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幾乎是在嘉靖話音落下的瞬間,裕王大腦當場一懵,瞬間空白。
繼而反應過來後,渾身一顫,下一刻直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父,父皇,兒臣,兒臣」裕王跪在地上,恐懼遍佈全身,額頭上冷汗滲出。
不算大的偏殿裏頭,這一刻在裕王的感覺里,仿佛瀰漫着一股空前的壓力。
他感覺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着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在恨朕。」嘉靖背手拿着木勺,踱步來到裕王跟前站定。
「沒,沒,」在嘉靖開口的瞬間,裕王渾身又是一顫,下意識的看了眼嘉靖,顫着聲,道:「兒,兒臣,兒臣不敢」
「你有!」嘉靖語氣低沉,一步步逼近,「你覺得,朕厭惡你?」
「兒臣不,不敢」裕王身子儘量伏低,隨着嘉靖的走近,顫抖的愈發厲害。
「你母親死後,朕沒有追封她,你因此而心生埋怨?」
「不,父,父皇,兒臣,兒臣不敢」
「伱身為她的兒子,本該折衰三年,朕也沒有允許,你開始心生怨恨?」
「沒,沒,兒臣沒有」裕王的身體開始不安的向後挪動,聲音中帶着哭腔。
「百官不許服喪,大臣為她追封冊文時,朕下令免跪免拜,你覺得朕是在折辱你們母子?」
「父,父皇,兒臣,兒臣」此時嘉靖已經來到了裕王跟前站定,裕王也早已是泣不成聲,他伏在地上,拳頭攥的死死的。
嘉靖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兒子,神情間看不出分毫的喜怒之色。
「抬起頭來。」嘉靖語氣平靜。
平淡的語氣,卻讓裕王身體又是一顫,不過還是緩緩的抬起了頭,對上了嘉靖的眼神,心底又是一顫,而後趕緊瞥向一旁。
「看清楚了嗎?」
「兒,兒臣,看清楚了」
「那朕在你心裏,是不是大限將至了?朕要聽實話。」嘉靖說着,微微俯身,深邃的眸子凝視着裕王。
「父皇聖壽無疆,兒臣,兒臣」裕王一時間心亂如麻,在這雙眸子下,他感覺心裏的所有秘密都被看的一清二楚,以至於胡言亂語。
他害怕的想要把頭杵在地上,至少這樣,能讓他感受到一些安全感,可又想到父皇的命令,他又不得不抬着頭,與之對視。
看着眼前滿眼恐懼,滿面淚水的兒子,嘉靖輕嘆一聲,伸出一隻手給他把臉上的淚水擦掉。
「父,父皇」裕王害怕的哆嗦了一下,不過卻是強撐着沒有去躲。
但不知道為什麼,感受到腦袋邊上那隻寬厚溫暖的大手,他眸子裏的眼淚卻是越來越多。
「父皇」終於鼻子越來越酸,再也繃不住低下頭開始嚎啕大哭。
府着身的嘉靖,手懸空着,靜靜看着頭杵在地上宣洩着這些年擔驚受怕的委屈情緒的裕王。
玉熙宮的偏殿裏,響徹着裕王的哭聲。
站在偏殿門口的呂芳,則是撇過頭去,抹了抹眼淚,身旁的陸炳也是默默低下了頭。
「唉,」嘉靖長嘆一聲,俯下身拍了拍裕王的腦袋後,起身走向熬煮着靈粥的砂鍋,拿過一旁的玉碗,盛了碗熱騰騰的靈粥。
指尖微微一動,靈氣驅散不少熱氣。
等到裕王止住哭泣後,嘉靖這才道:「喝了這碗粥,回去好好睡一覺」
「是,父皇。」收斂情緒的裕王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淚,起身接過嘉靖手裏的靈粥。
「坐下喝。」嘉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而後轉身來到書桌前,看着面前的一副圖畫,心中一動,拿起一旁的筆,開始揮舞起來。
裕王悄悄的回頭看了眼父皇,然後又默默的喝粥,嗯,只覺得這粥喝下去暖暖的,身體更是感覺前所未有的舒服,渾身一陣輕鬆。
一些往日裏沉埋的暗疾,也隱隱有消疼的跡象?
