收指標,但依舊成為了新的統計指標。
洪武二十五年到洪武二十八年,在庫存鋼鐵消耗殆盡的情況下,開爐三年全國共貯鋼鐵3743萬餘斤,每年平均1250萬斤,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鐵,而永樂六年大明的鋼鐵產量是2613萬斤,換算成噸的話,是13065噸,其中鋼產量大約為7000噸。
而在姜星火前世,英國在冶金業使用了蒸汽機後,1788年的鋼產量是6830噸。
當然,拿大明的體量跟英國比鋼產量不客觀,但大明在1408年做到了英國1788年才做到的事情,同樣也很說明問題。
畢竟要是跨時空對比的話,那現代隨便一個鋼鐵廠的產量就吊打過去歐洲諸國不是?
至於其他專營商品的數據,茶在建文四年共徵收了1659117斤,在永樂六年徵收了3189006斤,差不多翻倍了主要是出口需求猛增,大明的茶葉在海外是熱銷品。
而鹽引的發放,在建文四年是1290019引,永樂六年是2214013引,主要是因為兩淮鹽場從戰亂狀態恢復以及鹽法改革的緣故。
而整體財政情況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建文四年,大明全國財政總收入折合糧食是3400萬石,按1石米=0.2兩白銀的比例,這個總收入換算成白銀則是680萬兩白銀,裏面有88%(約3000萬石)是農業稅,7%是鹽課茶課,5%是商業稅,商業稅約為34萬兩,鹽課茶課約為47.6萬兩(鹽課正常應該收入250萬兩,當年因為產量佔比過半的兩淮鹽場處於戰爭狀態所以急劇減少了)。
永樂六年,大明全國財政收入折合糧食是10800萬石,折合白銀約為2160萬兩,其中包含了4100萬石糧食的農業稅,約合白銀820萬兩;鹽課則經歷了鹽法改革後,由洪武朝每年實繳250萬兩的被貪墨常態,恢復到了應繳的600萬兩(此時的茶課被計入了貿易收入,所以在這裏不做重複計算);而商業稅則從34萬兩躥升到了740萬兩。
農業稅:鹽稅:商稅的比例,從建文四年的88:7:5,變成了永樂六年的38:28:34。
當初姜星火對夏原吉許下的遠景,只用了六年時間,就已經實現了。
大明的財政收入從680萬兩,增長到了2160萬兩,並且還不是去日本挖銀礦那種通貨膨脹式收入增長,而且把農業稅:鹽稅:商稅的比例,基本上做到了接近1:1:1,這比之前靠天吃飯顯然更加健康、穩定.因為鹽稅在這時候,本質上其實就是人頭稅,所以這個稅收比例說穿了,其實就是土地:人口:貿易。
當這個比例接近的時候,整個農業社會就達到了相當穩定的狀態,土地和人口這兩項數據都很健康,同時也有不錯的商業貿易。
而對於農業社會來說,其中任何一項佔比過高其實都不是好事情。
譬如農業稅佔比過大,往往意味着國家財政主要依靠土地,典型例子就是明末,後果就不用說了,會陷入「加稅-起義-再加稅-更大規模起義」這種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最終盤子裝不下了的情況。
而鹽稅佔比過大,則說明人口過多,人口過多在不對外擴張的情況下,通常意味着人地矛盾的加劇。
至於商稅佔比過大,對於農業社會也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這意味着更多的人口從事商業,用於種田的人少了。
不過大明就不用擔心這些問題了,而隨着工業化與大航海的進程,貿易的比重增加,商稅就會在財政收入中的比例增加,到了近代工業社會,就會代替之前農業稅的位置,成為最大的收入來源,而鹽稅也會演變成其他稅種總之,這個盤子固定下的比例怪圈現象,是可以通過做大盤子來破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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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和煦,天空湛藍如洗。
南京城在春日暖陽的照耀下顯出了一派「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狀態,新修的混凝土城牆與之前的磚石城牆形成了頗為詭異的共處狀態。
下關碼頭那長長的棧道,在陽光下閃爍着古樸的光澤,仿佛見證了這座城市從「石頭城」到「南京」的歷史與榮耀。
剛剛下船的鄭和仰望着藍天下的飛檐翹角,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歸屬感。
這才是自己的國家啊!
