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怎麼了?」
嘉靖上前,看着只長到自己心口位置的少女,疑惑的問道。
「吸。」清風吸了口氣,低下腦袋,抿了抿小口,微微欠身作揖禮,小聲道:「回陛下,清風會錯天機,攪了陛下清夢」
一張被凍得白裏透紅的鵝蛋臉,迅速充血,紅撲撲的像個蘋果。
嗯,她現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同時心頭又開始了一陣禱告。
「玄元太乙,三清尊神。請垂聽我,此誠心言。弟子虛言嗜怨,實乃罪過,罪過」
太丟臉了,尤其是想到自己信誓旦旦的對那黃公公的一套說辭…哎!太輕狂了!
「你會錯什麼天機了,給朕說說?」
嘉靖見她低着腦袋當鵪鶉的樣子,微微俯身,朝她瞅去。
「我!」清風抬頭,一張口,看到嘉靖威的面孔,還有那探究的威嚴目光後,只好羞恥的撇過頭,小聲道:「今天」
「吭哧!」像是誰的褲襠裂開了,原是呂芳笑出了聲,終於嘉靖也是被逗笑。
「嗯。」看着低下腦袋,一副我很丟臉的清風,嘉靖抬起大手,不輕不重的壓在她頭上。
「嗯?」感覺到自己的小腦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蓋住,清風不由抬起,眨了眨明亮的大眼,不明白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嘉靖嘴角含笑,又拍了拍她腦瓜三下後轉身,「給這丫頭盛碗湯。」說話的功夫,已經踏上道台,步入精舍坐了下來。
「國師,來,喝點參湯暖暖身子,去去寒氣。」呂芳把一碗熱騰騰的參湯遞給清風。
「謝謝呂公公。」清風雙手接過,捧着藥碗微微欠身道謝。
呂芳又從一旁搬來一張凳子。
看了眼上方的嘉靖,清風這才眨着撲閃撲閃的大眼,喝了一口參湯。
熱氣在面前升起,為她長長的睫毛鋪上一層水霧。
暖流入腹,讓她下意識的哈出一口氣,這湯味道怪怪的,卻莫名的好喝。
「是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嘉靖開口。
「嗯,」清風認真的點頭,「清風不該自以為是的揣摩聖意,還請陛下恕罪」
「呵呵,」嘉靖輕笑着一擺衣袍,換了個坐姿,道:「山下可不比山上,你天資聰穎,善感萬物,對生存之道早早洞悉」
「但有些東西,是要經歷過,才能明白的。」嘉靖說着,用手指了指腦袋,「光有一雙慧眼,聰明的腦袋,還遠遠不夠。」
「之前你是在山上觀天下。現在你是在天下觀天下,靠的是切身感受。」
聽到嘉靖這麼說,清風放下心裏的尷尬,眨着明亮的眸子,認真聽了起來。
「從小你就是天才,山上有師父師兄護着。首次下山,又有嚴嵩護着。」
「到了朕身邊,你用自己的不凡,小小年紀就為自己贏得了無數道門之人,修行一生都不容易獲得的尊號,身份尊貴如道門領袖。」
「十六歲的大明國師,」嘉靖指着清風,笑看向呂芳,「縱觀史書,有幾人比肩啊?」
呂芳微微欠身,含笑看着愣住的清風。
「甘羅十二歲拜相,伱是除他之外的,古來第二人,這些都讓你迷失了自己」
「而你,卻是毫無察覺!」
「一雙慧眼,什麼都沒能看見!」
「轟!」最後一句話,猶如洪鐘大呂,讓清風心頭大怔。
看着若有所悟的少女,呂芳目露讚許之色。
一把能砍清流的好刀,陛下顯然不打算用一次就丟。
「大明國師」呂芳心頭呢喃自語。
嘉靖看着皺着眉頭,似是有所明悟的清風,袖袍一擺,撐着膝蓋,身子略微前傾,肅容道:「可是在想,如何分辨?」
「是不是在想,朕說的這些東西,實在虛無縹緲,卻又似乎有跡可循。」
「道理似乎就在眼前,但就是抓不住?」
聽到嘉靖的話,清風抬起頭,認真的點了點小腦袋。
看着她一副懵懂的模樣,嘉靖肅容道:
「記住了,這天下任何有形之物,都有跡可循,唯獨人心,是要用心感受的。這些東西,是你在山上學不到,也看不到的。」
「要用心感受」清風喃喃自語。
「今天朕就教你第一課,」嘉靖笑着道:「就比方說你今天給黃錦說的天機。」
