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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年之春,京城裏散發着濃濃的年味兒。家家戶戶皆是喜氣洋洋,處處張燈結綵,人們走街串巷,隨處可見其樂融融的景象。
只是今年的莊府,卻是出人意料的蕭條。
汲藍一邊將籃子裏的絲線繞成圈,一邊道:「小姐怎又做起繡活來了?寒冬臘月的,可別凍壞了手。」
手裏雪白的繡繃子上是一隻繡了一半的大雁,金色的絲線繡着,倒有些像一隻華貴的鳳凰,只是畢竟不能翱翔九天。
寒雁拿剪子剪去多餘的線頭,笑道:「打發時間罷了,再說許久不碰這繡活,怕會手生。」
陳媽媽心疼得緊,把暖爐往寒雁跟前湊近了些:「姑娘也別太辛苦了,那周氏的姐姐今日就要進府,也真是個不害臊的,當莊府是什麼地方了。」
寒雁擺擺手:「周姨娘剛掉了孩子,身為親姐妹,前來探望一番也是正常。難得她們姐妹情深,莊府自然要熱鬧相迎。」
陳媽媽撇了撇嘴:「若是探望也就罷了,可還帶着自己兒子,這倒是奇聞一樁。我看她是打算在莊府長住。」
寒雁聽着好笑:「怎麼說的跟打秋風的親戚一樣?長住就長住唄,不過是多兩雙筷子的事。」
陳媽媽忍不住道:「姑娘…老奴這是擔心,她是來為周氏出氣來了,免不了要找姑娘的麻煩。」
寒雁將手中的繡繃子放好,道:「還怕了她不成?莊府可不是太師府,進了這個門,就別想輕鬆出去。她既然來給我們下絆子,就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這…」陳媽媽有些遲疑的看向寒雁,見她一臉沉着自信,便有些安心。這幾次周氏連連栽跟頭的事,她不是看不出來。眼前的這個小姐,已經能獨當一面,不再任人欺凌,若是夫人在世,定會欣慰萬分。
姝紅端着一碟芙蓉糕走進來:「小姐,周…夫人到了。」
張太師的原配去世多年,一直沒有續弦,如今大周氏一人獨大,雖無夫人之名,卻有正室之實。
寒雁從碟子裏挑了一塊形狀最好看的放在嘴裏,清香的味道令她彎了彎眼睛:「吃完後,我們再去見一見吧。」
正廳里,莊仕洋正笑容滿面的坐在主座上,看着對面溫柔婉約的女子。
這女子一身藕粉色齊胸半臂長襦裙,身姿窈窕,頭上一朵粉色月季宮紗花,長發攏成一束垂在胸前。五官精緻的似江南水鄉的小家碧玉,極是清麗端莊,可是那含着怯意的眼尾微微上揚,便又多了幾分誘惑的風情。
「妹夫。」那女子開口,聲音曼妙動人,令人聞之心癢難耐,偏又嬌弱萬分,正是大周氏。
即便是不好女色的莊仕洋,見了此等絕色,也忍不住心神一盪。他的後院中,除去晚姨娘以外,媚姨娘熱情似火,周氏溫柔體貼。卻從沒見這樣的可人兒,周氏雖然也溫柔,懂得迎合討好自己,看久了也便覺得有些乏味甚至無趣,可眼前的人,既有大家小姐的高貴氣質,舉手投足又有說不出的挑逗柔和,竟像是水做的一般。已為人婦,卻跟少女沒什麼兩樣,讓人忍不住想,是不是在床上也這般柔情似水。
一邊的周氏看見了莊仕洋眼中的痴迷,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輕咳了兩聲:「姐姐…」
大周氏這才站起身,款款走了過來,拉住周氏的手:「妹妹,你怎麼會這般不小心…」
莊府對外稱,周氏肚裏的孩子之所以流掉,是因為雪天路滑,摔了一跤才導致小產。
周氏搖了搖頭,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倒真的淒涼起來:「都怪我不小心…」