「三寶太監,國師已經在等您了。」
鄭和坐着馬車穿過繁華的街道,只見往來行人絡繹不絕,商販們叫賣聲此起彼伏,明顯比上次自己離開的時候繁華了很多。
街道兩旁的店鋪里陳列着琳琅滿目的商品,從日本的手工扇子到南天竺的象牙飾品應有盡有,無不彰顯着現在大明的國際地位.最讓鄭和矚目的,是很多外國面孔的出現,既有剃着奇怪髮型的日本人,也有皮膚黝黑的南洋人,甚至還有南天竺商人。
顯然,隨着他率領的遠洋艦隊打通航道,現在越來越多的外國商人,盯上了大明的商機。
按照市舶司的管理規定,外國商人是不允許進入大明的內陸和內河的,但朝貢使團除外,這個歸鴻臚寺管。
所以,這些商人顯然都是鑽空子進來,走朝貢貿易這條線的。
大明並非不知道這是空子,只是故意為之。
畢竟,現在大明的整個外交策略雖然在轉向,但固有的番邦朝貢體系,也不是那麼好廢棄的,或者說不應該徹底廢棄,畢竟作為一個世界性的帝國,這套番邦朝貢體系,能夠維持住現有的世界秩序。
絕大多數政策都是兩面的,在大明國力弱小的時候,確實是相當於窮親戚來要飯,給完飯你也不能指望人家幫你挨打,但在大明國力強大的時候,這就是親朋滿座,你坐在主位,讓人見了就心生畏懼。
當然了,姜星火是一向不贊成打腫臉充胖子的。
伱給大明送禮,國師很高興,但你想從大明身上薅羊毛,國師不喜歡。
所以以前那種送一反十就免了,現在禮部基本都是等比例回贈。
姜星火的這個邏輯其實沒問題,因為使團來朝見,大明都已經提供全程吃住了,本來就是外交任務,這差事也不是讓你來掙錢的,現在你送大明什麼價值的東西,大明就送你等價值的東西,這些東西在大明這裏也就只能賣回本,但你如果願意跑遠一點,那麼還是有得賺的,但那就是你的事了.反正對於大明的體量而言,每年朝貢回贈的貨物,完全可以算作出口抵稅。
在海上顛簸了許久的鄭和,感受着這份久違的喧囂。
終於,他來到了姜星火等他的地方。
這是南京城核心區新建的證券交易所,建築氣勢恢宏,高大的門樓上方懸掛着一塊金邊黑底的匾額,上面書寫着「大明證券交易所」幾個大字。
門前寬敞的廣場上人來人往,可謂是車水馬龍。
走進交易所,只見大廳內人頭攢動,人們或高聲議論,或低聲交談,空氣中瀰漫着一種緊張而興奮的氣氛。
巨大的木牌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股票和國債的信息,股票一欄上面的紅綠數字不停被工作的小吏上下轉動,仿佛是大明經濟脈搏的跳動。
鄭和駐足觀看了片刻,發現他印象里有名的股份有限公司都有,比如大明西天竺股份有限公司、大明果品股份有限公司、南洋移民股份有限公司.而他不認識的就更多了,比如馬尼拉礦業股份有限公司之類的,鄭和問了一句才知道,這是朱高燧拿來在呂宋開金礦的公司。
實際上在姜星火前世,第一個可以上市交易的股份公司正是在1602年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上市的原因是當時海上貿易興盛,商船走一趟卻價格不菲,沒有人能負擔得起所有費用,於是公司就想了個發行股票來籌款的辦法,因此荷蘭陸續成立了阿姆斯特丹銀行和阿姆斯特丹證券交易所。
股份有限公司是用來劃清責權的,而股份本來是內部流通,現在很多股份有限公司都有了集資擴張的需求,自然就出現了股票交易所。
實際上,南京最早的股票交易,還是在秦淮河畔的茶樓.由於小道消息暢通,一群商人不僅在裏面閒聊,而且還有人交易小公司的股票,一來二去,股票中介商人也出現了,其中就有人自製了股票交易手冊,寫了一些交易流程和防坑的注意事項,以及一些交易中的公司的業務說明和股票價格。
這樣大家就不用多費口舌,高效又便利,大家也都照着做,由於沒有法令規定,所以有的商人經常聚集的茶樓,甚至乾脆乾脆弄了個公佈欄把所有交易信息整合在一起,也就是最原始的「股票掛牌交易」了。
在這種「股票掛牌交易」之初,由於買賣金額小,通常對對公司的股票價格沒有太大影響,而隨着規模的擴大,同一家公司的股票在不同的茶樓里進行交易,價格波動就很正常了,再加上很多機靈的市民的參與,股票價格的波動就愈發劇烈。
而一直在暗中觀察的姜星火,見時機已經成熟,就不再放任其野蠻生長,而是與審法寺的金幼孜協商,頒佈了《證券交易法》,並且由大明銀行成立了這家「大明證券交易所」,目前證券交易所內,主要進行國債和股票兩方面的業務。
