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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少年這些天經常往福祿街桃葉巷送家書,幾乎家家戶戶的門房都認識了這位送信人,所以並不顯得突兀,加上少年神色自若,像往常一般小跑在青石板街道上,哪怕有行人看到也不會當回事。陳平安在臨近一棟宅門,門前擺放有一尊用以鎮邪止煞的石敢當,半人高,武將模樣,陳平安知道這裏是李家大宅,大富大貴的福祿街上,幾乎家家戶戶的辟邪法子都不一樣,就連大門張貼的門神都分文武,所以很容易分辨。
他迅速環顧四周,繼續前行,再往前就是宋家,宋家過後便是窯務監造衙署了,在李宋兩家毗鄰的大宅交界處的外牆,生長有一棵槐樹,老乾虬枝,枝繁葉茂,雖然比不得小鎮那棵老槐滄桑氣象,但也讓人一見不俗。
在老一輩人嘴裏,這棵槐樹與小鎮中心地帶那棵參天老槐,相傳是一脈相承的,那棵被稱為祖宗槐,少年眼前這一棵則被喊作子孫槐。
陳平安之所以是來李家,而非盧正淳所在的小鎮頭姓盧家,在於少年離開衙署的時候,一路相送的年邁管事,有意無意聊了一些家長里短,什麼這條街上趙家的那位讀書種子,趙繇已經離開小鎮,以後指定是狀元郎當大官的命,什麼隔壁宋家有位小姐,到了出嫁歲數,連女紅也做不好,只喜歡舞刀弄槍,哪裏像一位千金小姐,你說好笑不好笑?老人在一大堆雞毛蒜皮的趣事裏,夾雜着一個微不足道的消息,李家宅子剛到了一位身份尊貴的貴客,小女娃娃長得粉雕玉琢,跟一件御用瓷器似的,以後只要別女大十八變,肯定是個俊俏美人,也不知道以後哪家有福氣,能把這麼個兒媳婦娶進家門。
先前那離開衙署後堂的一路上,一開始只聽不說的少年,有意無意走得很慢,而且始終在仔細觀察衙署的建築佈局,最後偶爾問一兩句題外話,像是窮光蛋好奇那些大姓豪族的闊綽富貴,年邁管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隔壁宋家和更遠些李家作為例子,與少年說了大戶人家的庭院分佈和種種規矩。
管事的真正用意,少年心知肚明。
只不過陳平安從頭到尾,就沒想着要按照他們的意願行事。
此時,沿着街邊緩緩小跑向前,陳平安眼見四下無人,驟然發力,突然加快腳步,筆直跑向那棵老槐樹,縱身一躍,竟是接連在樹幹上向上踩踏了四步,才有下墜的跡象,只不過那個時候身形矯健的少年,已經足夠伸手抓住槐樹的一根枝杈,剎那之間,深山猿猴般靈活的少年就坐在了橫出的枝幹上,然後穩穩站起身,繼續上前攀援,幾個眨眼功夫,陳平安就蹲坐在一根傾斜的槐枝上,堪堪高過兩丈高的院牆,少年身體隱藏在鬱郁槐葉之後,屏氣凝神,眯眼望去,根本不急於潛行入內。
在和寧姚從廊橋返回小鎮的途中,陳平安問了許多問題。
比如那頭正陽山老猿,在小鎮地界上,正常情況下,到底能跑多快,跳多高?他的身體到底有多堅韌,是怎麼個銅皮鐵骨?如果說我一拳打過去,無異於給老猿撓癢,那麼換成彈弓或是木弓的話,在二十步和四十步距離上,分別會造成多大的傷害?正陽山老猿這種所謂的「神仙」,有沒有存在致命缺陷,比如說眼珠,襠部,喉嚨?如果說對手拼了受傷,也要全力殺人,我會不會必死無疑?
那會兒寧姚差點被少年問得只恨自己不是聾子啞巴。
按照黑衣少女的說法,無論是鍊氣士,還是純粹武夫,越是境界高深的修行中人,在此地受到的壓力就越大,就像鐵騎叩關只能死守,全靠一口氣綿綿不絕支撐着,一旦開口,就要經受海水倒灌一般的傷害。試想一下,面對迅猛洪水衝來,然後你在堤壩之上開一個小口子試試看?