大周氏聞言,亦是神色哀傷,眸中閃着淚花,配着她嬌媚的容顏,實在楚楚動人。莊仕洋一眨不眨的盯着大周氏,湊近了看,越發覺得這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難怪張太師如此寵愛,心中又有些不屑,張太師那麼一大把年紀,居然有福消受這等美人恩,也不怕耗盡精力…若是換了自己,腦中忍不住遐想起來。
周氏的目光越過大周氏身後:「那位…是威兒吧,轉眼長這麼大了。」
那少年走上前來,笑嘻嘻的沖周氏做了一個揖:「侄兒見過姨母。」
周氏見了張威,倒是有幾分真心的喜愛:「乖,威兒如今越發的懂禮起來,看着就是個好的…若我的孩兒還在…」
大周氏見她想起傷心事,連忙道:「妹妹別想這麼多了,你先養好身子,孩子日後還能有,莫要氣壞了身子。」
周氏這才點點頭。
又說了一會兒話,丫鬟煎好藥,周氏被身邊婆子扶回珙桐苑,張威在一邊跟着。大周氏和莊仕洋落在後面。
莊仕洋雖有心美人,卻也忌憚張太師的權勢,一路倒是循規蹈矩。只是路過府中花園時,大周氏竟主動開口詢問:「聽聞妹夫被皇上降職,可有此事?」
莊仕洋正想着心中之事,冷不防被這麼一問,猶如一桶冷水當頭澆下,有些氣餒道:「確有此事。」
大周氏停下腳步,殷切的看着他:「說妹夫寵妾滅妻,蘭兒無論如何都不信。」蘭兒是大周氏的閨名,此刻就這麼毫不遮掩的當着莊仕洋說出來,倒是令莊仕洋一怔。只聽她接着道:「況且我這個妹妹,雖說有時任性了些,卻不是那等惡毒的人。怎麼會欺凌府上的四小姐…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
莊仕洋本來也對寒雁心存不滿,便順水推舟道:「我也這般以為。」
大周氏便朝着他露出一個微笑:「妹夫這樣想,蘭兒便放心了。這一次蘭兒來莊府,便是為了安慰妹妹,解開四小姐與妹妹的心結。」
莊仕洋被她那一笑哄的有些痴迷,忍不住靠近她:「小姨子說的是。」
「小姨子」這個稱呼一出來,四下的空氣便有些曖昧。大周氏有些嬌弱的後退一步,臉上飛起一片紅霞:「妹夫果然是好男人…」
四下無人,莊仕洋只覺得面前美人一顰一笑皆是勾魂奪魄,即便是與周氏當年濃情蜜意時,也不及眼下心動難忍。竟是趁勢摸住了大周氏的小手:「蘭兒也是好女人…」
大周氏一驚,連忙掙扎開,慌慌張張的逃開了。
莊仕洋撲了個空,只覺得心中悵然若失,便把剛才拉住大周氏的那隻手放在鼻子下使勁嗅了嗅,眯起眼睛一臉享受的模樣。
珙桐苑裡的周氏半躺在床榻上,將手上喝完的藥碗交給丫鬟,一轉頭就見大周氏走了進來。不禁冷笑:「這麼快就勾引上了?」
大周氏只是在她身邊坐下來,一手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微笑道:「看不住男人,是你自己沒本事,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一般無能的,妹妹。」
即便周氏如今對莊仕洋已經沒有了感情,聽聞此話也忍不住啐了一口:「也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一樣放蕩!」
「妹妹何必出言相譏,難道忘了你是怎麼進府的?怕是也不清白。」她看着周氏憔悴的面容,搖搖頭:「真是愚蠢,我若是你,現在就不該想着怎麼與我置氣,而是如何整治將你害成這樣的人。」
周氏冷哼一聲,沒說話。大周氏與她雖然是親姐妹,兩人的感情卻不想表面上那樣好。從小到大,大周氏都要比她更為玲瓏圓滑,性子也更為柔軟。因此,愛慕大周氏的人,要比愛慕她的多得多。同為姐妹,大周氏如今在太師府過的風生水起,自己卻被莊仕洋毒打至流產。親姐妹間也有較量,她輸的太難看,如何甘心?