國債方面,主要是國債的售賣與公證轉賣,前者就是賣各種各樣國債,包括戰爭債券、治河債券等等,而後者則是給買家和賣家的國債轉賣進行公證,畢竟國債是不允許提前兌現的(如果允許提前兌現則無法完成大明恢復寶鈔幣值的目標),而人總有交易和變現的需求,放任民間自由轉賣,不僅對交易雙方來說沒有保障,還有可能催生各種各樣的違規操作,因此不如收點手續費,給國債的轉賣進行公證蓋章和登記.偽造印章沒用,因為大明銀行在國債到期之前會同步證券交易所的國債轉賣登記的同步記錄,兌現的時候進行二次核實。
股票方面,那就是進行股票買賣的服務,以及規範股票交易了,姜星火在書本上見識過太多早期的野蠻生長,而眼下的大明隨着貿易的不斷繁榮,金融市場可以說距離理論峰值的萬分之一都不到,所以出現任何財富奇蹟都是很正常的.但問題在於,機遇同時伴隨着風險,人心的貪慾是無限大的,姜星火不可能看着破產的市民跳秦淮河,因此,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做好監管的工作。
姜星火就像是一個盡心盡力的遊戲策劃一樣,在遊戲進程的同時,努力地修補着各種各樣的bug,並且打上各種補丁。
在三樓的房間裏,鄭和見到了姜星火。
在與姜星火的會面中,鄭和詳細敘述了他在海外的所見所聞,他描述了那些遙遠的國度、奇異的風俗以及他與當地王公貴族打交道的過程。
姜星火聽得入神,不時問幾個問題,隨後說道。
「在你回來前一個月,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皇帝巴耶濟德就已經派全權使者前來南京,與大明正式建交了。」
鄭和怔了下,反問道:「那他應該還不見得知道西方的事情,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是什麼態度?」
姜星火當然知道鄭和問的是什麼,他答道:「沒什麼態度,現在巴耶濟德自顧不暇,之前他征服的很多地方都叛亂了,有幾個兒子也不願意歸還手中的權力。」
姜星火的態度顯得很淡定:「對於東西方貿易的事情,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和拜占庭帝國固然有損失,但這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而且貿易航線也不經過他們的地盤,除非巴耶濟德把馬穆魯克王朝和白羊王朝給動了問題是,他有這個能力嗎?」
鄭和想了想,是這個道理,巴耶濟德就算再不樂意東西方貿易的利益被奪走,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本來就在安卡拉戰役被帖木兒所重創,如今又四分五裂,可以說內憂外患比帖木兒汗國還嚴重,光是整頓起來,恐怕沒個十年八年都費勁,更何況就算是整頓好,他也不見得真有能力把馬穆魯克王朝和白羊王朝怎麼樣。
既然他沒這個能力,又不敢對大明不敬,大明有什麼好顧慮他的呢?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固從南天竺到歐洲的航線,加強對海外基地的補給和軍備,從而徹底掌握航線的控制權。
畢竟,想要開通蘇伊士運河,以現在的工程水平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而且那地方又在馬穆魯克王朝手裏,對於大明來說,還是走環非洲的U型航線更好,至少沿途戰略要地都被大明搶先控制在手裏了。
「帖木兒汗國現在打的怎麼樣了?」
這個問題,反而是姜星火問鄭和的,因為最新的消息肯定是返航途中在帖木兒汗國的港口停靠的鄭和獲知的時間最早,而後續派出去的運糧船隊這時候還沒回到安南國和占城國呢,自然不可能把消息送到大明讓姜星火知道。
「沙哈魯後院起火,亞美尼亞人和阿塞拜疆人起事了,回頭平亂的時候被哈里勒反推了一波,但哈里勒軍隊和補給都不夠,戰線推不了太遠,所以基本穩定住了。」
「那就好。」
姜星火點點頭,帖木兒的遠征大軍從回到汗國境內,就基本不受哈里勒控制了,屬於「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狀態,領主們都帶着自己的軍隊回到了封地,所以哈里勒手中的兵力並不多。
「接下來加大力度援助吧,哈里勒現在還很弱小,最起碼要讓他頂住沙哈魯的反撲,維持住帖木兒汗國現在分裂的局面。」
