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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章氏的葬禮辦得很潦草。
她死後,姜家二老爺和七老爺來搶宅子。
姜家唯一沒死的二少爺姜雙州要和他們打官司。
顏心出面,和他們談:「不如將宅子賣了。錢分成三份。鬧到去打官司,人財兩空。」
叔侄三人都望向顏心。
顏心:「我認識一個人,她願意出六千大洋。」
姜公館這麼大的宅院,能賣三千大洋己經很不錯了。如果着急賣,更會被壓價。
二老爺和二太太說:「我們在商量。」
他們出去打聽價格了。
七老爺、二少爺姜雙州做了同樣的事。
很快,他們發現市面上出得起六千大洋高價的主顧絕無僅有。
他們同意了。
顏心讓程三娘出面,買下這宅子,再過戶給顏心身邊的傭人程嫂。
錢是顏心出的。
顏心還住在松香院;傅蓉搬出去了,她師父孫英蘭把歌舞廳那條街的一套房借給她住。
眾人搬走後,顏心摘了姜公館的門匾,封了大門。
這地方沉寂了。
半個胡同、整個姜公館,都屬於她。
塵埃落定的時候,己經是六月初,暑天酷熱。
她有副官、有傭人,在其中並不覺得寂寞,反而很自在。
這大概是她最舒服的一段日子了。
大仇得報、輕鬆自在。
「……外頭怎麼說我?」顏心問白霜。
白霜會打聽消息。
「都是罵郭綺年,以及討論她是不是真的保皇黨。大家提起您的時候,毀譽參半。」白霜說。
顏心:「比我想像中好。」
她扮演的「無辜」,是一副極好面具,至今都戴在她身上。
旁人哪怕說她歹毒,也會因她的成功事跡而敬畏她三分,不敢將她踩到泥里。
若哪一日她失敗了,被督軍府掃地出門,這些污名才會堆砌在她身上。
「平時不交際的壞處,是沒什麼人脈,誰也不太認識。好處是出事了消息透不出來,叫人看不透我的虛實。」顏心說。
白霜道是。
「只不過,做了督軍府的少夫人,就沒辦法成天躲起來了。」她又說。
「您擔心?」
顏心笑了笑:「有點。」
初夏的夜風燥熱,顏心沒什麼胃口,叫程嫂做些涼麵吃。
景元釗打電話給她。
「明日下午回城。」他的聲音很愉悅。
顏心受其所染,心情也飛揚了些:「好。」
他要回來了。
她當即吩咐程嫂,明天做幾樣景元釗愛吃的菜。
他受不了清淡,要濃油赤醬、大魚大肉。
程嫂連夜擬定菜單。
翌日,松香院內外打掃一番,等着景元釗「回家」。
他打電話說晚上回來。
不成想,半下午日頭最毒辣的時候,他到了松香院。
他穿着鐵灰色軍裝,衣裳從裏到外都汗透了。頭髮絲在滴水。肌膚滾燙,豆大汗珠。
顏心詫異:「怎熱成這樣?」
「騎馬回來的。官道有一段被前幾日的雨水衝垮了,汽車攔在半道上,我實在等不及。」他說。
顏心:「……」
「準備涼水,我先沖個澡。」他說。
顏心:「先更衣,等涼快幾分再洗澡。這麼滾熱的人去洗涼水澡,今晚得生病。」
景元釗笑道:「那不能生病。」
半夏找了他的夏布衣褲,又端了一盆熱水給他。
顏心叫他擦擦。
他拉她的手:「幫我擦。」
「你又不是小孩子。」
「幫我,珠珠兒。」這一句,聲音低了下去,格外溫醇。
他輕輕啄了下她耳朵。
顏心一酥。
他捧住她的臉,吻她:「最近又辦了大事,珠珠兒。真漂亮,事情做得令人稱絕。」
他吻她,還誇她,顏心整個人都軟了。
她靠着他,與他交換親吻,還嫌棄他:「你一身汗,不能到我床上去。」
「不去。」他的手握住她的腰,「若不是怕你不舒服,我壓根兒看不上那床。」
顏心的臉發脹。
她也熱了起來。
說好簡單擦洗一番,卻一個小時後才出來。
顏心面頰紅撲撲的,額角也有細汗。
景元釗穿着青色夏布長衫、長褲,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飯。
「……這是冰鎮的酸梅湯。少帥您喝點,降暑開胃。」程嫂說。
景元釗一口氣喝了大半碗。
顏心喝另一碗,打趣他:「牛飲。」
「怎麼,喝個酸梅湯還得一口一口慢慢喝?」
「一口一口就急死了你?」顏心笑。
景元釗:「急不死,就是沒什麼必要。」
顏心:「……」
晚飯他最愛吃紅燒肘子。
吃飽喝足,他休息片刻,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他要帶顏心出去玩。
顏心微訝:「己經六點了。」
盛夏的夜來得晚,這會兒驕陽似火盆懸掛天際,可到底是黃昏時辰了。
「這個天,當然得夜裏出去玩。大白天出去玩,還不得熱死?」景元釗說。
顏心沒有和他爭,而是問:「去哪裏?海堤?」
「你想去海堤?不去了,太吵鬧。咱們清淨些。」景元釗說,「咱們出城。」
顏心:「……」
她拗不過他的奇思妙想,只得和他走了。
景元釗帶着她去了城郊的一處莊子上。
臨河的莊子,有乾淨的烏篷船,景元釗將它劃到了河中心。
今晚沒有月色,只星芒點點,到處黑黢黢,只餘下船頭稀薄的汽燈,普撒着方寸的水域。
烏篷船里舖了被褥。
景元釗什麼也沒做,只是讓顏心靠着他躺下。
「……來做什麼?」
「看看星星,聽聽水聲。」景元釗說。
顏心:「……」
「我姆媽選好了婚期,中秋節後,九月初七。」景元釗告訴她。
顏心心中微動。
「往後的日子,比松香院的生活要艱難些。我真怕你後悔嫁我。」他說。
顏心:「這麼看不起我?我既然答應了,豈會反悔?」
「我看不起自己。」他笑道,「一堆事。珠珠兒,你一定會懷念住在松香院的快樂生活。」
顏心心中微動。
她輕輕咬了咬唇。
大太太死了,輿論上顏心隱身,督軍給她的宅子她也收拾好了。
可她還沒搬家。
景元釗知道,她很享受現在的安逸。
他即將要娶她,親手打破她經營了兩年多的清淨。
只是希望她忙起來的時候,記得夏夜這個烏篷船里,他們倆聽着水聲看星星的時刻,從而容忍幾分。
「阿釗,我不後悔。能嫁給你,是我的福氣。」顏心說。
「珠珠兒真好。」景元釗吻了吻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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