大周氏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道:「那個四小姐能將你弄到眼下這般境地,怕也不是個好對付的。除去她可比嫉妒我更重要,畢竟你我四姐妹,我總歸是不會害你。」
周氏心中明白她說的沒錯,眼下能幫助她的,就只有大周氏了。大周氏這麼多年來過的越來越好,與她的手腕和心機是離不開的。當初在娘家的時候,她們兩姐妹同為庶女,卻是這個姐姐最終將正室夫人鬥垮,在娘家一手遮天。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周氏遲疑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個小賤人簡直是個妖怪,我從未見過在她那樣年紀的有這般可怕的心機。」
「那是你蠢。」大周氏懶洋洋道:「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明年及笄便要說親了,你與她說一門親事,不就能出一口惡氣?」唇邊逸出一抹冷笑:「女子的親事,可就是事關一生啊。」
周氏氣惱道:「她的親事由不得我做主,老爺已經與衛王定好,等明年及笄,她便加入衛王府做世子妃。」說着又憤憤道:「也不知是哪裏修來的運氣,居然能攀上衛王府。」
「衛王府?」大周氏皺了皺眉,思量片刻:「若她嫁入衛王府,得了世子的歡心,日後恐怕會轉過頭來對付你。如今她尚且什麼都不是,便能將你至於這種境地,若是成了世子妃,豈不是要翻了天?」
周氏點點頭:「可是還能有什麼辦法。」
大周氏看了她一眼,道:「不能讓那丫頭嫁給衛世子,那麼得在之前將她嫁給別人。」
周氏眼睛一亮:「你是說…」
大周氏嫣然一笑:「我家威兒如今年方十五,或者需要一個…小妾。」
周氏心領神會,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剛剛流產的痛苦,喜不自勝道:「如何計劃才好?」
大周氏撫摸着自己胸前的長髮:「如此,就要辛苦妹妹和語山了。」
直到用晚飯時,寒雁才見到大周氏。
莊仕洋頭一次熱情的吩咐下人端上最好的茶招待佳人,桌上菜餚琳琅滿目。寒雁微微一瞟,見莊仕洋看向大周氏的目光是止不住的火熱,心中瞭然,遂上前一步行禮:「雁兒見過周夫人。」
大周氏仔細的打量着面前的寒雁,見她扎着兩個糰子髻,身穿普通的桃紅色襖裙,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心中便有些狐疑。周氏嘴裏的寒雁心機深沉,威兒也曾說過這個莊寒雁手段狠辣,可是如今看來只是普通的小女孩。反倒是這樣,讓她更加不敢小看面前的小姑娘。
偽裝,比袒露敵意更需要手段。
她便笑盈盈的撫摸着寒雁的腦袋:「是雁兒吧,瞧這水靈標緻的,不愧是大家小姐。」
寒雁但笑不語。
莊仕洋吩咐下人布好菜,大家便都開始用飯起來。
莊琴和晚姨娘照常不在,莊寒明因為要學習先生佈置的功課將自己留在房間,媚姨娘在芙蓉園安心養胎。桌上竟只有寒雁與周氏大周氏幾人。
大周氏笑着開口道:「妹夫,妾身有一事相求。」
美人有求,莊仕洋連忙道:「但說無妨。」
寒雁夾菜的手微微一頓,不動聲色的聽他們說下去。
「妾身想在莊府上辦一場宴會,」大周氏笑盈盈道:「妹妹如今剛剛小產,語山又出了事,妾身便想着,若是能辦一場宴會,沖沖晦氣,妹妹的病怕是能好得多。」
莊仕洋正要答應,便聽寒雁道:「周夫人為姨娘考慮至此,本是件好事。可是…」她擔憂的開口:「如今父親正因為寵妾滅妻一名被御史彈劾,若是此時再因為姨娘而開辦宴會,傳到有心之人的耳朵…」她笑了笑:「雖然我們都知道父親並沒有做出寵妾滅妻一事,可是人云亦云,流言猛於虎,這個時候辦宴會,父親可就成為眾矢之的了。」