但是最後寧姚的蓋棺定論,仍是少年跟正陽山老猿捉對廝殺的話,陳平安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
槐蔭當中,少年眼神堅毅,臉色冷漠,碎碎默念道:「不要讓老猿接近十步以內,十步,最少最少拉開這段距離。」
寧姚說過,只要老猿不狗急跳牆,就有活命的機會。
可是陳平安回答說,就是要逼得老猿朝自己痛下殺手,否則沒意義。
一定要逼得正陽山老猿發火生氣,讓這頭老猿不惜運用體內真氣,才能真正折損消耗他千年辛苦積攢下來的修為,也許老猿覺得他和劉羨陽這樣的小鎮百姓,命根本不值錢,但是陳平安很想知道,到時候老猿眼睜睜看着那些消逝的修為道行,會不會心疼,還覺得值不值錢。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自己不要被人一個照面就一拳打死了。
少年俯視着大宅里的人來人往穿廊過棟,喃喃道:「哪怕跑不掉,也一定要多挨幾拳。」
陳平安根本就沒有想過能殺掉老猿,更沒有想過自己能活下來。
————
李家大宅,那個來自正陽山的小女孩,作為陶家老祖的嫡孫女,被李家上上下下當菩薩供奉起來,李家除了在別院安排了多位一二等丫鬟,這些身為家生子的少女,手腳乾淨利索,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身世清白,可能從祖輩起就對李家忠誠不二。
這座別院位置居中,不貼靠福祿街的街道。
小女孩名叫陶紫,暱稱桃子,是正陽山那幾位劍仙老祖的開心果,當然不是靠着天真可愛的模樣脾性,而是她未來的劍道高度,有資格讓正陽山不惜成本地砸入海量資源。
五百年以降,陶紫的根骨、天賦、性情和機緣四件事情,在歷代正陽山各大山峰老祖當中,都算名列前茅,簡單來說,就是小女孩陶紫,會是一個長板很長、卻沒有任何短板的神奇存在。
這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百年一遇,而不是爛大街的禮節性誇讚。
小女孩當下沒了搬山老猿在身邊,獨自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談不上怕生或是怯場,只是有些無聊,還有些遺憾,聽猿爺爺的口氣,好像是沒有辦法從這裏搬走一座山峰了。這讓小女孩很灰心喪氣,正陽山的蘇姐姐,在她躋身中五境的時候,就被老祖贈送了一座山峰作為贈禮,成為蘇姐姐的私人領地,那座山峰,正是猿爺爺萬里迢迢親自將其背負回正陽山,安置在正陽山東北方位,雖然不大,但是小女孩一直很羨慕。
她覺得書房內有些悶,就走到正堂,雙手負後,老氣橫秋地仰頭看了半天匾額。
小女孩身後始終貼身跟着兩位清秀丫鬟,其中一人自幼被李家發現天資不俗,便被重點栽培成了武道中人,小有成就。其實對於李家嫡系而言,這種行徑,跟豢養花鳥魚蟲無異,倒並非希望那名少女以後能夠成為一位武道宗師。大戶高牆之內,奴大欺主的事情,不是沒有,更何況升米恩斗米仇,奴婢僕役的眼界太高,潛力太大,對於家族下一代的傳承,未必是好事。
