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坐着的就兩人。
一個是上方御座上的嘉靖,另一個就是下方火爐邊上的閣老嚴嵩了。
此時,嚴嵩默默垂首,眼皮耷拉着,看起來昏昏欲睡的模樣。
一道道視線投來,張居正面上始終如常,但心裏卻已是心思急轉。
在場眾人都明白,皇帝看似是在責問,但其實就是對他們沒能把錢交上來表達不滿。
接下來,自己的回答,並不是要為海瑞辯解,而是要向皇帝表明,自己等人無二心。
想及此處,張居正開口了。
「聖明天縱,無過皇上!」張居正沒急着辯解,而是開口就是一句涉嫌剽竊的馬屁送上,「臣舉薦海瑞,實因其人品高潔、忠貞不渝。」
一旁的嚴世蕃一瞪眼,恨不得咬人。
這個濃眉大眼的張居正,看起來翩翩儒雅君子模樣,沒想到也是個溜須拍馬之輩!
這幫清流就是喜歡當婊子立牌坊!
嚴世蕃的不爽,張居正自然是不知道,繼續自顧自的說着。
「昔有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今海瑞亦不遜色。」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這張居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嚴世蕃眼神中頗有不屑之色。
「臣堅信,海瑞此次赴東南,始終以秉持公正無私之心」說着,張居正語氣微微一頓,話鋒一轉開始解釋起來。
「然,查案之深,非一日之功。」
「古語云:治大國如烹小鮮,臣以為,查案亦然,需耐心細緻,方可得其實。」
「海瑞查案,當是遵循此理,力求每一步皆有確鑿之據,以免誤斷。至於其具體情形,臣不敢妄加揣測,以免誤導聖聽。」
一番官場明面上的話,說的眾人都微微點頭,但眾人都明白,皇上要的不是這些。
張居正這番話,確實說的讓人舒服,眾人都明白,這次東南徹查走私,本就是君臣間心照不宣的一筆生意,但話卻不能明說。
這個時候,皇上問責了,你就要以被問責的立場,說官面上的話。
不論是為自己辯解也好,為海瑞辯解也罷,你都要有身為上官的氣度和寬和。
之前陛下就說過了,君臣一家,海瑞是家人嗎?自然是的,身為家人自是要相互諒解。
「臣舉薦海瑞,實因其素有忠直之名,更有『海筆架』之稱,不畏強權,臣確信其為官一任,定能造福一方,實乃臣之所見之良材。」
一番話,肯定的回答了皇帝明面上的問題,意思很明確,海瑞就是我舉薦的,我諒解他,我信任他,他就是人才,我眼光不會錯!
見張居正如此肯定不含糊,判斷事情如此當斷則斷的果斷,這也讓嘉靖面容輕鬆,換了個更顯舒適的坐姿,靜靜聽張居正說話。
這番話,確實說的舒心。
他現在,就喜歡這樣的人!
大明未來可期,要的是能幹事,能決斷的人,張居正就是這樣的人才。
嘉靖神情間的輕鬆之意,善於察言觀色的眾人自然也都收到了信號。
無形中,大殿上那股先前感應到的緊張氣氛,似乎也隨着張居正開口而消散不少。
張居正說了官話,讓皇帝舒心,然後又為海瑞做了保,巧妙而迂迴的回答了皇帝,人才庸才的問題,接下來自然就是要訴苦告狀了!
今天議政,也是他們所期盼的,為的就是趕緊把東南那如今他們已經失控的案子了了。
事情鬧這麼大,罪魁禍首是誰,大家都知道,皇上也知道,就是嚴黨。
他們為了拖住自己等人的步伐,抽不開身去管邊疆屯兵興農的政策,因此在這裏使絆子。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拉嚴黨出來!
你不讓我們好過,那大家就都別過了,一切就讓聖裁吧!
這一刻,張居正氣勢也跟着一變,他要亮劍了!
