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苑,萬法寶殿外。
「國師,這裏日後就是你的居住地了。」陳洪諂媚的看着面前一襲灰色粗布麻衣,瘦瘦弱弱,皮膚細膩緊緻的佛門天才道。
終於,輪到他陳洪伺候一個國師了。
嗯,呂芳讓自己的乾兒子黃錦,伺候在了國師清風的身邊。
眾所周知,皇上對國師清風,那可是恩寵無比,如此一來也就導致黃錦那個自己向來看不起的蠢貨,地位直線上升。
再加上黃錦原本就是東廠的督主,如此一來,地位竟然比自己還要隱隱高出一頭。
這讓向來自詡地位上,與呂芳這個主子大伴並駕齊驅的陳洪,在自尊心上很是受不了。
呂芳自己比不了,再加上現如今呂芳又是練氣二層的修仙者,自己就更沒有超趕的可能,可你黃錦又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高我一頭?
現在好了,自己也終於落得了一個伺候國師的差事。
陳洪原本也是打算效仿呂芳,讓自己收的乾兒子去伺候這個佛門新來的國師,不過想到自己麾下的那些人一個個就跟狼崽子似的,呂芳敢放心的把權利交出去,那是因為黃錦知恩圖報。
再加上呂芳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幾乎無人可以比擬,所以根本不擔心那一點點伺候人的權利流出去,就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可是自己不行,佛門少女國師雖然是一個女尼,但是這臉蛋兒身段,可都不差。
最重要的是,這位佛門少女國師,不論是在佛法的造詣上,又或者是自身的氣質上,在他看來,都是絲毫不輸於個國師清風。
指不定哪天同樣就會得到主子的恩寵。
若真是有那麼一天的話,那麼隨隨便便在主子面前,為自己美言上那麼一兩句,因此而獲得主子關於修仙方面的恩賞。
嗯,恩,賞多少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主子心裏的地位。
若是換了旁人,萬一國師很是滿意,在主子面前為其美言上幾句,那豈不是自己親手給自己培養了個競爭對手?他才沒有那麼傻!
所以如此重要的差事,陳洪自然不捨得放出去,應該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裏。
看着面前高大,幽靜,已經完全按照佛門制式,進行一定改造的萬法寶殿,禪霜雙手合十,輕聲低誦了一句佛號,道:
「阿彌陀佛,禪霜多謝皇上」
「國師,請吧,快進去看看,」陳洪笑着伸出手,帶着禪霜入大殿的同時,道:「國師,過幾日會安排一些小沙彌隨身伺候,不知國師對伺候的人數上有什麼要求,奴婢都會去就辦」
「阿彌陀佛,」禪霜聞言,雙手合十,輕聲念了一句佛號,而後抬起頭微微一笑道:「有勞陳公公了,若是可以的話,請在般若林,幫小僧與說與住持,帶兩個師妹入宮即可。」
「人數太多了,難免會打擾皇上清修。」
聽着這位佛門佛門國師如此說,陳洪點了點頭,心中對這位佛門少女國師倒也滿意。
對方很懂得分寸,如果真要帶入大量的佛門之人進宮的話,這反而會讓他難辦,畢竟很受寵的清風國師身邊,當初也才兩個小童而已。
「國師放心,奴婢都會安排好的。」說着,陳洪微微一笑,作揖道:「若是沒有什麼事情的話,那奴婢就先行告退,還要回去稟告主子。」
「陳公公請。」禪霜微微頷首。
目送陳洪離去後,禪霜小口微微張,吐出一口氣,一雙明亮而慈悲的眸子裏,浮現出一抹憂愁之色,「三教之爭,不知是福是禍」
夜,近三更天。
相比於禪霜眉宇間卻是濃濃化不開的愁容,清風此刻倒是灑脫的多,對這所謂的三教之爭,絲毫不放心上,一副閒魚狀態的心態。
「只要心誠則靈啊靈啊靈,虔誠之心,感徹寰宇深。靈韻悠悠,飄啊飄啊飄,道心隨風,搖曳於世外桃源旁。
山川回應,鳴啊鳴啊鳴四季更迭,輪啊輪啊輪有求必應啊應啊應光明普照,照啊照啊照天地感應,合啊合啊合」
玄圃宮的大殿上,清風盤腿坐在三清石像下,嘴裏不停的念着自己當初編撰的「問仙禱詞」,在她身旁黃錦則苦着臉,愁的不行。
半晌後,等清風念完一遍後,黃錦這才上前聲音着急道:「我說國師,您就不急嗎?」
