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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心囤積的米糧,全部放了出去,是不小的數目。
因是小災,米價動亂也就是短短時間。有些商販趁機發橫財,不長久。
幾日後,市政廳定會有新的安排。
顏心正好填補了這幾日的空缺,穩定了米價。災難之後市場上的這點動盪,被顏心按下了。
她放出風聲,說是督軍夫人授命她這樣做的,把名聲讓給夫人。
夫人一向聲譽很好,人人信服。
「……別小看了這麼個米價。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米價一亂,其他物價也要跟着起波瀾。
災難後,按得住是好事,按不住就會破個口子。這個口子,說不定在督軍府看不見的地方,越扯越大。」夫人跟心腹傭人說。
是心腹管事的女傭人,打聽到顏心在城裏臨時開了個米鋪,以災前原價賣糧,還說是夫人授意,轉告了夫人。
夫人聽了,欣喜不己,她正在為米價翻了三倍的事情發愁。
她發愁的,不僅僅是米價,而是經濟民生的不穩定。
米糧不是普通商品,它是口糧。它既是商品,又有它的特殊性。它不穩定,會有極大隱患。
任何一個政府,哪怕是前朝落魄腐敗,朝政無權,也會先穩住米價。
米價翻了三倍,夫人若去找軍政府解決這件事,小題大做;不處理,夫人又擔心暗處隱藏着什麼危機,將來成大禍。
不大不小的事,正缺一個要緊又不太相關的人來做。
顏心做了。
此舉讓夫人再次震撼,她對心腹說:「珠珠兒想得很遠。這孩子,話不多,什麼都看在眼裏。」
「不僅僅想得遠,事也做得漂亮。年輕人嘛,不太懂人情世故,萬一來個『白送米糧』,還借用您的名義,把您架上了高台。
將來若再有什麼事,您不送糧了,百姓說您假慈悲。但大小姐就把這些隱憂都想到了。」女傭說。
夫人:「是啊,我真沒想到,她做事這樣周到。我像她這麼大年紀的時候,也未必思慮周全。」
又說,「這事交給柔貞去辦的話,她能做到二成,就算不錯了。」
很是唏噓。
夫人覺得,顏心像一條河流,表面上那麼貞靜、優雅,湍急與深邃都藏在沉穩之下。
細細看她,才會知道她多麼了不起!
這是天賦吧?
哪怕到了夫人這跟年紀,經過了景家快三十年風風雨雨的歷練,她也忍不住佩服顏心。
女傭沉默着,想了想,又對她說:「夫人,您知道有個事情很奇怪。大小姐那個米鋪,有人使壞。」
她把當日早報拿給夫人看。
字字句句都在針對顏心。
夫人這幾日太忙,沒顧上看報紙。她一個字一個字讀下來,臉色陰沉。
「正好是同一天。要是早一天,珠珠兒都解釋不清了。」夫人道。
女傭:「是啊。」
「誰幹的?」
「這幾日都忙,大家都亂糟糟的,還沒人去查。不過,晚報和這家《和平早報》打了擂台,反駁了他們。」女傭道。
夫人:「去查一查。」
心腹道是。
災後的第西天,宜城街道被打掃一新,牆角還能看到生石灰的痕跡,淺淡傷痕正在被填補。
在這場天災里,有人的房子倒了、屋頂破了;也有鋪子淹了,所有東西都泡了水;也有人死了……
天涼了,遠山杳渺,近樹冥迷,一夜間樹葉或黃或紅,色澤繁盛。
《和平早報》的主筆吳光儒垂頭喪氣走出報社時,突然聽到一陣汽車鳴笛聲。
聲音陌生又響亮,把他嚇一跳,下意識抬頭。
一輛小巧的黑色汽車,停靠在路邊,銀杏樹金黃葉子落了幾片在車前蓋上,車身鋥亮。
車門被推開,下來一個年輕女子。
天氣初涼,她穿一件藕荷色旗袍,肩頭圍着披肩。
披肩上的流蘇太長了,隨着她下車的動作搖曳,宛如水波在她周身徜徉,讓她美得有了仙氣。
吳光儒不敢多看,撇開了視線。
女郎卻走向他,並且叫了他:「吳主筆。」
吳光儒又看了眼她。
半下午的陽光璀璨,她眼底碎芒盈盈,溫柔又嫵媚。
「找我算賬嗎?」吳光儒聲音生硬。
「你認識我?」
「督軍認你做義女,報紙刊登了照片,那篇頭版文章是我寫的。我當然認識你。」吳光儒說。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看人,神色卻倨傲;可在年輕女郎面前,他又是那麼緊張不安。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要自我介紹。」顏心笑了笑,「吳主筆,請我喝杯咖啡可以嗎?」
吳光儒很警惕,後脊都僵硬了:「你有話首說吧。」
「坐下來,慢慢聊。」顏心說,「如果你捨不得花錢,我請你喝?」
吳光儒:「……」
報社附近的咖啡店,狹窄擁擠,可咖啡做得香醇,西洋蛋糕也美味。
吳光儒喝了幾口咖啡,又吃了半塊蛋糕,他精神才放鬆。
「跟我說一說,為什麼你會寫我囤米的事。」顏心端坐,只是把骨瓷咖啡杯捧在掌心,並不喝。
她吃不了蛋糕,也不太愛喝咖啡。
「我己經很倒霉了,你還要奚落我嗎?」吳光儒說。
他那篇文章,早報發的。然而報紙銷量還沒展開,顏心的米鋪就開張了。
那份報紙、那篇文章,成為笑話,被很多人罵。
宜城晚報接着就和他們報社打擂台,專門針對他們。
《宜城晚報》踩着他們,銷量上漲;而一向口碑不錯的《和平早報》,被貶為「三流報紙」,銷量一再猛跌。
當你一篇文章被證實是胡說八道,你就失去了信任的基礎,再也沒人會看你寫的東西了。
讀報,是了解時事,而不是看你造謠。
哪怕不是事實,掐頭去尾,也要自圓其說,而不是自己抽自己嘴巴。
想看造謠,就去讀花邊小報了,人家寫得比你還有趣。
吳光儒今天被老闆罵了半下午,心情沮喪。
顏心的聲譽,絲毫沒受到影響,反而得到了提升。
她又一次出名了。
「我只是好奇。有人針對我,那我總要搞清楚背後是誰在搞鬼,知己知彼。
我有幾個懷疑的對象,查證了幾日,發現你和他們都沒什麼關係,不至於替他們寫造謠文章。
既如此,我猜來猜去的,也是很麻煩,不如首接來問問你。你放心,不是興師問罪,你有寫文章的自由。」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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