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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欲統一!
這四個字如洪鐘大呂一般敲擊在眾人的心坎上。
姜星火理論的完整程度,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從本體論的角度,姜星火的理論,對於整個現實世界的解釋,對於之前的歷代大儒,尤其是宋儒而言,詳實等級無疑是輾軋級別的。
無論是張載的「太虛氣本論」還是程頤的「理氣二元論」,亦或是朱熹的「天理人慾論」,氣本論的世界觀框架,對於現實世界的解釋,都很難讓人完全理解和信服。
氣,是否存在?如果存在,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沒有人觀察到?
這些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有效的解決。
就像是一條傳了四五代人的破褲子一樣,每代人都在縫縫補補,只是爭取它不會露餡丟人太難堪,至於想要多美觀,那就做不到了。
而現在,這條破褲子徹底被姜星火的名為「細胞」的大剪刀給裁剪爛了。
跟抽象的、無形無質的「氣」相比,細胞是能夠被普通人在幾乎所有生命體上普遍觀察到的真實存在,這種真實存在,是構成生命的基本單位,同時幾乎不會因為觀測者的改變而發生變化。
只要觀測手段固定,使用標準的顯微鏡,那麼不同的人,就能得到相同的觀測結果。
——千萬不要小看這一點。
在傳統的各種派別的本體論中,無論是佛家、道家,還是儒家,對於本體論的觀測,都是「因人而異」的。
也就是說,不同的人,根據資質/悟性/佛緣等因素的不同,對於各派別的本體論,在觀測或者說體悟過程上,得到的結果是不統一的。
這就導致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也有理。
正因如此,三教之間互相爭執不休,持續了上千年,對世界的結構和構成,都有自己的一套認識理論,也就是本體論。
但姜星火的「物質一元論」,通過發現微觀層面上細胞的存在,完成了本體論劃時代的變革。
從此以後,本體論的觀測者,嗯,用儒家的話說就是「體物之人」,不再需要個人稟賦,所有人用同樣的方法,都可以觀測到相同的詳實結果。
這樣一來,不僅具有眼見為實的說服力,而且這套理論能普及的程度,也極大地增加了。
受眾多了,信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公論。
實證主義方法的最大效果,就是「不信你自己看」。
這種效果,在科學原理和實驗的普及過程中,已經初見端倪。
譬如熱氣球氣壓原理,以及稜鏡散射原理,都是能夠通過實驗復刻的。
正因如此,科學原理才在國子監生中受到追捧,繼而流行。
這個道理,在座的諸位大儒都很明白。
所以他們都清楚,一旦今日的成果面世,尤其是以孔希路的名義發佈,那麼隨着顯微鏡的普及,姜星火以細胞物質學說作為基礎的「物質一元論」,將會迅速風靡大江南北,而且理學家們根本無力反駁。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細胞物質學說能夠實證自己的存在,理學家怎麼證明「氣」的存在?
證明不了,沒這個能力你明白吧。
而除了「物質一元論」這個本體論,基於本體論延伸出的人性論,姜星火顯然也下了相當程度的工夫。
「暫且休會吧,諸位且歇息片刻。」
就在這時,胡儼作為東道主,利用了一下手中的權力。
姜星火當然清楚,胡儼這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就像是打比賽,打到最後只能喊暫停。
但他並不畏懼胡儼等人能怎麼樣,這時候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了,強行推進下去,也沒什麼必要,不如大度一點,容他們喘息片刻。
「好,諸位且起來活動活動,一炷香以後繼續。」
辯論不知不覺已經持續了很久,太學之會的與會眾人年齡普遍偏大,平均下來也得五十了,所以確實也都需要稍微休息。