小女孩走向大門,在院子裏蹦蹦跳跳打轉。她倒是沒有擅自離開院子,讓下人們為難。猿爺爺提醒過她,風雷園的人也到了小鎮,在他擺平之前,她不要離開這座院子。小女孩雖然年幼,但是從小耳濡目染山上修行的雲波詭譎,危機四伏,而且家教極嚴,故而不是那種讓長輩不省心的頑劣孩子。
百無聊賴的小女孩最後趴在石桌上,桌上放着一隻鳥籠,裝了一隻好像叫捕蛇鷹的鳥,耷拉着腦袋,病懨懨的,羽毛灰不溜秋,一點都不好看,之前小女孩不管怎麼逗弄,這隻捕蛇鷹也不搭理她,所以她也覺得無趣乏味,現在她實在是沒事找事,才對着那頭扁毛畜牲吹口哨玩。
籠內有兩隻李家龍窯私下打造的瓷器鳥食罐,小巧精緻,一隻素雅裝水,一隻鮮艷裝食物。
只是那隻捕蛇鷹在被人抓獲之後,便滴水不沾,米粒不進,已經快兩天了。
在小鎮上,捕蛇鷹極少被人抓到過,偶爾有幾次,無論是年幼雛鳥還是成年捕蛇鷹,無一例外都是絕食而亡。
如何也養不活,更熬不成供人驅使的獵鷹。
吹口哨的小女孩見那隻捕蛇鷹仍是沒反應,終於徹底沒了耐心,站起身,轉身就走。
砰然巨響。
鳥籠內的一隻鳥食罐劇烈粉碎。
小女孩先是出現片刻呆滯,然後幾乎本能地一把拽過一名高挑丫鬟,讓她擋在自己身前。
身材高挑體態豐滿的婢女,只覺得自己手腕被鐵線死死箍緊一般,疼痛得差點就要尖叫出聲。
倒是那名矮小一些的丫鬟,眼神銳利,第一時間就自己站在小女孩身前,迅速環顧四周。
籠內第二隻鳥食罐又轟然炸裂,如同爆竹聲在桌上響起。
「有刺客,在清馨院那邊的屋頂上!」習武有成的婢女這次總算捕獲到那個身影,在隔壁院落的屋脊之上,有一個半蹲的身影。
這位婢女開始助跑,別院牆壁不高,踩蹬而上,雙手抓住牆沿後,憑藉出眾膂力迅速爬上牆頭。
一時間她有些犯難,這座別院和對面清馨院相隔不遠,但是那名刺客位於清馨院的主屋屋頂,而清馨院就靠近福祿街,那人很容易就翻牆而出。所以她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就做出了決定,沒有跳下牆壁跑向那座清馨院,而是沿着牆頭貓腰而奔,躍上自己這座別院的屋脊。這期間婢女始終留心那名刺客的偷襲。
很奇怪,那名刺客既沒有阻擾她的腳步,也沒有馬上撤退的意思。
兩座院子的屋檐之間,大概隔着三丈距離。
婢女一邊盯着那名刺客的動靜,一邊在屋檐上悄然後退,最後快速地深呼吸一口氣,準備助跑。
婢女心頭巨震,與自己遙遙對峙的刺客,竟是一個穿着寒酸的消瘦少年?!
少年腰間捆綁着兩隻小行囊,手上看不到行兇的器物,應該是已經藏起來,婢女覺得是彈弓的可能性最大。
她也很疑惑,若是擊中自己的頭顱,不敢說當場斃命,但是絕對受傷不輕,以少年近乎恐怖的準頭,兩次有意為之地擊碎鳥食罐,當真射不中自己或者那位正陽山的小姑娘?