「為什嘛?」聞言,清風剛要坐起身的動作不由一停,然後抬頭眨了眨眼,看着黃錦。
為什麼?這一問,把黃錦給問的一噎。
再看着自家國師這一副懵懂,不自知的模樣,不對,不是懵懂,是沒心沒肺,根本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黃錦頓時一急道:
「您真不懂啊?」說着見這位小祖宗是真把事給拋腦後了,急聲道:「那新進宮被安排在了萬法寶殿的,禪霜般若淨慧明心法師啊!」
黃錦說着又上前了幾步,俯身直接坐在了清風對面,像是在提醒自家孩子一樣,急聲道:「你現在不是唯一的大明國師了,知道嗎?」
「知道啊。」清風點了點頭。
「知道!」黃錦一噎,不過看着清風那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只能嘆了口氣繼續耐着性子,道:「佛門跟道門是競爭關係!」
「如今三教之爭愈演愈烈,儒宗先不說,佛道二教,現如今最大的底氣可就是你們二位。」
「不僅如此,全天下所有有心關注這件事的人目光都會看向宮裏。」
「確切的說主子的態度決定於佛道之爭,誰強誰弱,甚至是與儒宗之爭。」
「這時候,若是那禪霜法師得到主子青睞,就會給天下人一個國師您失寵了。」
「換句話說,您在宮裏邊的地位以及主子對您的恩寵程度,都事關這一次三教之爭的走向,所以您必須要改變現狀了!」
「沒事就多往主子那邊走動走動,給外界個信號,這不光是為了道門着想,還有為了您着想,一山不容二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就算您不與人爭,難保別人不爭,那時候大勢裹挾,不爭也要爭了。」說着,黃錦看着抿着嘴沉默的清風,語重心長道:
「國師,現在不是山上了,您在山下,在紅塵,從您成為國師的一刻起就註定了與朝廷綁定在了一起,最重要的是」黃錦凝視着清風清澈不染半分雜質的明亮眸子,沉聲道:
「朝廷,希望三教之爭!」
有些時候,他真的不忍心污染小孩腦袋,多麼清澈明亮的眸子,看多了紅塵,難免蒙塵。
不過黃錦知道,為了清風好,也必須要讓她動起來,皇上不需要無用之人。
「唉!」半晌後,清風腦袋低下,發出嘆息聲,皺了皺一邊嘴角,臉頰露出酒窩,然後用手撐着腮,嘟囔道:「好煩啊,我只想修仙」
黃錦:「」看着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喪氣」的國師,黃錦頓時無語。
這是怎麼了?這西苑不養人嗎?
瞧瞧以前多麼通透,小國師清風,那是多麼靈動的一個人,可是現在呢?
雖然修仙有了飄逸之姿,可怎麼越發的懶洋洋的,越發的像是一條鹹魚了。
難道住西苑的人,都不喜歡處理公務嗎?
主子是如此,一住就是幾十年不上朝,國師也開始變得懶了起來,風水不對?
「黃公公,你說要怎麼做吧?」不過很快清風又振作了起來,繃着可愛的鵝蛋臉,道:「你說的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看着努力讓自己振作的清風,黃錦無奈,不過還是細心道:「就剛才說的那些,接下來沒事兒,多往主子那邊走動走動。」
「再或者,也可以主動去接觸接觸那佛門國師。」
「只要您在宮裏邊拿出個姿態來,外界也就能收到消息,如此一來不管您和那位國師之間,是否真的相鬥,只要外界知道就夠了。」
「如此,儒釋道三教之間,才會越發的激烈,不可收拾,朝廷也就達到目的了!」
已經幫着嘉靖幹過不少黑事的清風,自然能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至於道門是否會因此而落寞,嗯,那倒不至於,但肯定會因此而收拾一批道友。不過,一切為了朝廷,就苦一苦道友嘛
「嗯,我明白了!」清風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從蒲團上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國師,去哪?」黃錦一愣,看着黑漆漆的門外。
「去玉熙宮啊。」大殿門口,被燈火包裹的清風,頭也不回的朝着台階下走去。
——咚!——咚!咚!