她這一番話也的確有道理,官職是莊仕洋的軟肋。本來大周氏的要求,莊仕洋是非常樂意答應的。可是聽寒雁說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官職,渾身上下頓時冒出一層冷汗,到嘴的那個「好」字,怎麼也說不出了。
周氏見莊仕洋這般反應,眼中閃過一絲譏笑,莊語山憤恨的等着寒雁,每一次都是寒雁跟她做對,寒雁就是她們的死對頭。
大周氏卻是意味深長的看着寒雁道:「雁兒小小年紀,倒是對朝堂之事十分明了。」
寒雁垂下頭:「事關父親官職,自然要十二萬分的小心才是。」
大周氏笑了笑,轉向莊仕洋:「妹夫不必擔心,只要宴會的名頭不是為妹妹便好。妹夫可以以新年的年節為由頭,邀請各位大人來赴宴。聖上不喜臣子拉幫結派,妹夫便可多請一些官員夫人,別的妾身不敢說,太師一定會赴宴,或許,莊大人降職一事還有些許轉機。」
聽聞這話,莊仕洋立刻激動起來:「若能有轉機…再好不過了,等會我便讓人去寫拜帖。便是兩日後好了!」
大周氏微微一笑:「麻煩妹夫,妾身實在過意不去。日後有機會,一定在太師面前說些妹夫的好話。」說完又掩嘴笑了起來:「都是一家人嘛。」
莊仕洋緊緊盯着她:「蘭…姐姐真是莊府的福星!」
又是一番奉承與討好,寒雁皺了皺眉,她倒是不怕大周氏耍什麼陰謀,只是大周氏的話里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一個訊息:大周氏在張太師面前極有地位,甚至能左右他在官場上的決定。如果大周氏的地位這般高,扳倒起來就麻煩的多。可是若大周氏不被扳倒,周氏就等於有了一個有力的助手,對付起來就更加吃力。
怎麼才能減弱大周氏在張太師心中的位置呢?
飯桌上,寒雁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吃完飯說了些話,回清秋苑的路上,寒雁居然遇到了張威。
自從上一次寒雁扇了張威一巴掌後,張威便有些懼怕這位表妹。後來將此事告訴了大周氏,明白寒雁只是嚇唬他,張威便對寒雁有些恨的咬牙切齒,敢這麼耍弄他的,寒雁是第一人。
張威攔住了寒雁的去路:「原來是表妹啊。」
晚飯時桌上並沒有張威,眼下見了張威,寒雁只是微微一怔後便笑道:「表哥。」
張威看着她,覺得寒雁比之以前長高了些,眉目似乎也長開了點,雖然不是絕色傾城,倒也清秀有佳,再想起那晚她毫不猶豫的揮手,胸中頓時升起了一股征服欲,搓着手走上前來:「表妹越來越漂亮了。」
寒雁側身閃開,汲藍將她護在身後,寒雁笑了笑:「表哥也越來越頑劣了,踩着莊府的土地,卻還當自己是太師府的小少爺。」她俏皮一笑:「信不信現在打你一巴掌,我還是有機會讓你啞口無言。」
張威是見過寒雁鄰牙俐齒的,聞言有些後怕,一時摸不清寒雁的底細,不敢上前。
寒雁袖子裏還握着梅花刺,這些天來的苦練,到底有了些成效,對付張威這種紙老虎是綽綽有餘了。見張威一臉遲疑,便笑道:「周姨娘此刻還正在床榻上休息,表哥不妨去關心一下,姨娘可是時時念叨你。上次姨娘與寒雁起了衝突,姨娘便出了這事,許是寒雁有菩薩保佑也說不定。如今寒雁若是再與表哥起衝突,」搖了搖頭,聲音十分惋惜:「不知道菩薩會怎麼想。」
張威平日就是個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又沒什麼本事,寒雁的話到底讓他忌憚,乾脆恨恨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便告辭了。」