院子裏,小女孩憤怒道:「蠢貨!小心調虎離山之計!趕緊回來!」
抓住刺客,嚴刑逼供當然很重要,但是以防不測,保住性命更要緊。
小女孩鬆開那高大丫鬟的手臂後,揚起手掌,一巴掌狠狠把嚇傻了少女打醒,「還有你,趕緊去通風報信!知不知道,我要是死了,你們這棟宅子裏的全部都要死!」
屋頂上那名婢女沒有第一時間跳入院中,而是高聲喊道,「有刺客!」
然後她開始狂奔,在屋檐邊緣起跳,然後整個人開始飛躍向對面清馨院的屋脊。
憑藉婢女一連串攀援奔跑的動作,大致判斷出她臂力、腳力和氣力的刺客少年,蹲下身撿起兩塊瓦片,右手摔出,正好砸向少女的腦門,還在空中的少女,下意識雙臂交錯格擋在腦袋前,然後砰砰兩下,砸得婢女刺骨疼不說,力道之大,遠遠超乎婢女想像,整個人前沖勢頭,頓時被阻滯得厲害,就在她後悔自己逞強之際。
原本勉強落在對面屋檐上的婢女,腹部被人一拳砸中,砸得後仰摔去。
只不過被那刺客莫名其妙拽住了一隻腳踝,微微停頓後,少年這才鬆開手。
婢女算不得安然落地,只不過好歹沒受重傷。
她整個人腦袋一團漿糊。
少年眼角餘光一直在打量四周情況,發現四周出現黑點後,開始轉身跑路。
速度之快,步伐之大,節奏之好,尤其是配合恰到好處的一次次呼吸吐納,如果那名婢女能夠看到,一定會覺得少年跟她一樣,習武多年,浸淫已久,絕對不是什麼門外漢。
屋脊上少年很快身影消逝不見,像一隻輕盈的飛鳥,出籠的捕蛇鷹。
————
大概一炷香後,魁梧老人匆忙趕回李家大宅,殺氣騰騰。
從李家家主李虹,到別院丫鬟,人人大氣都不敢喘,尤其是那名習武婢女,跪在地上,臉頰兩邊紅腫得厲害,婢女一言不發,不敢有絲毫怨懟神色。
心情已經平靜如常的小女孩看到老人後,嘆了口氣,搖頭教訓道:「猿爺爺,李家的人,好像全是一群廢物啊。你怎麼敢把我託付給他們呢?」
搬山猿單膝跪地,仍是比小女孩要高,白髮老人愧疚道:「小姐,是老奴錯了。」
老人轉過頭,沉聲道:「李虹!」
小鎮李氏家主粗通東寶瓶洲的正統雅言,湊巧正陽山修士的言語就是如此,這位在家族內一言九鼎的男人,只得苦笑賠罪道:「這次確是我李家的過失,不容推脫。按照目前我們得到的情況來看,是一位少年,多半並非修行中人,衙署那邊暫時並未給出有用的諜報,只說會加派得力人手,日夜守護宅子。」
陶紫想了想,說道:「那個刺客倒也不像是來殺我的。」
然後補充了一句,「最少今天不是。」
李氏家主剛要落下的心,立即重新懸到嗓子眼。
白猿皺眉問道:「那少年是不是身材瘦弱,皮膚黝黑,個頭差不多隻到這個高度。嗯,還有穿草鞋?」
跪在地上的婢女使勁點頭。
白猿咧嘴一笑,眼神陰森,「好傢夥!原來是示威挑釁來了!」
他擺擺手道:「這件事情,你們不要插手了,我曉得那刺客的底細,是泥瓶巷的一個普通少年。」
小女孩低聲道:「猿爺爺,別掉以輕心呀。」
搬山猿猶豫了下,站起身對李氏家主吩咐道:「那就讓衙署拿出一份戶房檔案到李家府上,把那少年的祖宗十八代的底細都翻查清楚,然後護衛這棟院子的人手方面,易精而少,不易雜而多!」
老人悄然加重語氣,冷笑道:「李虹,勸你把你家坐鎮此處的定海神針也給請出來,別不把事情當事情,我家小姐真要在這裏有了三長兩短,連我這頭你們眼中的老畜生也扛不起,你這李氏偏支扛得起?」
李氏家主連忙作揖致歉,惶恐不安道:「猿老祖這是折煞李家啊。」
正陽山護山猿陷入沉思,呢喃道:「是風雷園那小子藉機尋釁?還是衙署宋長鏡的謀劃?」
老人最後搖了搖頭,只覺得荒唐可笑,「不管是誰慫恿他來送死,你們也不曉得找個好一點的過河卒子。一隻沒幾兩肉的小螞蚱,塞牙縫啊?也好,正愁沒機會殺人,這個由頭不錯,先殺那泥瓶巷的土胚子,再將你這個風雷園的小雜種,一併解決乾淨了便是。」