「此外海瑞身邊還有小閣老舉薦的監察御史張子明,從旁全程監督,參與辦案。」
「此人亦與海瑞一般,皆為忠直之士,此人對案件素來錙銖必究,較之海瑞更甚之。」
「臣相信海瑞等人定能肅清一切!」
好!這番話說完,性格耿直,脾氣火爆的高拱直接就原地爽了,拳頭捏到梆硬。
他對張居正的亮劍精神很佩服!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受夠了嚴黨背地裏的小動作了,內閣數次開會被嚴世蕃明里暗裏的冷嘲熱諷,死揪着東南的事不放。
雖然他也很不滿徐閣老家族在東南的所作所為,可他身上訂着的標籤是清流。
而且他們都是裕王的人,一榮俱榮一損,立場使然,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另立山頭的。
此時聽到張居正直指東南這事,就是嚴世蕃手下在暗中搗鬼,可以說為他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他心中怎能不爽?
今天的問責會議,說白了就是上次質詢會議結果的一個延續,大家依舊心照不宣。
張居正說出張子明,就是在告狀了。
前面的鋪墊也在這一刻終於爆發,海瑞?我舉薦的人才,我們的人,我懂!
我們始終一心為陛下辦事,忠心可鑑,但有些人,比如張子明,可就不一定了。
不就是撕破臉開戰嗎?那就開撕吧,這不就是你嚴黨一直在東南對我們用的招嗎?那今天大家就乾脆在皇帝面前,扯開了說!
一言出,在場眾人面色均是各異。
司禮監呂芳始終垂手而立,還沒有動身的黃錦一副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
嗯,他只能感覺,殿上的氣氛似乎又變了,但怎麼就又變了呢?不懂,不懂!
徐階低眉垂目,看不出想法,趙貞吉大氣都不出一下,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心裏,也不禁為張居正這一次主動亮劍的行為,暗暗叫了一聲好。
「好啊,好啊,這是向我宣戰了,那就來吧!我嚴世蕃還怕了你不成?」見這幾乎是在明着說是自己在暗中拖延,不想讓海瑞肅清案子,在告狀的張居正,嚴世蕃也怒了。
你亮劍,好,好啊,開戰是吧?好!老子今天就把伱這小白臉撕碎。
嚴世蕃眼神狠兇狠凶的盯着張居正,仿佛一條流着口水,張開血盆大口的惡犬。
雖然不知道父親說的皇上讓他們繼續針對清流的目的是什麼,但他相信父親的判斷。
察覺到大殿氣氛的嘉靖眼底有笑意浮現。
「嚴世蕃,」嘉靖開口道:「張居正提到了這個張子明,你有什麼想說的?」
氣氛都到這裏了,嘉靖也直接添火了。
台子朕給你們搭好了,你們可千萬別讓朕失望。
「世蕃,開始吧」嚴嵩的眼皮抬了抬,沒有去看任何人,心中默默說道。
局面到這裏,正在朝着皇上想要的方向發展着,接下來嚴世蕃只需要開火,鬧事就成。
之前的御前質詢會議,皇上的目的很直接,很純粹,就是為了錢,要求很簡單。
為了紙能包住火,不至於沒有轉圜的餘地,沒有點那十二道奏本上的土地兼併問題,但是這次,不一樣了。
自己所代表的嚴家一系已經逃出升天,還得到了「屯兵興農」的肥差,已經堅定的站在了皇上這邊,三方平衡被打破,二對一!
現在優勢在皇上!
而清流,本也要逃出升天了。
可誰讓他們自己出了紕漏,用錯了人,給了自己機會呢?
事情鬧大了,失控了。
以至於不得不讓皇上出面,幫他們平事,好啊,皇上答應了,幫你們平事,但那是另外的價錢了,皇上出手是斷斷不會輕拿輕放的。
這些清流沒意識到皇上要的可不是錢了,而是東南士紳大族手裏的土地。
而他們嚴家,就是皇上手裏的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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