寒雁對他揮了揮手:「天黑路滑,表哥小心摔跤啊。」吃吃的在身後笑將起來。
汲藍有些氣惱:「這表少爺跟個登徒子沒什麼兩樣。」
寒雁聳了聳肩:「本來就是,走吧。」
卻說張威回到珙桐苑,見了大周氏,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大周氏。大周氏聽完後,沉思了片刻,道:「的確有幾分聰明,只是太狂妄了些。」
「可不是嘛,」張威憤然:「上次打了我一巴掌,這筆帳我一定要討回來。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女兒,姨父也不會為她做主。」
大周氏看着自己的大兒子,伸出手指點着他的額頭:「既然如此,你想要怎麼懲罰她?」
「這…」張威有些語塞,還真不知怎麼對付寒雁才解氣。
「讓莊四小姐做你的侍妾好不好?」大周氏突然開口。
張威嚇了一跳:「這怎麼可能?她是莊府的嫡女…」自己雖然得寵,畢竟是個庶子,若是娶她為正妻還有可能,當侍妾,怕是在開玩笑。
大周氏笑容更加深邃:「你只說,想,還是不想?」
張威腦子不自覺的浮現起寒雁那張清秀的小臉,他玩過不少女人,卻沒有一個女人像寒雁這般膽大的,卻又更加的獨特。雖然容貌並不是最好,可是反正是做侍妾,日後可以由自己拿捏。打她罵她都行,想着想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雙眼放光道:「娘有什麼辦法?」
大周氏柔聲道:「只要失了清白與你,便是公主,也得做妾。」
莊府的宴會,辦的極為熱鬧。
汲藍湊到寒雁跟前,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來的人有赫連家,鄧尚書家府,張太師,七皇子,右相…」
寒雁笑了笑:「都是些大人物。」莊仕洋還真敢,只是七皇子…總讓寒雁覺得有些不安。
姝紅在一邊道:「鄧姑娘快到了,小姐是不是換身衣裳?」
寒雁本來想拒絕,想了想,又點點頭:「幫我拿那件翠綠色的夾絨鹿皮襖好了。」
汲藍替寒雁梳了個糰子髻,一邊納悶道:「成日都是糰子髻,小姐真的是鍾愛糰子髻,可是奴婢都已經琢磨不出還有什麼別的糰子髻了。」
寒雁好笑道:「誰讓你琢磨那個了?」
汲藍不服氣:「小姐得打扮的美美的,日後嫁個疼人的姑爺,日子才會過的好。」
寒雁笑笑,心中卻因為汲藍的話有些悵惘。這一世,她還能相信人,愛人嗎?想要生存下去尚且如此困難,更毋提遙不可及的愛情。
等汲藍為寒雁裝扮好後,老遠就聽見鄧嬋的聲音:「寒雁!」
寒雁見她興高采烈的跑過來,張嘴便對自己發問:「總算見到你了,上次宮宴後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說話。聽說前些日子除夕在望江樓,你被府上的妾室欺負,可氣死我了。沒想到後來那妾室就流了產,我看是老天爺懲罰她呢!這是不是真的?你沒事吧?」
寒雁哭笑不得,心中卻覺得暖暖的,拉着她的手道:「我沒事。」
鄧嬋拍了拍胸口:「沒事我就放心了,你這人就是太好欺負。」左右看了看:「今日你父親在府中辦宴,倒是邀請了好些朝官。我爹說連七殿下也來了,可是有假?」
寒雁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事我也不太清楚,邊走邊說吧。」
到了花園,女眷們都在一處說話,其中有些夫人是寒雁認識的,有些卻很陌生。莊仕洋這次邀請的朝官品級大大小小都有,寒雁神色一冷,倒是想見證些什麼。如果不是莊仕洋的主意,便是大周氏和周氏的攛掇,想要見證什麼?