這時,宮門的鐘聲響起,夜已至三更。
「可是現在已經三更天了」黃錦趕緊追上去。
「對啊,三更天才好嘛,你忘了,我是妖道了嘛?」清風突然回頭,抬了抬光潔的下巴,可愛的鵝蛋臉上露出一抹俏皮之色。
「妖道魅惑君王,三更天入玉熙宮,徹夜不出,正值三教之爭,佛門那個誰,叫什麼來着?」清風說着,發現自己忘記了那位的法號。
「禪霜。」黃錦愣了一下,趕緊說道。
「嗯,」清風重重點頭,「正值三教之爭,佛門禪霜法師被敕封國師,道門妖女急了,然後就去勾引皇上了,儒宗還不大做文章?」
「走啦!」說着,清風朝着院外而去,獨留黃錦一個人發愣,半晌後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的黃錦訥訥道:「她什麼都懂啊?」
不對,誰把我家國師給教壞了?什麼時候,國師看的這麼清了?黃錦突然又一個激靈。
「哼?」走出院外的清風,聽到黃錦的呢喃聲,微微搖頭,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搖着腦袋,道:「我是不動,不是不懂呀。」
「要不然,我的尊號,怎麼是清風玄靈守真慧悟真人呢?皇上的眼光又不會錯。」
「唉,不過黃公公有句話說的對,現在是山下了,山下是紅塵,我亦是山下人。」
「既然是山下人,哪有不受紅塵所累的呢?嗯,這也算是修行!」
翌日,國師清風,三更天秘密入玉熙宮,徹夜不出,黎明時分坐着皇上的轎輦返回的消息傳出,而後不脛而走。
京城各處,一隻只,三五成群,最後不計其數,訓練有素的靈隼沖天而起,朝着大明各處飛馳而去,先是北直隸,再是南直隸。
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儒釋道三教眾人收到的消息卻是更為誇張。
一時間道門一些心思不夠純良之輩,頓時高潮的不行了。
國師竟然如此受皇上恩寵?!
嗯,沒想到國師大人竟然和皇上是這種關係。
有這一層關係在,什麼儒宗,什麼佛門禿驢,統統都閃開吧,未來是道門天下!
懂不懂什麼叫國教,嗯?
更有甚者,甚至腦洞大開,私下裏討論,覺得現如今皇帝後宮沒有皇后,國師未嘗不可?一時間,消息傳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不少百姓,也對這種宮廷秘事,很是感興趣。
一時間,這種消息,開始越傳越廣,而道門造勢也愈發的聲勢浩大。
不過一些心明眼亮之人卻是看的分明。
現如今民間江湖竟然膽子大到開始散播宮廷秘聞了,更詭異的是官府竟然沒有出面。
這讓一些生來謹慎的人嗅到了一絲的危機,現如今如釋道三教鬧得太大了。
但是朝廷卻始終沒有出面阻止,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這裏頭的水太深了。
有些膽小的開始撤退了,而有些遲鈍的,依舊被大勢裹挾,或是深陷其中當了推手,或是不可自拔的,結交儒釋道三教,或是盲目跟隨。
聲勢越來越浩大,越來越讓人心驚肉跳。
山東,曲阜,孔家大堂之中,安排眾多族人繼續把事情鬧大,繼續跟佛道二教『死磕』後,孔貞干輕撫鬍鬚,看着堂外大雨,道:
「尚賢,你剛才為何一言不發?可是對為父的安排有什麼疑議?」
說話間,孔貞干回身看向自己這個兒子。
要說自己這個兒子,什麼都好,溫潤如玉,翩翩公子,可以說是自己最理想,最完美的繼承人,但就是有些太過于謹慎,妄自菲薄了。
這次儒釋道三教之爭,鬧得空前之大,但他似乎有些害怕了。
整天疑神疑鬼,總覺得朝廷要收拾起來的話,不會單單只收拾佛門和道門,很有可能會借着這個由頭,連儒宗也一塊兒收拾了。
「父親,」孔尚賢有些猶豫,不過想到自己心底那股越發的不安之感後,一咬牙道:「孩兒還是覺得此事沒有那麼簡單!」