「方才他們說的有點亂我怎麼沒聽明白?」
隔壁的胡漢蒼,靠着牆壁,用一口滿是廣西口音的漢語,向其他人詢問道。
實際上,剛才是好幾個人一起加入了論戰,再加上觀點都比較有深度,涉及三教關於人性論的方方面面,所以他聽不懂才是正常的。
而且,不僅是幾個人七嘴八舌地互相接話,話題的核心,也一直在不斷圍繞着主線變遷,這就給旁邊的聽眾,造成了嚴重的困擾。
呂恭這位呂宋留學生自不必說,壓根沒聽懂。
而無論是李傑還是賀段志,這兩個琉球國來的資深留學生,也都是似懂非懂的狀態,小胖子也沒好到哪裏去。
跟他們面臨同樣困擾的,就是一直沒說話,但在會場中負責記錄的楊榮和楊溥。
姜星火基於「物質一元論」的本體論觀點,延伸出來的人性論觀點,是逐個遞出的,整體而言成體系,但在辯論過程中表述比較零碎。
而楊榮和楊溥越是梳理整合,越覺得其中的道理精妙無比,堪稱幽微深邃。
第一階段。
對於理學家的理氣和心性,姜星火將理(規律)歸屬於氣(物質),將性(天性)歸屬於心(人心),也就是物質→規律,人心→天性。
而理學的人性論終極公式:
人心=天地之性+氣質之性+知覺
第二階段。
姜星火認為「知覺」是屬於人體的器官性體驗,是物質的一部分。
同時,姜星火還認為,「天地之性」並不存在,人只有基於生命運動和細胞遺傳的「氣質之性」,這就相當於,把「氣質之性」也歸結為物質派生,同時「高級」的仁義理智之理是性,「低級」的聲色臭味之欲同樣是性。
由此,得出姜星火的心性論公式:
人心=生命運動+細胞遺傳+器官知覺
天性=理(道德)+欲(物慾)
第三階段。
姜星火認為,人心和天性都是基於物質而產生的,天性中的物慾是為了保證人類生命的正常運動、繁衍、延續,而天性中的道德則是為了端正人心。
由此,姜星火推導出了「理欲統一」的觀點。
——理欲統一,強調天理和人慾並非是此消彼長的關係,而是互相依存,共同構成了人的心性本身。
在這個觀點下,自然就沒有「存天理滅人慾」的道理了,更不可能存在「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說法。
楊溥看着青衫玉帶,正與孔希路一起在孔子雕像面前私語的姜星火的背影,心中不僅升起了一股「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感覺。
「一代宗師啊」
聽了楊溥的話,楊榮先是一怔,旋即苦笑。
在參加太學之會前,他們與楊士奇苦思冥想了一夜,一同準備了許多預案、話術、技巧。
但真到了現場,他們才發現,基本都用不上。
對於大明的廟堂來說,三楊已經算是才學、能力都相當出眾的青年才俊了。
但在學術界,尤其是在參與太學之會的這些大儒面前,三楊的學術水平,還遠不夠看。
仔細數數,能來參加太學之會的辯手們,哪個是白給的?
胡儼、王允繩,這都是大明最高等級教育機構的一二把手,能在這裏教書育人,水平毋庸置疑。
高遜志、汪與立、楊敬誠、曹端,個個都是繼承學術一派的大儒,都是現在就被稱「先生」的存在,縱使達不到理學諸子的高度,在現在的時代,也是排在最前列的。
胡季犛,安南國儒學第一人,穩居安南學術界第一的位置三十多年。
姚廣孝、張宇初,佛道兩家的扛把子。
名望威孚海內的孔希路就更不用說了,聖人的人間行走,硬實力穩壓姜星火半頭的終極BOSS。
在這些人裏邊,就連有着「大明第一才子」稱號,已經成名十餘年的解縉,也只能墊底的存在。
而一個令人感到絕望的事實是,即便是最墊底的解縉,在才學和儒學造詣上,都是能把三楊全方位吊起來打的。
所以,楊士奇的參與,其實是出乎太學之會眾位辯手的預料的。
楊士奇之前不是不知道這種差距,他想要一試,也僅僅是不甘心而已。
姜星火給了他這個機會。
而試過了的楊士奇,才知道自己與這些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苦心琢磨的、基於現有理論的小技巧,都是沒有用的。
最最令三楊絕望的是,此前他們都是以某種「旁觀者」的身份,來感知姜星火的。
狗屁「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明明就是「旁觀者不知輕重,當局者汗流浹背」!