寒雁低頭笑了笑,那就見證什麼吧。
大周氏見她來了,連忙招呼:「雁兒來了啊。」神情儼然自己才是莊府上的女主人。出乎寒雁意料的是,李佳棋居然也在,坐在莊語山的身邊,看見寒雁過來,冷哼一聲,眼中鄙夷之色不加掩飾。周氏坐在大周氏身邊,因為大周氏的原因,那些個夫人都熱情的與她說話,也不知周氏編排了自己多少,單是這些夫人看自己的眼光就能知曉。
周氏也朝她揮揮手:「四小姐來的這般遲,定時哪個傳話的丫鬟偷懶耽誤了。」
寒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姨娘可錯怪丫鬟了,是寒雁去了一趟小廚房,奉父親的命令吩咐給媚姨娘做補品,媚姨娘如今懷了莊府的子嗣,這些個吃食一定要很注意的。」
果不其然,寒雁的話說完,便見周氏的臉白了幾分。大周氏神色一動,笑着道:「那也的確該好好補補,女人懷了身子,就是特別金貴。」
「金貴的不是身子,是肚裏的孩子。」一個飛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頭一看,披着金絲錦帛披風的媚姨娘在丫鬟的攙扶下,款款而來。
寒雁心中笑了笑,媚姨娘這一下可來得好,至少能膈應周氏好一陣子。
且不說周氏看見媚姨娘挺着的大肚子,心中的憤恨。媚姨娘此刻卻是用心觀察着大周氏,最近府上風言風語,說張太師的寵妾和莊仕洋關係曖昧。她跟了莊仕洋多年,這些天也的確感覺到莊仕洋對自己的冷淡。如果之前只是猜疑,親眼見到大周氏後,便知那些傳言不是空穴來風。
女人最了解女人,大周氏舉手投足之間自有誘惑勾引,那樣的媚色媚姨娘再熟悉不過,心中頓時就有些怒意。好一個周氏,自己的兒子沒了,居然就讓自己的姐姐來勾引莊仕洋,真是一家子賤人!
大周氏見媚姨娘眼中的警告,笑了笑:「肚裏的孩子的確是金貴,看我們的雁兒如今就知道了。」
這是說她懷的是個女兒?媚姨娘冷笑一聲:「是啊,可惜了周姨娘肚裏的小少爺…」
語氣頗為惋惜,卻讓周氏聽了更覺得心如刀絞,差點就要站起來。
大周氏左右看了看,面上也浮現起哀戚之色:「天可憐見的,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今日是莊府的宴會,便隨便說些什麼家常話吧。」
寒雁也笑盈盈道:「雁兒眼下還有些悄悄話想跟鄧嬋說,便不呆在這裏打擾夫人們的談話了。」
大周氏溫柔道:「去吧,小姑娘就是要活潑一點才可愛。」
寒雁心中不置可否,這些個夫人小姐都不是她熟悉的,之前又被周氏和大周氏灌輸了那麼多自己「狠毒」的印象,自己留下也會令人生厭,不如早些離開。至於周氏那邊,有媚姨娘在,她放心的很。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眼下媚姨娘和她站在統一戰線,且事關媚姨娘肚裏的「孩子」未來在莊府的地位,媚姨娘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打擊周氏兩姐妹的。
鄧嬋倒是很興奮,拉着寒雁在清秋苑裡說話,一直到用飯的時間才出來。
女眷們呆在一處,寒雁自然不知道男眷們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席上的小姐們都與莊語山說話,對她之前遭遇山賊一事頗為同情。或許聽了周氏她們的什麼是非,看向寒雁的神色都有些異樣,尤其是李佳棋,看着她的目光簡直是要吃人,寒雁心中無奈,不知道為什麼,這位李姑娘每次見到她都恨得咬牙切齒,如今和莊語山走在一處,積怨越發的深了。
對於那些小姐的疏離,寒雁渾不在意,就算莊語山要把髒水往她身上潑,也得拿出證據,否則,只會淋濕自己。前一世她出了山賊那事後,卻沒有人來同情她。
忍不住就有些想笑,那些小姐夫人,是真的關心莊語山,還是只是忌憚張太師的寵妾,大周氏?