「你是覺得,為父想的簡單了嗎?」孔貞乾的臉色一冷,繼而陡然發出一聲低喝,道:「放肆!」
突然被父親這麼吼了一嗓子,孔尚賢身體微微一顫,不過既然話已經說出來了,他也不後悔,反而抬起頭,凝視着父親,道:
「父親,您總說皇權想要穩固,朝廷想要長治久安,就離不開我儒宗的輔佐?」
「不錯,有問題嗎?」孔貞乾冷着臉,斜睨着兒子,傲然道:「從古至今,諸子百家笑到最後的,只有我儒家!」
「你再翻開史書看看,有哪個皇帝離開了儒家,又有哪個皇帝能離得了儒家?」
「再說現如今,京城那位皇帝,他是雄才大略,人至暮年還能浪子回頭,將王朝帶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迎來了空前的盛世。」
「可也正是如此,讓他愈發的狂妄,比所有皇帝還要狂,他竟然想要動搖儒宗的地位!」
「所以我就讓他見識一下天下儒宗的力量!」孔貞干說着,神情也越發的狂傲,「人人都知道,朝中是清流和嚴黨的天下。」
「可不要忘了,清流也好,嚴黨也罷,所謂的朝堂派系,他們的根,他們的傳承,全都源自於我儒宗,就如那嚴黨一樣」
「嚴世蕃想要對我孔家下手,並且推舉百家學說來取代我儒宗的地位,那我便讓他嚴黨頃刻間分崩離析,在那朝堂當中再無可用之人。」
「皇帝支持了嚴世蕃,那麼等待他的便是整個大明朝大大小小的官員齊齊上奏。」
「他可以以各種各樣的名義去殺害這些官員,以此來捍衛皇權神聖不可侵犯的尊嚴。」
「可是只要這大明朝還想繼續存在,還想繼續讓盛世維持,讓百姓安居樂業,讓朝野秩序不崩,他就必須要要延用官員!」
「殺一批又能如何?新上來一片官員,還會是我儒宗的擁躉!」
「正是因為皇帝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必須要向整個如中妥協!」
「佛道兩家,就是用來轉移注意力的犧牲品,」說着孔貞干看着兒子孔尚賢道:「現如今還有誰?會記得當初變法之事?」
「朝廷的所作所為,不斷的推波助瀾,想要讓儒釋道三教之爭愈演愈烈嗎?」
「這些,不正是證實了我的猜想嗎?你到底在擔心什麼?」說着,孔貞干語重心長道:
「尚賢,君子謀而後動是好事,可也要明白,你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老了,孔家是要傳給你的,身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太過於較真旁枝末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父親,你漏掉了一件事!」這一次面對孔真蓋有理有據的話,孔尚賢沒有再妥協,而是直接道:「你說的是沒錯,儒宗不會被滅。」
「但是您話中口口聲聲說的是,儒宗不會被百家學說所取代,可是您憑什麼?就憑皇帝要用儒宗?可皇帝同樣可以用百家學說!」
「沒有了現如今的儒宗,皇帝隨時可以再另立一支儒宗,一個完全服從於皇權,一個甘願與百家學說平起平坐,共治天下的新儒宗。」
「這些,您有考慮過嗎?」
孔尚賢一聲聲的質問,像是雷霆一般在孔貞干耳邊炸響。
「你有沒有想過,這次三教之爭造成的大禍亂,影響是什麼?那就是三教沒有一個能逃的開,佛門污穢,道門虛偽,儒宗就乾淨了?」
「父親,您不覺得現如今,我儒宗已經變得非常的凸顯了嗎?只要是佛道之爭的地方,就會有儒宗之人出面,挑事的似乎都是儒宗之人!」
「那剛發的『雜報』您有看過嗎?」孔尚賢回身拿起一份雜報,遞到孔貞干跟前,道:
「這撰寫『西遊釋厄傳』的吳承恩,已被說成了是當世大儒,專門揭露佛道兩家黑暗的儒宗代表,不少百姓對他所言,深信不疑!」
