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宦官顯然已經掌握了鋪設的技巧,陳正泰也可輕鬆的將任務交給他們了。
這大內之地,還是少去為妙啊!
只是這暖氣一鋪,在這內宮之中自是引起了波瀾。
宮中的后妃多,聽說這后妃中只鋪設了長孫皇后和周妃的寢殿,這長孫皇后自然是無話可說的,可周妃卻不免就讓人妒忌了。
不知多少人地位比周妃要高的呢,她既沒有強勢的娘家,又沒有給皇帝生了兒子,憑啥?
周妃覺得自己一下子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好在……此時她正得寵,也沒人敢招惹她。
更聽說現在遂安公主在外頭可厲害着呢,掌握着諾大的產業,可以和太子媲美,又與那新近聲名鵲起的陳正泰相熟。
陛下經常提起陳正泰,這陳正泰在宮外乃是周妃的外援,陳家的權勢已經隱隱可以和韋家媲美了。
要知道,這京兆韋家,也就是韋貴妃的娘家,雖不敢說可以和五姓七家相比,卻也是人才輩出。
入仕的韋家子弟有三百多人,充斥着朝廷和地方各州府,更不必說,他們的門生故吏了。
這也是為何,韋貴妃雖是二婚,陛下也要將她娶來,還冊封為貴妃了。
而陳氏強勢崛起,可畢竟時日還短,家族之中出仕的並不多,可謂是屈指可數,再加上他們家族以往的劣跡,就更不被人看中了。
可陳正泰現在卻是如日中天,還是讓人不可小看的。
只是這管道鋪設到了周妃那兒,卻誰也不敢多嘴,想鋪設,行,給錢唄!
陳正泰那邊收費三百貫一丈,根據距離來鋪設,除此之外,每年的燃煤費交一下,一年五百貫。
一聽這數目,所有人都老實了。
那御史大夫姚思廉上奏疏,狠狠彈劾了陳正泰一通。
可陛下那邊沒什麼反應,十之八九是將這奏疏留中了!
姚思廉有些不服氣,陛下應該從善如流,好歹你也吱一聲啊,這陳正泰畢竟是東宮右庶子,關係重大,他可是負責着指導太子之職的啊!
這樣的人,若是奢侈無度,還慫恿陛下這樣的花費錢財,那還了得,以後皇帝和太子都有樣學樣,這不是父子二人都成了隋煬帝?
姚御史很不開心,決定再上一封措辭嚴厲的奏疏。
這一次語氣更重,大有一副,如果陛下不肯懲罰一下陳正泰,並且拆除掉煤爐,便是昏君的模樣。
奏疏寫好,就立即讓人送去了門下省。
他又覺得心滿意足了。
只是很快,就有宦官來道:「姚御史,陛下召喚。」
姚思廉聽罷,倒是坦然,對左右的其他御史道:「吾此去,只恐凶多吉少。」
眾御史們便一副敬仰的樣子:「姚公令人欽佩啊。」
其實這是御史們經常做的事,他們隔三差五的就要彈劾人,都擺出一副要跟人死磕的樣子!
死磕的對象地位越高,便越讓人覺得佩服。
而當今皇帝,廣開言路,那些喜歡罵人的,隨你怎麼罵,我李世民若是生氣便算是我輸。
於是……一時之間,監督皇帝的風氣便蔚然成風,不罵幾句李二郎,都不解氣,不但要罵,還要假裝一副自己罵了皇帝,隨時都可能遭致皇帝打擊報復的模樣!如此……便可成名。
當然,他們站在第一層,他們想的是,我罵李二郎,我的名聲就大了,成了鐵骨錚錚的直臣。
而李世民站在第二層,朕從善如流,你儘管罵,朕便成了知錯能改的賢明之君。
有時也會有人站在第三層,我知道你李二郎希望成為從善如流的賢明之君,所以我罵你更厲害,逮着你在地上摩擦,不罵的留名青史算我輸。
這下子,李世民則站在了第四層,他知道某些人已知道自己要的就是這個名聲,所以跳起來罵自己,可你們罵吧,隨便罵,朕紅了臉,朕就佩服你,朕不但不紅臉,還升你們的官。
這風氣一開,於是就熱鬧了。
至少姚思廉就養成了隔三差五罵李二的好習慣,每天清晨起來,就開始琢磨李二又幹啥缺德事了,他昨天和大臣的奏對,有哪些不對的地方。
如今,連上兩道奏疏,都是罵李世民昏君的,原以為李世民會表現得很平靜,繼續裝死,或者下一道旨意,說這一次朕真的錯了,下次一定改正。
可哪裏想到……這一次,奏疏這頭才遞上去,那頭陛下居然就立即召他去御前了。
這下好了。
只怕今日的奏對,又要載入史冊了。
姚思廉是不怕的,一臉泰然地徐步到了宣政殿,卻見李世民端坐在御案前。
而太子和陳正泰居然也在,站在下頭的左邊,房玄齡、杜如晦和長孫無忌則在另一邊。