大周氏殷勤的為寒雁布菜,寒雁當着眾人的面也不好拒絕。杯里的梅花釀飲了幾口,只覺得頭有些暈。
起初還沒有人發現,後來見寒雁放下筷子,一手扶着額頭,嬌弱無力的模樣,臉色也不太好,大周氏便關切道:「雁兒怎麼了?身子可是有不適?」
寒雁搖搖頭,勉強笑道:「無事。」
大家便沒放在心上,直到寒雁肘間一滑,手上的酒盞「啪」的一下摔碎在地,驚了眾人一跳。
此時寒雁也有些尷尬到:「我…有些頭暈。」
她身子微微傾斜,姝紅連忙上前扶住她,像是喝多了酒有了醉意,大周氏一愣,隨即笑道:「這孩子,梅花釀不醉人,酒量竟如此低,一杯就醉了。」便吩咐丫鬟:「扶小姐回房休息。」
寒雁搖搖頭:「姝紅扶我下去就行。」
大周氏笑道:「你這個丫頭看着笨手笨腳的,怕是不會照顧人。還是讓冬玲陪你去好了。」
寒雁搖搖頭:「我不習慣…」
「不如我陪四妹妹去吧。」卻是莊語山站了出來,一臉關切的模樣。
自己的姐姐提出,當着這麼多人,寒雁總不能拒絕,否則就是有意欺辱庶姐。寒雁便面帶不甘的點了點頭。
莊語山便走過來,扶着寒雁的胳膊走出大廳,姝紅正要跟上來,大周氏便吩咐道:「你去吧廚房裏的甜點端上來。」姝紅只好領命離開。
寒雁被莊語山攙着朝外頭走去,與其說是攙着,不如說是莊語山將她整個人拖着。此刻寒雁軟軟的趴倒莊語山身上,任她拖着自己朝前走,嘴裏嘟囔道:「這不是…清秋苑的路…」
莊語山冷冷道:「四妹妹喝醉了,這就是去清秋苑的路。」那語氣說不出的陰沉,像是壓抑着什麼,又帶着一絲喜悅。
寒雁便一聲不吭了。
也不知被莊語山拖着走了多久,繞過雜草叢生的後院,穿過花園,寒雁被帶到了一件屋子。
那屋子中央擺着一張大床,莊語山將寒雁拖到床上一扔,寒雁被仰躺着扔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眼睛卻沒有睜開。
那屋子十分漆黑,拉上了厚厚的帘子,即使是白天,也像夜晚一般陰暗。莊語山沒有點燈,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熟睡的寒雁跟前,輕輕喚了兩聲:「四妹妹?」
寒雁卻是毫無知覺。
莊語山輕輕的笑起來,索性坐在寒雁身邊,慢慢開口道:「四妹妹,今日我便送你一份大禮,送你一份好親事。過了今日,你就是我的表嫂,」她「呼」的一下掩住嘴,懊惱道:「看我瞎說,倒是忘了,四妹妹是要給人做妾的,不能說表嫂,不過,也算親上加親,對吧?」
她的聲音輕柔,一隻手放在寒雁的臉上,指甲鋒利,在寒雁臉上游移:「其實以四妹妹的姿色,嫁給表哥做妾,也是攀上了一門好親事。表哥在太師府得寵,若是四妹妹得寵,吃穿用度也是不缺的。」
「只是,」她呵呵一笑:「姨母不喜歡你,表哥也不喜歡你,你要是想得寵,恐怕很難。不過,也只有乖乖嫁了,不是嗎?」話鋒一轉:「莫非,你還在肖想世子爺?」莊語山的語氣莫得陰沉下來:「別痴心妄想了,你馬上就會成為殘花敗柳,世子爺怎麼會多看你一眼。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他?」
她收回手,笑着道:「不知道世子爺看着四妹妹與別人捉姦在床的情景,還會不會要執意娶你做世子妃呢?」
她站起身,最後拍了拍寒雁的臉,道:「四妹妹就在這裏,好好伺候表哥吧。」
莊語山說完就要離開,剛轉過身,便感覺自己後背被一個尖銳冰涼的東西抵住,熟悉的聲音帶着笑意,仿佛地獄索命的惡鬼,清亮的令人膽寒:「哦?不知道寒雁要怎麼伺候?」
莊語山見了鬼一般,實在沒料到寒雁居然還能保持清醒,剛想放聲大叫,背後的冰涼銳物卻進了幾分,一時不敢動彈。