「儒宗,就像是黑夜裏的夜明珠,無比的突現,明亮,這世上有黑就有白,有陰就有陽,黑白,陰陽,顛倒,你方唱罷我方唱」
「翻轉,不過是頃刻間的事情而已。」
「我能看到的,不少聰明人也能看到,當世人發現,一切都是儒宗在挑事,屆時便是塌天大禍,儒宗會被一刀切下,分崩離析!」
「儒家,也是百家學說之一,它是不會被滅,可一個新的儒宗未必不會起來。」
「屆時,新儒宗就是百家學說之一,他們不會想着壓倒別人,不讓別人出頭,而是乖乖的與百家一同,治理天下!」
「如此一來,不正是達到了朝廷變法,『啟思革新』的目的嗎?」
「屆時,那我孔家又該何去何從?確切的說,作為推波助瀾的先手,可還會存在?」
孔尚賢的話說出口,頓時讓孔貞干渾身僵直,瞪着眼,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孔尚賢說的那一句,儒宗分崩離析,新的儒宗出現,孔家是否存在
「父親,收手吧!」孔尚賢說着,上前抓着父親的肩膀,懇切而焦急道:「時代變了,這次的事情,就是衝着儒宗,孔家來的!」
「皇上從來不是要消滅儒宗,而是要改變儒宗,在不選擇臣服,不及時收手,這場破除王朝陳舊體質的變法,第一個被犧牲的就是孔家!」
「父親」孔尚賢還要繼續勸說,卻是被孔貞干突然一聲暴喝打斷:「一派胡言!」
「你說的這些,也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孔貞干吹鬍子瞪眼,怒視着兒子,氣的渾身發抖,「變法?百家學說?」
「你告訴我,百家學說有什麼用?」
「他們的學說若是有用的話,那為何從古至今,笑到最後的會是我儒家?」說着,孔貞干指着孔尚賢,怒聲道:「我告訴你孔尚賢!」
「那是因為他們無用!」
「那麼多皇帝,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還有他大明朱家的所有皇帝,全都堅定不移的選擇了我儒家,現在他朱厚熜,他憑什麼!」
「轟隆!」陰沉的天穹之上炸雷響起,孔貞干看着紅着眼,幾乎是懇求自己的兒子,怒聲道:「我告訴你,我不會輸!」
「在如釋道三教之爭落下帷幕之前,你別去祠堂跪着吧,沒有我的允許不准踏出一步。」
說完,孔貞干大袖一甩,大步出了大堂。
「老爺」僕人見狀,趕緊城誠惶誠恐的撐着雨傘湊上前來,要為其撐傘,結果卻被憤怒的孔貞干一把推開,「滾開!」
「啪嗒!」僕人被推倒在地,濺起一片水花。
雨霧朦朧中,這名僕人眼底閃過一抹寒光,低聲道:「取死有道!」
說完,僕人臉上的表情瞬間恢復平靜,而後起身默默的離開,回到自己的屋子。
不一會兒,一道秘奏在僕人手中完成。
看着桌上,今日孔貞干與孔尚賢父子的對話內容,想着,僕人心中一動,又提筆補了一句,「孔貞干直呼皇上名諱,孔家有反意。」
寫完,吹了吹墨跡,僕人捲起秘奏,來到窗前吹響特殊的口哨,不一會破空聲響起。
一隻毛髮鋥亮,體型比一般的鷹隼要大兩圈的白毛隼落下。
「去吧!」僕人將秘奏放入靈隼腿上的竹筒里,拍了拍靈隼的腦袋,將其推出窗戶。
「啾!」靈隼發出一聲嘹亮而尖銳的啼鳴,沖天而起,直奔京城。
終於,嘉靖四十八年,七月。
經過三個月的醞釀,以及朝廷、孔家和各方推手的推波助瀾之下,三角之爭愈發激烈了。
佛道兩家在朝廷推波助瀾之下,已經發展出了大批量的信徒。
每一場佛道之爭,論道論禪,都會聚集大量的雙方擁躉和信徒。
而此時京城,最大的酒樓,醉仙樓內。
此刻就上演着一場佛道兩家之爭的巔峰對決,而起因自然是因為,一個儒家書生,以如今爆火的話本故事,西遊釋厄傳第四十六回:「外道弄強欺正法,心猿顯聖滅諸邪」展開的一句點評,從而引發了一僧一道兩個僧人的對峙!