角落裏,還站着一個馬周,馬周在這裏很不起眼,本來他就長相平庸,而且因為家境貧寒,不似那些世族子弟,自小培養,言行舉止之中,都難免帶着幾分超脫的貴氣。
姚思廉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就淡淡的道:「你的奏疏,朕已看過了,朕的弟子給朕修一個取暖的煤爐,於卿何礙呢?你竟罵朕為昏君,罵朕的弟子為佞臣,這是大臣應該做的事嘛?」
姚思廉沒想到陛下一來,就一改以往的態度,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有點不對勁啊。
他倒是淡定,立即就振振有詞的道:「敢問陛下,這煤爐花費幾何?」
李世民很直接的道:「花費多少,也是陳正泰的錢。」
「陳正泰的錢,難道不是取自民脂民膏嘛?」姚思廉大義凜然的道:「難道就不是取之於民?」
李世民眯着眼,看着姚思廉,這姚思廉的口氣很大,當然,這也是當朝御史們的風氣使然。
陳正泰這時笑呵呵的道:「姚公所言甚是啊,陳家的錢,是取之於民,這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那麼……吳興姚家的錢,想來也是取之於民的,是不是?要不這樣,陳家願獻十萬貫充國庫,姚家也拿點民脂民膏來,如何?」
聽到陳家又要出錢,房玄齡突然眼眸猛張,閃出了光亮。
作為中書令,當朝宰輔,房玄齡最喜歡大臣們吵架……比誰家錢多,搬進國庫的多了。
姚思廉一時無語,良久才怒道:「這是什麼話,我姚家……」
「別說你們姚家沒錢……」陳正泰正色道:「不說別的,你們吳興姚家,就在數月之前,賣給了二皮溝七萬畝地,總計得錢二十一萬貫,我就不說你們姚家另外還有積蓄和土地了,單單這二十一萬貫,是不是還在?二十一萬貫啊,這是多少民脂民膏啊?敢問姚公,你一家老小,吃穿一千年,用的上這二十一萬貫嘛?現在百姓們多麼的疾苦啊,難道你連十萬貫都不肯出?十萬貫,又可以救濟多少庶民百姓呢?不如這樣吧,姚家出十萬貫,我陳家出三十萬貫,如何?我也不欺你,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房玄齡覺得幸福來得太快,竟有些頭暈目眩,整個身軀都飄飄然了。
李世民也不禁有些樂了,他倒巴不得大家都如此。
姚思廉一時勃然大怒,厲聲道:「陳正泰,你不要胡攪蠻纏……」
他心裏無語,當初土地賣給了你們陳家,已經大虧特虧了,姚家幾乎都要返貧了,現在你還點亮着我家的錢,你這是人做的事嗎?
「我如何胡攪蠻纏了?」陳正泰很無辜地看着他道:「我和恩師一樣,心裏只有百姓,看到百姓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就憂心如焚,所以願舍盡家財,姚公乃是大臣,家裏又這麼有錢,難道拿出一點點,不是應該的嗎?」
姚思廉氣呼呼瞪着他,道:「老夫不想和你爭執這個,老夫要說的是,陛下不可以……如此奢靡無度……」
陳正泰便道:「二十一萬貫啊,夠姚家奢靡揮霍許多輩子了,你家還有多少地,還藏了多少錢?」
姚思廉氣鼓鼓的樣子,他要吐血了:「我們現在講的是公事,而不是私事,你若有什麼私事,可以私下和老夫說,這裏是宣政殿,不是你家裏。」
陳正泰便張大了眼睛,奇怪地道:「這就怪了,既然這是私事,那麼我掏自己的錢給自己的恩師修個煤爐,沒花費半分公帑,怎麼就成了公事了呢?難道只有你家的事,統統都是私事,我陳家的事,就都是公事嗎?我冤枉啊,姚公……」
姚思廉:「……」
老夫只是隨口罵罵而已,你較什麼真啊!
討厭。
姚思廉惱羞成怒,於是振振有詞的道:「你們陳家的事,當然是私,可是涉及到了宮中,天家無私情!」
這意思便很明白了,皇帝的事,管你公私,他都是公。
姚思廉還是頗有理論水平的,不會上陳正泰的當。
只是他話音落下,李世民卻是冷哼一聲,丟下一份聖旨道:「姚卿就是這樣做大臣的嗎?」
這突如其來的大喝,讓姚思廉有點反應不過來,自己又哪裏說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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