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紀凜都不願再讓江雲舒進宮。
江雲舒像一隻敏銳的小兔子,感知到危險的臨近。
她性子極懶、膽子極小,她知道自己遠離太子才是最安全的
可太子是紀凜啊!
江雲舒問道:「那我可以給太子哥哥寫信嗎?」
雖然她懂得不多,但是萬一能幫到紀凜呢?
紀凜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凡是寫給他的信,信里寫了什麼,都會被稟告給父皇。
紀凜不想讓江雲舒寫給她的信,每次都先被別人拆開看一遍。
他寧願不寫信。
江雲舒與太子的聯繫,就這樣一點一點斷了。
她不再進宮,太子更不會來安平侯府。
只有每年以皇后娘娘的名義賞賜給她的東西,讓父親和嫡母還有最後一絲顧忌,保住了她在侯府里安穩悠閒的日子。
起初,江雲舒以為勢利眼的父親一定會追問她為什麼和太子疏遠了,她內心十分厭惡。
然而等了很久,西平侯都沒有問。
似乎在其他人眼中,她不再進宮,不再見太子,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為什麼?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和紀凜已經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紀。
雖然只過了三年,可是八歲的她不再是小孩子,在古代人眼中馬上就要變成「大姑娘」。
十五歲的太子,再過兩年,更是快到談婚論嫁的年齡。
江雲舒想到這裏,沉默許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從此以後,她和紀凜不再有任何聯繫。只在皇后逢年過節送來的賞賜中,能看到一絲屬於紀凜的痕跡——
皇后的賞賜里,每次都有那麼一兩樣,看起來完全不像皇后娘娘送的。
比如說一個小泥人。
比如說幾根紅棗的馬尾毛。
江雲舒每次都會心一笑,小心收好。
她想,紀凜這樣借着皇后的手給她送東西,也不會太久了。
幼時的玩伴,總會漸漸疏遠。
然而江雲舒這一回似乎想錯了,一年、兩年、三年皇后送來的賞賜里,總是能看到紀凜的痕跡。
九年後,江雲舒十七歲,紀凜已經二十四。
如今提起太子,人們想起的第一件事,都是太子已經二十四歲卻還沒有成親。
皇帝對太子的打壓,早就瞞不住了。
天下人皆知,皇帝遲遲不許太子成親,是因為成親後的太子就是大人了。
只要太子一直不成親,皇帝就能一直把他當作「孩子」。
人人都知道,皇帝繼續這樣打壓太子,遲早要出事。
可是沒人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江雲舒十七歲這一年,安平侯府正要為她相看親事,突逢世道大變。
皇帝死了。
大皇子也死了。
太子登基了。
紀凜登基後,連發三道旨意。
第一道是廣納天下賢才為官。
第二道封母親為太后。
第三道封江雲舒為皇后。
前兩道聖旨在京中眾人的意料之中,第三道聖旨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西平侯府的二姑娘是誰?沒聽說過啊,好像是個小庶女
為什麼選中了西平侯府?太子登基之前西平侯可曾鼎力相助太子?更不曾聽說了
京中眾人都懵了。
江雲舒也懵了。
她?皇后?
她和紀凜已經九年沒見。九年前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八歲的小孩子,紀凜也只有十五歲!
這麼多年過去,紀凜難道就不怕她長殘了?
她有點怕紀凜長殘了
江雲舒在忐忑中開始格外忙碌的備婚,禮部的女官日日都來西平侯府,江雲舒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忙。
就這樣一直忙到了大婚當天。
天不亮江雲舒就起床梳妝,帝後大婚的儀式格外繁瑣,直到她蓋着紅蓋頭坐在洞房的大床上,才終於能歇一口氣。
緊張如潮水般湧來。
江雲舒在心中描摹太子哥哥如今的相貌,然而九年沒見,她實在猜不出太子哥哥變成了什麼模樣不,已經不是太子哥哥了。
她即將見到的是年輕的陛下。
江雲舒想到這裏,緊張地快要喘不過氣來。紅蓋頭憋悶極了,她偷偷掀起一角透氣。
然後又多掀開了一點,偷偷打量身處的洞房。
房間裏的家具無一不精緻名貴,如今處處掛紅,喜慶非常。可在喜慶之下,依舊看得出房間的風格十分高雅
咦?江雲舒的目光定格在一個柜子上。
她看到了格格不入的一個陶器,形狀像一坨便便
江雲舒驚呆了。
品味如此高雅的房間裏,為什麼會擺着這個?
洞房裏寂靜無人,江雲舒偷偷站起來,走到柜子邊,把這坨「便便」拿在手裏端詳。
久遠的回憶突然甦醒了。
她想起來這坨便便是五歲的她親手捏的,當初丟在了紀凜頭上。
她以為侍女打掃時丟掉了,沒想到竟被紀凜偷偷拿了回去,還燒制了出來,一直留了這麼多年。
江雲舒想起那一天,紀凜還捏了一個小泥人,就是她摔倒的樣子,那個泥人呢?
她心中似有所感,輕輕拉開下面的抽屜,看到那個小泥人靜靜地躺在匣子裏。
江雲舒面露疑惑,不明白這兩樣為什麼一個擺在外頭,一個收在柜子裏?
明明紀凜捏的小泥人栩栩如生,她捏的便便十分不雅應該把陶人擺在外頭,把便便藏在柜子裏吧?
為什麼紀凜反過來,把小泥人藏在了柜子裏?
江雲舒還沒想明白,就聽到了腳步聲。
她急匆匆地關上抽屜,來不及坐回床邊,一回頭就看到紀凜進了屋子。
「太子哥哥!」
江雲舒脫口而出,叫了小時候的稱呼。
四目相對。
江雲舒看到了現在的紀凜。
他長高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也更有氣勢了,從年幼的太子變成了年輕的帝王。
明明他變了很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江雲舒見到他的一瞬間,心中的緊張如潮水般退去。
她突然一點也不害怕了。
江雲舒含笑看着紀凜,覺得他就是他,一直沒有變。
紀凜走上前,輕輕摘下江雲舒已經自己提前掀開的蓋頭,又取下她頭上沉甸甸的鳳冠。
江雲舒放鬆地舒了一口氣:「脖子都快壓斷了」
紀凜笑了:「這麼多年,雲舒妹妹還是一點沒變。」
江雲舒立刻說道:「太子哥哥也沒變呀。」
紀凜緩緩搖頭,他自是變了。幼時他只把江雲舒當作玩伴,可在漫長的思念中,化作了男女之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紀凜想起自己第一眼見到江雲舒,依舊清晰如昨日。
他伸手,把江雲舒摟在懷裏,滿足地舒了一口氣。
或許雲舒妹妹沒說錯,他沒變。
在他第一眼見到雲舒妹妹時,她對他而言,就是獨一無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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