現如今整個大明朝都知道,儒釋道三教可以說是鬧得不可開交,雙方你死我活。
那書生原本只是隨口的口嗨一句:「要說外道,還是佛門吧?佛門才是外來戶。」結果好死不死的被邊上的僧人聽到。
僧人出言辯解,並反問書生。
畢竟現如今,三教之爭太過激烈,再加上佛道雙方對儒家都不爽,自然咄咄逼人。
但道門之人,有時候又隨心隨性慣了,雖然也看不慣儒家之人,但有時候如果看不慣和尚的話,自然也會率先對和尚出手。
「阿彌陀佛」僧人雙手合十,道:「施主此言差矣,佛法東傳已久,早已融入華夏,成為吾輩精神之依歸,何來外來之說?」
「好一個融入華夏,」道人哈哈大笑,「大師既然說融入華夏,為何依舊做那西夷之舉?」
道人出言,僧人自然不會退避。
儒釋道從一開始的,道門和佛門同時被儒宗所欺負,已經演變到了現在三家互相看不慣了。
「還請施主賜教。」僧人始終雙手合十,面露謙卑之色,但行為卻是非常的明確,就是要跟你槓到底,你最好不要退縮。
「哈哈哈,」見和尚要跟自己論道,道人自然也不會拒了,他哈哈大笑一聲道:「口口聲聲說自己融入華夏,行為舉止處處遵循西夷之禮,還要我賜教?哈哈,可笑,可笑!」
道人仰天大笑着,而後突然收聲,凝視着僧人,道:「好!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何為西夷之舉,何為諸華之容!」
「聽好了!」道人一擺手中拂塵,傲然道:「端委縉紳,此乃諸華之容!」
聽到這裏,醉仙樓當中有飽學之士開口為旁邊看熱鬧的人解釋道:「身着華美禮服,頭戴尊嚴官帽,配以璀璨綬帶,此乃中原華夏禮儀之典範,彰顯我等莊重與高雅!」
其他人聽聞也是微微點頭,尤其是身着華服,已經及冠的青年,下意識的挺拔身姿。
嗯,確實,我華夏禮儀,就是這麼的高貴,莊重典雅,看我等就是了!
道人說着,上下打量道人一番,繼續道:「而剪髮曠衣,此乃群夷之服。」
「噗嗤!」醉仙樓中,有人笑出聲來,不少人也紛紛點頭稱讚這句話不用解釋,他們都聽得懂,「剪髮曠衣?」說的就是和尚了!
嗯,這穿着,這髮型,確實難看。
道人繼續道:「我華夏,擎忌罄折,侯甸之恭,彰顯謙遜之禮儀再說喪葬,我華夏自古便是棺殯榔葬,彰顯中夏之風,爾等僧人,火焚水沉,此乃西戎之俗!」
聽到這裏,眾人紛紛點頭。
這些僧人確實喜歡玩什麼焚燒,水沉,讓人死後都不得安寧,這不是蠻夷是什麼?