不過他也沒多想,只當是自己的錯覺。
裕王不知道的是,看他喝粥,站在偏殿門口的呂芳則是在暗中小心「窺視」。
嗯,他沒忘記,這是他今天的口糧。
「等會主子賜粥,咱家就給文孚盛一碗,然後直接抱起整鍋喝嘍」想着,呂芳眼珠微微斜過去,暗戳戳的看向還傻愣着的陸炳。
「呵,」呂芳心中搖頭,「到底是個粗鄙武夫」
裕王是主子的兒子,咱家自是不敢有其他想法,這靈粥分一份就少一份
沒辦法,那就只能苦一苦你陸炳了。
一時間,呂芳心頭已是諸般計較閃過心頭。
「嗯?」被呂芳斜睨了一眼的陸炳狐疑的抬頭看去,卻發現呂芳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嘶,他總感覺剛才有一抹寒意掠過,感覺有什麼東西似乎失去了一樣…錯覺嗎?
「不夠還有。」這時,喝完粥的裕王,舔了舔嘴唇,端着空碗有些期待的看着那一鍋靈粥,聽到嘉靖的話後,又按下心頭欲望,起身道:「兒臣已經喝好了,謝父皇賜粥」
「這是給你的,」嘉靖說着,將自己提好字的畫卷遞給裕王,「回去再看。」
「是,」放下碗,接過畫卷的裕王趕緊躬身行禮,然後抬頭看向嘉靖,「那兒臣告退。」
見嘉靖擺擺手後,裕王又是躬身一禮,這才轉身朝着大殿外而去。
「慢些走,」看着裕王的背影,嘉靖張了張嘴,道:「天濕路滑,小心着些,莫怕」
走到門口的裕王身體一怔,回頭看向嘉靖,鼻頭又是一酸,笑着「哎」了一聲,而後轉身抱着畫卷,就沖入了雨中。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息的功夫,就再次失態。
眼看着裕王沖入雨霧中,門口的小太監趕緊撐開傘快步跟上。
一路疾走出了玉熙宮,裕王突然又停下,回頭看向雨霧中,模糊的玉熙宮。
「父皇」呢喃一聲,裕王吸了吸鼻子,轉身邁入轎子裏。
坐在轎子裏,抱着畫卷的裕王,心中卻是百感交集,心緒並不平靜。今日,他在父皇身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親情。
一時間,竟讓他仿佛置若於夢中。
不由的,心中也開始心疼起了父皇來。
「父皇他吃藥強撐着身體,在朝臣面前,表現的健康強硬,不得不操勞國事」
「父皇,你讓四弟回來,跟兒臣同時掌權『監國』,是在做最後的選擇嗎?」裕王在心頭暗暗問着。
今日父皇的表現,至少讓他確定,父皇並不是真的厭惡他,至少父子情…還在!
父皇身上擔着的是九州萬方,是祖宗基業,父皇如此強撐,必然不會將帝國交給一個庸弱無能之主手中,所以父皇啊
這是您最後的考驗嗎!
一瞬間,裕王似乎明悟了些什麼。抱着懷裏的畫卷,手掌暗暗用力。
「看來,我不能再繼續隱忍下去了…父皇,兒臣會用行動證明,兒臣比他強!」
「這大明,兒臣可以背得動,兒臣一定會守好我們家的江山,並讓它在兒臣手上更強」
「颯颯颯。」
轎外雨勢漸大,裕王那始終隱忍,壓抑的心,正在逐漸跳動!
他看出來,父皇是在為大明挑選最後的雄主,若是自己繼續藏在那些大臣羽翼下,安於度日,唯唯諾諾的話,怕是會被四弟比下去。
四弟景王,他太了解了,為人豪爽,雍容,大氣,霸道,像是太陽一般,跟他一比,四弟景王反而更像是一個王朝皇子。
此前,他以為父皇厭惡自己,所以才會處處小心謹慎,生怕行差踏錯。
但是現在,既然父皇故意讓他去爭,去斗,若是還跟以前一樣,那
一路進入裕王府,徐階、高拱等人都已經等候。
「殿下。」眾人對着裕王行禮。
擺擺手,裕王示意眾人不必多禮後,深吸一口氣,環視一圈看着自己,確切的說看向自己懷裏那副畫卷的眾人,遞給張居正。
張居正躬身一禮後,小心的跟高拱對視一眼,二人一左一右,鄭重的打開畫卷,而後徐階跟趙貞吉,也都圍了過來。
只見畫卷上是一隻霸氣威武的雄虎,正在回頭,低頭用腦袋逗弄着一隻小老虎。
而在畫卷上方,還有一行蒼勁有力,銀鈎鐵畫般的大字。
「虎為百獸尊,罔敢觸其怒。」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念到這裏,張居正眸眼中有思索之色,道:「這似乎是洪武朝,丞相汪廣洋的詩,陛下的意思是」
「啪嗒!」
這時,就見畫卷上豆大的淚水滴落,眾人驚疑看去,卻見裕王已經淚崩。
「沒錯,沒錯,我想的沒錯」裕王邊笑邊流淚,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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