「如果哈里勒要擊敗沙哈魯了呢?」
聽到這個問題,姜星火捏着茶杯的手懸在了半空中,笑了下:「那就讓白羊王朝給沙哈魯送援助,問就是沙漠裏刨出刀槍了自己用不完。」
「懂了。」鄭和點了點頭。
隨着跟白羊王朝和馬穆魯克王朝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派駐了天使館,兩個在東西方新航路上至關重要的國家,其對帖木兒汗國那複雜的態度,也被大明察覺了出來。
無論是大明,還是馬穆魯克王朝和白羊王朝,一個半死不活始終處於內戰狀態的帖木兒汗國,才是好鄰居。
除了肉眼可見的經濟情況變化,姜星火還向鄭和介紹了大明在其他方面的新變化。
包括第一台礦區抽水蒸汽機的投產這個大明在採礦和冶金上的重大發展,還包括其他型號蒸汽機和機床的研製扔了這麼多錢去搞研發,總算是沒打水漂,只是時間慢了點而已。
不過解決了「有無」,後面的事情就都好說了。
再有就是隨着點對點商道網絡的逐漸鋪開,現在南北直隸都形成了巨大的商貿網絡,而且是直接通往港口的那種,對於內陸貿易的提升,不可謂不重大,而隨着這些商貿網絡的建立,成體系的付費郵局也建立了起來,人們輸送物品和信息,變得更加便捷。
除此以外,還有隨着商業的發展,各種各樣的思潮,也逐漸在市井間產生,而經濟地基的改變,也致使理學衛道士們不再擁有站在道德高地指指點點的地位,而是被拉下來一起辯論新的事物和風氣是否符合合理。
年輕一輩的學者也逐漸開始掌握更多的話語權,譬如曹端,他提出的哲學邏輯學,就非常受到士林的追捧新心學的發展速度如燎原野火一般,實學也在浙江和江南、江西,漸漸成為蔚然顯學。
姜星火還特別提到了證券交易所的設立對於大明經濟的重要性,它不僅為商人提供了一個公平交易的平台,還促進了資金的流動和公司的發展,當然,也蘊含了相當的風險。
鄭和靜靜地聽着姜星火的講述,心裏還是很自豪的,因為他的航海事業不僅為大明帶來了財富,更重要的是通過探索和維繫航路,給大明的經濟注入了新的活力,這種開創性的作用,是別人比不了的。
「現在朝中的局勢怎麼樣?」
鄭和很清楚地觀察到了姜星火眉宇間的隱憂,但姜星火卻回答的很淡然:「有些小波折,總體還是好的。」
其實正如朱高熾所預想的那樣,朱高煦被立為儲君,對於朱高煦和姜星火來說,其實眼下並不是什麼利好。
朱高熾被封為齊王,卻並沒有離開南京前往山東就藩,而被封為宋王的朱高燧,反而去就藩了,只不過就藩的目的地卻是另一個宋地——呂宋。
呂宋群島上的形式很複雜,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個好地方,糧食產量高還有金礦,朱高燧帶着他的三護衛以馬尼拉為基地,開始逐漸開疆擴土。
而為了配合對外擴張,現在也有在大明待不下去的人,通過南洋移民股份有限公司移民到南洋各地,這些目的地中以呂宋為主.這裏面也包含了朱高燧開的馬尼拉礦業股份有限公司,能夠一夜暴富的淘金潮誰不動心呢?
這還真不是編出來用來宣傳的,而是真的有不止一個人撿到了狗頭金。
當然了,撿到不等於最後擁有,最後擁有也不等於就能一夜暴富就是了,在蠻荒之地,基本遵循的就是叢林法則。
不過不管怎麼說,朱棣還是很疼愛這個默默給他皇位拼了好多年命的兒子的,不僅給了朱高燧滿編的三護衛,而且還提供了相當多的火器和彈藥,以及一大筆去呂宋的「安家費」,至於後勤補給之類的,這些都是通過馬尼拉商人可以解決的問題。
但對朱高煦,就不是這樣了。
從朱高煦監國開始,皇帝和太子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隨着一件件瑣碎的小事疊加起來,朱棣對他的要求就越來越高,而且非常嚴苛。
而徐皇后病逝以後,朱棣更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朱棣的轉變,就像是失去了馬皇后的朱元璋一樣,變得冷漠且殘忍,充滿了猜忌。
客觀的來說,朱棣人到中年,而且已經登上了皇位,子女都開始與他疏遠,唯一的伴侶也失去了,這位馬上天子人生的目標似乎已經不多了。
建立能夠超越所有帝王的偉大功業,以及牢牢地把持住皇權平衡好各個勢力,成為了朱棣要做的事情。
除了朱能和丘福,朱棣不再如以往那樣信任他的老兄弟們,因為朱棣很清楚,自己在老兄弟們的眼裏,或許已經不是唯一可以披上黃袍的人了.