寒雁湊近她的耳朵,小聲道:「語山姐姐的禮實在太大,現在寒雁便將它,原物奉還。」說完,袖子一揮,莊語山只覺得撲面一股異香,下一秒,眼前一黑,頓時失去知覺。
寒雁收回自己抵在莊語山背後的髮簪,將莊語山拖到床上放好,替她除去鞋襪和外衫,再將本來就厚的帘子拉得嚴嚴實實,做好這一切,才施施然走出屋子。
這是一間位於花園中心的屋子,平日裏府中有人賞花時打翻了茶水什麼的,便可以在這件小屋換下髒污的衣裳。寒雁起初便有些懷疑,此刻證實了自己心中猜想,心情倒是輕鬆了起來。
大周氏好毒辣的計謀,設計讓她與張威共處一室,待宴會後各家夫人來院中賞花之時,找個理由進了這間屋子,捉姦在床。她莊寒雁的名聲便全毀了,而她名節不保,落一個淫蕩之名,日後再也沒有人家敢要她,除了張威娶她。一旦張威娶她做妾,必定百般折磨。
上一世的時候,寒雁便有些害怕這位大周氏,雖然她總是笑容滿面,待人溫柔和氣,可是每次莊寒明與張威發生爭執時,大周氏首先責怪張威,最後受罰的卻一定是莊寒明。她總是輕描淡寫的便將所有的責任不動聲色的推到他人身上,張太師閱美無數,大周氏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憑藉的,或許也不只是美色。
她和大周氏的戰爭,也拉開了序幕。
不過眼下,莊語山自食惡果,怕是清白不保的另有其人,也不知周氏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
寒雁抬腳朝清秋苑走去,正在此時,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冷風,寒雁這些日子跟着柴靜,感覺倒比從前靈敏了許多。是以敏捷的一閃,險險的與那人打了一個照面。
卻是一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兩隻眼睛,寒雁心中一冷,剛想大聲呼救有刺客,可是眼下若真是來了人,怎麼解釋醉酒的她出現在此處,莊語山又何故躺在花園屋中的大床上,萬一被大周氏反咬一口…心念轉動,卻見那黑衣人直直朝自己襲來,心中不由得起了狐疑。
一般的刺客,在府中被人發現,一定會想方設法躲避離開,怎麼會糾纏她一個小丫頭?且這刺客赤手空拳,不像是要殺人,反而像是衝着自己來的,要挾制自己。莫非是大周氏的人?
可是眼下情況根本不容她多想,寒雁本身就沒什麼武功,自己對付莊語山藏在袖中的迷藥已經全部用完,渾身上下除了一隻梅花刺什麼都沒有。可是來者的武功跟自己顯然不在一個水平,就算她拿出了那隻梅花刺,也無異於螳臂當車。
那人見寒雁居然能避過兩招,眸子閃過一絲詫異,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寒雁被逼無奈,只好拿出梅花刺,可是連那黑衣人的衣角也碰不到,心中大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想到她今日也成了那螳螂,先算萬算,卻沒算到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黑衣人!
「叮」的一下,手中的梅花刺被那人擊落,竟是用的石子,寒雁手無寸鐵,電光石火間黑衣人已經朝寒雁掠來,寒雁見無處可避,唯有握緊了拳頭,張口就要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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