聽到皇帝陛下要授課,清風小臉繃緊,下意識的坐端正身體,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你說的那番猜測,雖然錯了,但要記住,永遠不能在別人面前承認。」
「否則就會有損你身為國師的威嚴你是大明國師,代表的是大明」
殿外寒風呼嘯,殿內授課聲不停。
嘉靖在培養着自家單純的小國師,時間飛快,轉眼一夜過去,天已大亮。
偏殿書房,少女趴在桌上發出勻稱的呼吸,手裏還攥着一支筆,潔白的宣紙上畫了長長一道。
「主子,難為這小傢伙了。」呂芳跟嘉靖站在桌邊,亞低聲笑着道。
雪停了,暖陽從窗戶照進來,道道光線中,塵糜滾動。
一襲白衣道袍的嘉靖俯身端詳着少女。
看着她睡覺時,不時吧唧嘴的模樣,頓覺有趣兒,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小鼻子,又撥弄了一下那小唇,卻被她一吧唧嘴差點咬住。
「呵!」嘉靖輕笑一聲轉身,同時對呂芳擺擺手示意不要驚擾了她,轉身離開。
國師深夜三更入了玉熙宮,再未出來。
一道消息,從玉熙宮中流出,迅速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入了清流跟嚴黨的耳中。
皇宮。文華殿外。
通往東側的東華門,宮牆夾道上,內閣眾人以及一眾大臣們,陸續往外走着。
一般情況下,比如大朝的時候,官員都是從午門進出,但嘉靖幾十年不上朝。
內閣開會一般都是在文華殿內。
所以大家進出,走的都是較為簡單快捷的東華門。
東華門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被八抬大轎抬着的嚴嵩,和伴隨在他身邊的嚴世蕃等人。
而在嚴黨身後,則是徐階、高拱張居正等一干清流。
在兩撥人身後,還有六部的一些官員。
改稻為桑是國策,並且還是可持續的財政收入,內閣自然是要六部一些人也參與討論的。
不過此時,眾人討論更多的則是另外一件事。
那位十六歲的少女國師,昨夜入了玉熙宮,並且一晚上都沒有出來。
「爹!」嚴世蕃神色激動,快步跟在轎子邊,壓低着興奮的聲音,「清風丫頭成了!」
轎子裏,嚴嵩閉目坐着,不發一言。
「沒想到,那丫頭單純的像一張白紙,卻有這本事,着實令人心驚,莫非陛下換口味了?早知道陛下喜歡這種小兔子,早安排了」
「爹您放心,給清風丫頭安排的貼身道童都準備好了,嗯,都是女的!」
「清風得聖寵,我嚴家地位更鞏固了!」
而在嚴世蕃身後跟着的其他嚴黨一系,此時也是各個挺胸抬頭,昂首闊步。
對清流那叫一個蔑視!
現在誰人不知,新晉國師那是嚴閣老的親信?被嚴閣老當親孫女養的?
如今國師大人入了玉熙宮,貼身伺候,這說明什麼?說明嚴閣老依舊聖眷正濃!
之前清流傳出嚴黨改稻為桑的國策被陛下打斷,虧空巨大,陛下要對嚴黨動手,讓嚴黨一系可以說是心驚膽戰了好幾天。
結果,現在就傳出了好消息。
真是天不絕人之路,帝心在嚴啊!
與嚴世蕃的興奮不同,清流一黨此刻各個咬牙切齒,低聲咒罵着。
「果然是妖女!」高拱怒聲道:「老夫定要參那嚴嵩和妖女一本!」
「肅卿,慎言!」張居正低喝一聲。
他已經看出了,這件事背後可能水深的厲害,撲朔迷離,已經不敢再妄言。
「徐閣老,可是要去裕王府?」張居正看向主心骨,詢問道。
「我今日身體不舒服,就不去了,代我向裕王問好。」徐階微微搖頭拒絕。
「徐閣老」張居正還想說什麼,徐階卻已經俯身進了轎子裏。
一眾清流此時都簇擁在了張居正、高拱等人身邊。
張居正看着遠去的轎子,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不安,仿佛置身於一隻大手上。
一雙冰冷深邃的眸子,正看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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