而朱棣唯一的溫情,轉移到了皇長孫朱瞻基身上。
朱棣現在看老大煩,看老二也煩,乖巧懂事的朱瞻基,給朱棣提供了別人無可替代的情緒價值,而隨着年歲漸長和父親的囑託,朱瞻基不再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幫助父親重新奪得太子之位,而是專心於跟皇爺爺變得更加形影不離。
朱瞻基已經很清楚,自己在皇爺爺心中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清楚只要自己存在在皇爺爺的身邊,那麼其實他們一家就是絕對安全的,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太子的廢立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實也是如此,姜星火是國師,也是太子師,東宮既然冊立,那麼他被理所應當地在一連串頭銜里,加上了「太子太師」這個頭銜。
嗯,姜星火的貫口現在更難讀了。
特進光祿大夫、奉天輔運推誠效義文臣、上柱國、太子太師、國師姜星火。
不過不管是太子太師,還是從特進榮祿大夫變成了特進光祿大夫,這些頭銜的實際作用其實都不大,最有影響的,是朱高熾的勢力在逐漸增長,而姜星火幾乎沒什麼進展。
這些年,除了重新出山的袁珙出任了太常寺卿,而宋禮因為治理黃河有功,被升任為工部尚書代替黃福以外,基本上中高層晉升的都是朱高熾一系的官員。
在朝廷的逐漸新老交替進行的換血里,受益最大的反而是沒有得到太子之位的朱高熾,這顯然是皇帝的某種「補償」,甚至齊王朱高熾,現在還在領導着內閣。
如果換到朱棣的視角,這顯然是在所難免的事情,畢竟姜星火一系,已經有了禮部尚書卓敬、戶部尚書夏原吉、工部尚書宋禮、太常寺卿袁珙、鴻臚寺卿解縉、光祿寺卿黃子威,再加上總裁變法事務衙門的兩位國公,不可謂不實力強大,因此強大到了這個階段,被限制也就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而為了廟堂不起太大的波瀾,朱棣並沒有動這些高級官員,而是在侍郎及以下的官員任用中進行了干預,在持續削弱保守派的同時,加強變法派中朱高熾的力量用以制衡。
朱棣並不害怕朱高熾的力量強大到足以威脅他的皇位,因為在朱棣的認知里,想要改朝換代,只有捏着刀把子的人才能做到,而朱高熾在廟堂中的力量無論如何強大,都無法做到這一點.真正能做到的,是太子朱高煦。
故此,限制和敲打朱高煦,也就成了必然之事。
洪武初期老朱頒佈了《皇太子儀制》,明確規定了東宮的地位和職責,除詹事府外,還有左、右春坊,司經局等部門輔佐太子,而這些部門的官員,說是「動輒得咎」都是輕的,時不時就得進詔獄幾個,里里外外打的不都是太子的臉?
再加上朱棣一如既往的脾性,時不時對朱高煦劈頭蓋臉的臭罵,這才多久的時間,朱高煦有的時候就忍不了了。
而最氣人的是,在朱高煦告訴自己要冷靜的時候,朱棣就會以己度人,陰陽怪氣的問他「你現在這麼能忍,是不是想着當年你爹我是怎麼忍下來好起兵的?」,然後通常都是不歡而散。
太子和皇帝作為博弈的雙方,只要不是朱標和老朱那種,基本上都是這個狀態,倒也不奇怪,但朱高煦被敲打的多了,難免也會煩躁,他又不是好脾氣的人,能忍三次四次都是看在太子之位的面子上了。
所以,朱高煦沒少跟姜星火抱怨。
姜星火當然清楚,經常受氣就是朱高熾壽命偏短的一部分原因,但這時候有什麼辦法?大吵一架還是來一次玄武門之變?