道人說着,語速越來越快,最後冷笑着看向僧人,道:「如此,明白了?」
雖然這道理說的很有道理,也讓在場的眾人心服口服,並為諸華之容而自豪,可他們沒有忘了,自己等着聚在這裏是看樂子的。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那僧人,期待着他如何反擊。
「施主此言差矣,」僧人雙手合十,先是不慌不忙的低誦了一聲佛號,而後看着道人輕笑道:「變本從道,不遵彼俗,俗風自殊,無患其亂,這點道理,施主不明白嗎?」
「我佛度化世人,助眾生脫離苦海,此乃功德無量之舉,從不拘泥於形貌。」
「反倒是施主,拘泥於服飾,外貌,實乃着相了,此乃修行不夠。」
「且施主在此質問貧僧,如此咄咄逼人,這可有失我華夏禮儀,卻與西夷無異了。」
這僧人很聰明,言辭之間立場從未改變,始終將牢記姿勢是華夏一方,也不掉陷阱。
「好個詭辯,」道人冷哼一聲,道:「也罷,在這衣着外貌上與你爭辯也無甚意義,我華夏禮儀之邦,豈會恥笑爾等西夷之舉。」
「不過你說,佛度化世人,助眾生脫離苦海,貧道倒是要笑話你了,區區小道也來顯眼?端的是,忘了本了!」
道人說着,開始第二回合的攻擊。
「你莫不要忘了,早在晉朝時期,歷史就已有公斷,《老子化胡經》早有言說,老子入夷狄為浮屠,化胡為佛!」
說到這裏,道人直接搬出了歷史大殺器。
沒錯,這道人拿出來的歷史大殺器,正是《老子化胡經》這部巨著。
酒樓內一些了解這段公論的人,則開始為其他不懂的人進行講解。
簡單來說,這《老子化胡經》中講述的是,老子西出函谷關,到西域化身佛陀釋迦牟尼,對西域人、天竺人實行教化。
具體過程簡單概括就是,老子在天竺乘日精進入淨飯王妃淨妙腹中,出生後自號釋迦牟尼,建立了佛教,並開始對天竺人實行教化。
而釋迦牟尼不過是老子的一個化身。
至於為啥說它是歷史大殺器,原因也很簡單,《老子化胡經》自南北朝以來,便為佛道二教的一大公案,每當佛道關係緊張之時,《老子化胡經》便成聚訟之所!
雙方圍繞此書的真偽,辯論了近千年。
而了解完這部著作當中主要講的內容後,在場眾人紛紛恍然大悟。
一時間看向那僧人的目光都變了。
不是,你家佛祖都不過是人家道祖的一個化身,你現在憑什麼跟人家道門相爭?
「阿彌陀佛,」然而面對這如芒刺背的目光,僧人卻始終淡定如常,雙手合十低誦一聲佛號,道:「此乃謬傳而已。」
「施主所言這《老子化胡經》不過是晉朝道士王浮所作的一面之言而已。」
「首先,佛祖誕降在老子之先,並非老子入西域教化後才有佛教。」
「其次,道教與佛教有着根本的區別。」
「道教追求成仙,卻難免老死;佛教追求泥洹滅度,卻能脫離死生,湛然常存。」
「所以,佛優於道!」
「而這所謂的《老子化胡經》不過是王浮,自知不如人所作,故意抹黑而已,此乃心虛之舉!」
嗯,別看這僧人雖然面上平靜無比,但當道人拿出《老子化胡經》,騎臉說出釋迦摩尼是老子分身的一刻,他已經動了嗔念。
因為他明白,近千年來,每當有道士拿出《老子化胡經》,就意味着一場持久戰開始。
果然就借道人發出一聲冷笑,直接從袖口裏拿出了一本泛黃的古籍。
有眼尖之人,剛好看到了封皮上寫的五個大字,正是「老子化胡經」。
「颯颯颯!」
此時醉仙樓外大雨滂沱,醉仙樓內,眾人興奮異常。
就連那說書人此時,也目不轉睛的盯着場中的僧道二人,甚至有眼尖的開始安排身旁的書童,趕緊拿紙筆,準備記下來。
「哼」果然和那僧人心中所想一樣,在道人拿出《老子化胡經》的一刻,道人滿臉冷笑,淡定的翻開了其中一頁,開始辯經。
「你所言,不過是心虛之舉而已」
接下來便是一場口水戰,聽得在場眾人口乾舌燥,但依舊目不轉睛,心裏大呼過癮。
這大雨天,一僧一道來這麼一段爭論,雙方引經據典,唇槍舌劍,雖然沒有刀光劍影,但其中熱鬧,卻也非凡。
不僅如此,隨着一僧一道辯論開始,不少人也開始站隊了起來,一時間醉仙樓鬧哄哄一片。
然而沒有知道的是,在醉仙樓頂樓包廂里,卻有人全程注視着一幕。
「三教之爭,可以結束了。」嚴世蕃淡淡對身旁的狗腿子,鄢懋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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