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老夫認同」虞世南驚訝於弟子的胸懷大義,下意識地點頭表示認可,但接着他想到李寬如今的處境,不免有些擔憂道:「可事到如今殿下您都成了過江的泥菩薩了」
「這些不重要,」李寬打斷了虞世南的話,滿臉認真道:「先生,我私底下了解過那些世家門閥為何手中會持有大量的糧食,那些糧食,不是一年兩年積累下的,有的甚至是數年積累:他們以幾年囤積下來的陳糧換新糧,周而復始,以至於甚至有時候市面上壓根都見不到新糧!那些,可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種來的糧食!憑什麼成了那些世家門閥奴役剝削百姓的手段?
似眼下這般大災之年,吃不上飯的老百姓,能抵押手中的田地換些糧食都是條件好的,那些家境貧寒的,將兒女賣給豪紳為奴為婢,承受骨肉分離後,為了活下去,為了有朝一日還能相見,做父母的還要去逃荒」
李寬說道這裏,語氣漸漸變得深沉:「本王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看天吃飯,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成天在地里刨食兒的老百姓就活該遭受這些嗎?可殺死他們的,造成這些慘劇的,是這老天,還是另有其人?!虞師,您說得清嗎?!」
虞世南看着眼前義憤填膺的李寬,老人的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股久違的熱血,這位從南北朝走到隋唐的老人,見慣了這世上太多的人心險惡,也見慣了太多的權利斗陣,在他心中,僅存的一絲信念就是想辦法讓這已經稍稍好上幾分的世道,維持原狀,不要回到從前那樣的黑暗歲月。
但他沒想到,自己當初只是因為「不想大唐生出一個楊廣」,抱着這種念頭而收下的弟子,會給自己帶來這樣的震撼。
是的,殺死那些老百姓的不是上蒼。
那麼是誰呢?
虞世南的眼中,漸起鋒芒!
「殿下,您打算怎麼做?」
「我要想辦法逼這些人吐出更多的糧食!」李寬臉上,神情堅定:「先前小泰說他想到了一個消滅蝗蟲同時一舉兩得的好辦法,就是將蝗蟲化為口糧,當然,他的想法是用油炸,這多多少少帶着『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了。」
「殿下,此舉未嘗不可啊。」虞世南卻是起了興致:「不能油炸,其他方式不也行麼,比如用火炙烤」
「虞師!」李寬直接打斷了虞世南的話:「本王且問你,憑什麼蝗災來了,老百姓就非得要去吃蝗蟲?蝗災的發生是他們的過錯嗎?
本王不是說人在性命面前,還要顧全生而為人尊嚴,本王的意思是:糧食不是沒有,只是在那些不配擁有它們的人手裏,而本王作為大唐親王,不將它們弄到手分發給老百姓,害的老百姓跑去吃蝗蟲,那是本王無能!
難道虞師覺得,本王是那無能之輩嗎?!」
「老夫自是覺得殿下有非常之才,較之那陳勝吳廣,也是不逞多讓。」虞世南看着剛剛還一臉低聲下氣找自己問策的某位大爺,要不是這小子這番話說得讓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拍手稱讚,他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只是小兔崽子,誰教你這麼禮賢下士的?
——得虧你小子生在皇家啊,這若是生在鄉野,那就是妥妥的大野龍蛇, 你別說「失期」「斬」不「斬」了,老夫估計「王侯將相寧有總呼?」這句震古爍今的經典台詞,怕是從你少年時起,就一直憋在心裏,只待龍蛇起陸的那一天,同「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這句話一道,帶給這天下蒼生一場酣暢淋漓的精神洗禮,以及讓你名傳千古的一次大起義!
但是眼下,為了顧全自己全家上下的性命,以及楚王殿下的這雙腿,虞世南是萬萬不能讓這小子玩什麼大起義的。
當然,先前李寬偽造的「單翎」身份,卻並非不能用。
虞世南深吸一口氣,忽然拿起書案上的孫子兵法,將今日教給李寬的那一篇《謀攻篇》開頭的那幾段指給李寬:「念!」
李寬看了虞世南一眼,照着老師的指示,大聲念道「孫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虞師,念完了。」此時的李寬,有一種知識從他的腦子穿過的暢快感覺。
「」虞世南此刻只能是在心中反覆念叨:這豎子就是個丈育,這豎子就是個丈育,且不可生氣,且不可生氣
但不生氣?
怎麼可能!
怒從心頭起的虞世南,捲起手中的課本,直接在李寬的腦袋上敲了三下:「嘭!嘭!嘭!」
「楚王殿下,動動你的腦子,別擔心這玩意兒用了就會報廢!」虞世南有時候真的搞不懂,明明這孩子有些時候機敏得不像話,可有時候卻又跟榆木腦袋一般,始終不開竅。
但願這回,他能開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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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世南在敲了李寬三下腦袋後,便直接告辭離開了,並且他表示近來身體不適,這幾日就不進宮教學了。
而李寬,還在思索着這老頭敲自己腦袋三下,是不是暗示自己半夜三更翻虞府院牆去找他。
但有一個很尷尬的問題擺在李寬面前:虞府在哪兒,他不知道呀!
果然,難得正經那麼一回的楚王殿下,實際上卻正經不了一點。
況且李寬雖說能夠「隨意」(主要是撒潑打滾的手段無人能及)出宮,可留宿宮外
這是欺母后手中的藤條不利麼?
還是說老爹李二的束帶不夠勁?
算了算了
李寬決定,遇事不決,可問
好像這個調調不對。
那就遇事不決,量子
這個調調也不對。
那就抱着虞師給自己指出的救贖之道,開始參禪吧!
「孫子曰:夫用兵之法」大殿之中,難得在今日夫子離去後,還能坐得住的楚王殿下,盤膝於案前,一臉虔誠地開始誦讀起《謀攻篇》來。
而此時,以探望太上皇的名義進宮的蕭瑀,卻是將有些不願意見他的李恪拉到某個角落,低聲警告道:「蜀王殿下,切記無論如何,都不要答應屈突通跟您提出的任何要求,不管對方提出什麼條件,您都不要答應,切記切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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