前者除了讓父子關係愈加出現裂痕外,沒有任何意義,而後者,至少以朱高煦目前對軍隊的掌控力度,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過倒也不是無解,姜星火給出的辦法,就是讓朱高煦出去打仗,自己繼續養望。
廟堂看的是一時的勢力強弱,也看誰能掌握未來的文脈。
如今的儒學,理學、心學、實學,已經出現了三足鼎立的狀況,即便沒有南宋時期那般爭鳴,也不遑多讓,所以作為事功之學的代表性人物,姜星火門徒並不少,這些人會不斷通過科舉、國子監、大明行政學校等門路進入到仕途之中,而姜星火本身也可以稱得上「時可我待」,哪怕一時被打壓,時間也是站在他這邊的。
更何況,除了儒學,現在從國子監到地方,科學的風潮也在流行,年輕的學子們充滿了革新與探索精神,這同樣是姜星火的基本盤。
所以,哪怕是現在朱棣作為裁判下場干預侍郎以下中高層官員的晉升,也不可能干預如過江之鯉一般底層官員的入仕,只要耐得下性子,作為在學術界地位已經快追平北宋五子,進入「諸子」境的姜星火來說,這廟堂早晚是其徒子徒孫的。
而讓朱高煦出去打仗,那就更好理解了。
——眼不見心不煩。
就像是那些孩子放假回來頭兩天熱絡,再過幾天就該嫌棄的父母一樣,如果孩子離開久了,自然而然就會忽視那些曾經覺得非常膈應的雞毛蒜皮的矛盾,期盼着孩子回來。
朱棣也是人,是人就會有這種情緒,更何況是空巢老人呢?朱瞻基就算是再乖巧懂事,也不能完全代替兒子的作用,畢竟朱高煦在朱棣眼裏,其實就是「世界上另一個我」。
當然了,如果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出現在生活里,絕大多數人都會討厭這個自己就是了。
尤其是朱棣和朱高煦都是標準的武人,暴躁、驕橫和殘忍的性格因子都是一個DNA模子裏刻出來的。
事實上,在永樂五年年末,大明開始進一步在更深程度推行變法的同時,也開始了為推遲的跨海征日作戰進行了全面的戰爭準備。
跨海征日的主力是在山東已經訓練了兩棲登陸等科目足有四五年之久的十萬備倭軍,這些備倭軍基本上都是由南軍整編而來的,普遍水性嫻熟且慣於丘陵平原作戰。
過去蒙古人的經驗有不好的一方面,譬如在秋天渡海但也有好的一方面,面對日本人,雖然日本貴族很熱愛騎射,但其實騎兵不是好的選擇,相反,火器與步兵的結合反而更能在日本列島的地形中大展拳腳。
而登陸的物資更是做好了充足的儲備,像是蒙古人那樣把人送上去沒有後續支援和補給,讓日本人從灘頭陣地趕下海的事情,是絕不會發生的。
再加上,隨着證券交易所的建立及各公司的商業發展,寶鈔的需求數量也急劇攀升。
這就導致了姜星火之前通過發行國債和納鈔中鹽和減少新增銅錢等辦法,實際幣值已經開始回歸紙面幣值的寶鈔,再次升值了。
如此一來,寶鈔的實際流通幣值,已經達到了紙面幣值的將近一半,貨幣改革的基礎,也就具備了。
【換鈔】這個在模擬元朝遊戲裏極為危險且誘人的操作,放到現在的大明,一個不慎,同樣充滿了玩脫的風險。
但偏偏大明如今已經初步打通了東西方航路,無論是接下來註定會飆升的貿易量,還是以後探索新大陸發現南美銀礦乃至最終完成全球航行,都註定了大明必須要儘快建立起一套以白銀為核心的雙軌貨幣制度,儘快完成對沒有任何錨定物的舊有寶鈔制度的改革。
只有大明自己先建立能夠玩得轉的貨幣體系,才能結合全球貿易,把世界上的所有國家都整合進來,從而建立貨幣霸權。
而想要給寶鈔找錨定物,就需要大量的白銀,大明又恰好是白銀匱乏的國家,日本又恰好有大量未開採的白銀。
你說巧了嘛這不是?
因此,歷史的進程已經走到了這裏,如今的永樂六年,對日本動手已經是迫在眉睫之事了。
畢竟為了跨海征日,大明已經做了太多的準備工作。
不僅專門編練了十萬人規模的備倭軍,而且儲備了足夠長期消耗的糧食彈藥,並且通過過去幾年與日本貿易,基本摸清楚了日本國內各種情況與勢力分佈,再加上各種情報人員的努力,地形、水文等情況,也算是八九不離十。
而對於風暴的觀察,在濟州島、對馬島等島嶼上的欽天監官員,也基本上摸清楚了規律,只要避開風暴高發的秋季,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差池。
廟算準備充足到了這個地步,不打這一仗,都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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