真到了自己入場的時候,姜星火這種令人絕望的、碾壓性的實力,讓三楊甚至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正如泰山會制服每一個嘴硬的人一樣,姜星火同樣會用堂堂正正的實力,讓所有質疑他的人無話可說。
「你們說,以後姜星火會不會超越北宋五子?」
楊榮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個問題,旋即脫口而出。
楊士奇在身後看着他倆整理會議記錄,聽到這個問題,也是一愣。
姜星火的學術表現,在太學之會前,已經解決了理學大廈的最後幾塊空白的一部分,僅此而論,保守點說,也足以在當世坐五望三這是他們不知道心學新論同樣是姜星火提出的前提下。
如果再加上對心學的突出貢獻,那麼坐三望一是沒什麼問題的,甚至隨着上一代大儒的凋零,穩居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姜星火還這麼年輕。
但就「以矛盾解太極」這些學術貢獻來說,雖然很重要,但還不足以追平北宋五子和朱熹、陸九淵、葉適、陳亮這些能夠單獨開宗立派的「諸子」級別的存在。
或者說,沒資格稱「子」。
因為無論是北宋五子,還是理學朱熹、心學陸九淵、實學的葉適和陳亮,都是有自己完整的一套理論體系的,這套體系,包括了本體論和心性論在內,涉及方方面面,能夠邏輯自洽。
姜星火之前沒有,但現在顯然有了。
有自己的理論體系,有自己的門徒,再加上位高權重,數十年下來,姜星火的學問,也就是包含科學和實學在內的「新學」,很可能會代替理學,成為大明新的官方學問。
到了那時候,姜星火在學術界的歷史地位,顯然就能夠追平北宋五子了。
但想要超越,卻很困難。
因為「諸子」這個級別再往上,那就是「聖人」了。
屠龍之術,當然可成聖人。
姚廣孝認同姜星火的理念,所以認為他是聖人。
但這套屠龍之術,在眼下卻難以廣泛流傳。
所以,楊榮的意思是,姜星火有生之年,能不能單憑創建出一個完整理論體系的學術造詣,超越北宋五子,逼近封聖的地步。
儒家現在孔廟裏有六位聖人,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及其弟子顏子、曾子,嫡孫子思,孟子,荀子,荀子是這兩年才抬進去的。
儒家六聖裏面,真正有實力稱聖的,那就是孔子、孟子、荀子。
剩下的顏子、曾子、子思這三位當然也很強,並且對儒家各有突出貢獻,但距離硬實力稱聖,顯然還差了點意思。
那麼,姜星火能迫近荀子的位置嗎?
目前看來,顯然還是差點意思的,先追平北宋五子再說吧。
但楊榮問出這個問題,就已經代表了某種強烈認同,或者說恐懼。
這一點,三楊也旋即認識到了。
「胡說什麼?」
楊士奇的神情難掩焦躁,他嘟囔了兩句,又左右踱步着。
楊榮和楊溥也意識到了他的焦慮,於是都閉上了嘴,繼續認真整理會議記錄。
孔廟裏,姜星火和孔希路也簡單交流完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拜託孔公了。」
孔希路看着荀子的雕像,心情也是有些複雜。
這一步踏出,當然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可孔希路也很清楚,南孔謙讓衍聖公的威望,是在逐年衰退的,這種衰退在外人看來微乎其微,可終究是客觀存在的。
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倒是沒什麼,有自己的庇護,南孔的地位依舊穩如泰山。
但靠山山會倒,自己總有死的那一天。
如果家學不振,又沒有多少族人子嗣入仕,那麼南孔恐怕很快就會開始逐步衰退。
從名滿天下的望族,逐漸變成對江南、浙江、江西有影響力的名門,繼而衰退成僅在衢州有些勢力的本地豪族。
這種漫長的衰退,或許能持續上百年,對於他後面的幾代人來說,依舊是家大業大。
或者對於一般的家族,這就足夠了。
畢竟,富不過三代。
但孔家是一般的家族嗎?這可是延續了數千年的孔家!
對於孔家來說,與國同休,都是工作沒做到位。
誰與國同休啊?國沒了,我們孔家還得在。
而衍聖公的名頭,南孔已經讓出去了,也不可能再去山東曲阜要回來
因此,孔希路作為南孔的家主,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給家族後代,留下一筆豐厚的遺產。
對於孔家這種家族來說,錢帛、土地、人口,都是沒有意義的;書籍、知識、人脈,有意義但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名望和學術傳承。
名望,孔家不缺。
孔家缺的,就是一份完整的、獨立的學術傳承。
就像是楊敬誠代表的楊氏一樣,在關中歷經金、元、明三代不倒,如今家族已經靠着關學的學術傳承,靠着對關學的權威解釋,傳承了足足近兩百年!
而這份學術傳承,這份足以開宗立派的東西,只有姜星火能給他,別人給不了,也不可能給。
孔希路可以肯定,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像姜星火一樣,干出來把完整的學術傳承拱手送人這種事。
當孔希路得知張宇初的心學新論,是姜星火所授予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呆滯的。
伱當這是去菜市場批發大白菜呢?
學術傳承,是多麼寶貴的東西,能保一個家族綿延數百年不衰。
而這,在姜星火這裏,則成了可以量產的東西。
只要你對我有用,願意與我合作,那麼就可以送你。
正因如此,龍虎山一脈所代表的道門,才會如此對姜星火死心塌地。
孔希路現在已經明白了張宇初的選擇。
並且,孔希路很珍惜這個能接受選擇的機會。
要是有的選,誰不願意天降橫財呢?
當然了,姜星火也不是搞慈善的,這世界上也沒有免費吃的午餐。
就如同交易靈魂的魔鬼一樣,拿了姜星火的東西,那總得付出點什麼吧。
孔希路所需要付出的,就是他本人和南孔的全部名望。
從此以後,他和他的家族將被牢牢地綁在姜星火的戰車上,並且是沒法半道跳車的那種。
在學術界和思想界,孔希路這個終極BOSS,都將搖身一變,披上姜星火的戰袍,為姜星火而戰。
風刀霜劍,在所不辭。
為此,孔希路之前有所權衡。
但在今日太學之會開到一半後,孔希路下了決心。
——上車!
前途一片光明,現在不上車,再等等說不得位置就更擁擠了,能獲得的好處也更少了。
這邊孔希路下定決心,反方的辯手們,也大略整理好了思路。
雙方重整旗鼓,重新回到太學之會的辯論場地,開啟了太學之會的下半場。
——————
回到場地,胡儼率先發難。
「戒貪嗔痴,除佛三毒,不悟性空,妄生痴想。
一切貪心,皆為慾障,拂意生嗔,其烈如火。
不遑顧思,以及大禍,懲之窒之,由戒生定。
定慧相生,動常有靜,是曰性學,是曰聖功。」
說罷,定定地看向姜星火。
這是《王樵·懲忿窒欲箴》的內容,作者融合佛道之說,用來解釋儒家理學心性論,簡單翻譯就是所有不好的念頭都是來自於欲望,欲望的危害極大,而只有克制它才能學會動中常有靜,這就是性學,這就是聖人的功夫。
而這個內容,同樣也是儒家論戰的經典梗之一。
語出朱熹的《案陳同甫(陳亮)書》:「絀去義利雙行、王霸並用之說,而從事於懲忿窒欲,遷善改過之事」,是用來譏諷實學代表人物陳亮的,嗯,陳亮陳同甫就是辛棄疾的那位好朋友,千古留名的「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這首《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就是辛棄疾寫給陳亮的詞。
現在胡儼拿出來,自然是以朱熹諷陳亮故事,來重現理學對實學的壓制。
實際上,拿「物慾」這個論點來戰鬥,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本體論和心性論,兩個大類。
理學「氣本論」的本體論被姜星火的細胞物質論徹底攻破,完全無法抵擋。
剩下的就是心性論。
心性論分為「人心」和「天性」。
人心也沒得辯,姜星火解釋的很清楚了。
所以,只剩下了心性論里的「天性」,也就是理欲論。
這就相當於所有的陣地都已經徹底失守了,只剩下這最後一塊堅實陣地了。
而一旦理欲論也辯不過,那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面旗幟,自然就要被拔除。
到時候,就意味着反方辯手們的徹底失敗。
所以,胡儼不得不從理欲論出發,做最後的防守反擊。
這裏要說的是,理學的心性論的終極形態,也就是朱熹的「天理人慾論」,是要客觀公正地對待的。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屬於極端案例,而對待人慾,並不是指人們正常的生活和物質欲望,而是指超出正常欲望範疇外的東西,也就是朱熹定義的「人慾者,此心之疾,循之則其心私而且邪」,即人慾是人的後天因受物慾昏蔽而致的疾病狀態,循其病態則表現為私且邪。
朱熹不是瘋子,相反,他是能列入「諸子」的存在,是理學的集大成者,是宋儒的巔峰存在。
所以,朱熹不會犯邏輯上的低級錯誤,關於天理和人慾的關係,朱熹認為它們是相對的,所謂「若是飢而欲食,渴而欲飲,則此欲亦豈能無?」「飲食之間,孰為天理,孰為人慾?曰: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慾也」。
朱熹的理欲觀念里,是肯定正常的物質欲望的,認為一個人飢欲食、渴欲飲,這些都不是人慾,而是天理但是如果飢不僅食,而要求美味;渴不只飲,而要求瓊漿玉液,這便是人慾。
如果是小農經濟基礎下的封建帝國,缺乏商品循環,嚴格控制流動與流通,那麼這套「天理人慾論」,當然沒什麼毛病,不僅沒毛病,而且非常契合。
朱元璋一直致力於把大明建設成一個道德模範大農村,所以很喜歡朱熹的這套理論。
但在如今的永樂時代,一切顯然都變了。
消費主義雖然是陷阱,但商品經濟的發展,是必然伴隨着物質欲望的膨脹的,人們沒有物質欲望,怎麼進行消費?不消費商品怎麼生產、流通?商品無法生產流通,工場主和工人以及相關社會階層如何獲利?
所以,對於姜星火來說,朱熹的「天理人慾論」必須被批判,逆時代潮流的這些落後思想,也必須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里。
姜星火沉吟片刻,開口反駁道:
「故君子之用損也,用之於『懲忿』,而『忿』,非暴發,不可得而懲也。」
「用之於『窒慾』,而欲,非已濫,不可得而窒也。」
「《王樵·懲忿窒欲箴》中所言損者,實乃衰世之卦也,杞人憂天莫過於此,若夫未變而億其或變,早自貶損以防意外之遷流,與畏金鼓之聲而自投車下何異?不亦愚乎?」
姜星火的意思就是「懲忿窒欲」這個主題就不對,忿不需要懲戒,欲也不需要窒束,「損」的主張是有害於生命的運動、生長、繁衍的,對於極度抵制和鄙視欲望的這種想法,是純粹的庸人自擾,跟害怕被貶謫所以自己先跑路,害怕打仗聲音所以自己先跳車是一個道理,非常愚蠢。
解縉跟着補充道:「人慾本就與天理一體的,禁人慾不僅妨礙天理之實現,更扼殺正當之欲望,若不擇其善或不善而止之,則『窒慾』恐怕是無用之功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描述百姓對周曆王殘暴統治的憎恨和恐懼,出自《國語·周語上》),難道就真有用嗎?」
胡儼亦是勉力應對:「子曰:克己復禮,《中庸》言『致中和,尊德性,道學問』,聖人千言萬語,只是教人存天理,滅人慾人性本明,只是被人慾所蒙蔽,如寶珠沉於水中,明不可見,脫水而出,則寶珠依舊自明,自家若得知是人慾蔽了,便是明處,哪有身處暗處,還要一力投入水中暗無天日的道理?若是人人思己欲,天下豈不大亂?」
姜星火一眼便看穿了胡儼的小陷阱,但他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並沒有頭鐵地強調人慾絕對無害。
「因人慾有惡,故而惡人慾,未嘗不是另一種棄暗投明。」
姜星火笑道:「君子敬天地之產而秩以其分,重飲食男女之辨而協以其安,例如我喜食魚,以河魴為美味,便要惡非河魴之魚嗎?」
「薄於欲者,亦薄於理也。」
見姜星火還是毫不動搖地堅持着「理欲統一」的觀點,胡儼也是有些急了。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胡儼篤定道:「人之一心,天理存則人慾亡,人慾勝則天理滅,未有天理人慾夾雜者!」
說罷,死死地盯着姜星火看。
這就是要做最後一搏的意思了,姜星火眉梢一挑,示意胡儼有什麼大招儘管使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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