老人對小女孩笑道:「小姐,老奴這次一定幫你收拾好爛攤子,絕對不會再有意外了。」
小女孩燦爛一笑,揚了揚拳頭,為這頭正陽山護山猿鼓舞士氣。
老人離去之前,看了看李氏家主,後者苦笑道:「我這就去請老祖宗出山,親自為陶小姐擔任貼身扈從。」
老人點點頭,大踏步離去。
老人大大咧咧咬住魚餌,直截了當順着魚線往泥瓶巷而去。
擺明了我已上鈎,你來殺便是。
若是在小鎮之外,這頭正陽山搬山猿還不敢如此目中無人,但是此方天地,術法神通和法寶器物一律禁用,他反而擁有巨大優勢,這也是為何正陽山沒有出動一位劍仙老祖的緣由。
老猿一路行去,臨近泥瓶巷,老猿才意識到一點,「巷中少年該不會單純是為了朋友報仇吧?」
在這之前,老猿一直是往深了想,涉及到草灰伏線綿延千里的陰謀,現在突然意識到這種可能性後,就覺得尤為荒誕不經。
老猿笑了,很快想明白其中道理,「若是如此,倒也說得通,也對,不是修行中人,反而沒那麼怕死,反正只是一條賤命而已。」
不過小心起見,老猿仍是沒有大搖大擺從這一端走入泥瓶巷。
不管如何,這趟註定都不會白走,那個被風雷園器重的小雜種,無非是比泥瓶巷的小泥腿子多活一會兒。
繞了一大圈,老猿從靠近顧粲家的小巷拐角走入泥瓶巷。
其實老猿很懷疑那刺客少年,到底有沒有膽識留在祖宅等死。
如果聰明膽小一點,倒是可以死在風雷園的年輕人之後。
老猿咧嘴一笑。
然後笑容瞬間僵硬。
黃昏里的泥瓶巷,小路已經顯得陰暗模糊。
魁梧老人猛然抬頭。
一個清瘦少年不知如何就那麼站在小巷前方的高處,雙腳踩在兩邊牆壁剛挖出沒多久的窟窿里,正好能夠借力。
少年身背箭囊,手持一張拉滿的木弓,箭尖直指老猿的一顆眼珠。
少年整個人無聲無息,拉弓如滿月不說,好像就連最細微的呼吸好像都消失了。
以至於這位正陽山的護山祖師,只能憑藉對危險的敏銳嗅覺,才察覺到頭頂少年的存在。
不給老猿更多反應機會。
那支箭矢激射而至,呼嘯成風,勢大力沉。
少年在射出一枝箭矢後,根本不做第二選擇,脖子一縮,迅速將那張木弓斜掛在肩頭,腳尖發力,在兩邊牆壁上交錯借力向上屋檐,轉瞬即逝。
老猿縮回那隻擋在額頭的手掌,只見那支箭矢釘入手心,不深,依稀可見有傷口綻裂。
但是老猿有一陣後怕。
如果在小鎮之上,他被人在咫尺之間,一箭射中眼珠子,那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慘劇。
隨手拔出箭矢,將其折斷,隨手掉在泥瓶巷種。
老人雙拳緊握,仰頭望向小巷天空,臉色鐵青,喉嚨鼓動,發出一陣低沉壓抑的聲響,像一頭憤怒至極的遠古凶獸。
老人手腳並用,瞬間就攀援到屋頂,只是剛一冒頭,就有第二支箭矢瞬間趕至。
已經有防備的老人不過是隨手抬起,任由其釘入手臂些許而已,獰笑着大踏步前行。
再次收起木弓的少年轉身就跑。
泥瓶巷一側的連綿屋檐之上,響起一大串碎裂聲響。
老人終究是步子遠遠大過少年,逐漸拉近距離,不出意外,很快就要追上那個身形其實已經足夠靈活的消瘦少年。
老人瞬間發力,整個人騰空而起,向前撲殺而去,一隻仿佛蒲扇大小的巨手伸向少年的腦袋。
少年好像身後長眼睛,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竟是腰杆一擰,整個人一貓彎,然後轉折躍向小巷對面的屋頂。
輕輕落地後,繼續撒腿狂奔。
老猿的動作亦是極其敏捷迅猛,同樣硬生生折向右手邊的泥瓶巷另一側屋頂。
少年猛然停步。
老猿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原來那座屋頂無人居住,年久失修,早已破敗不堪,哪裏承受得起老猿這兩百多斤重的一跳。
嘩啦啦,連人帶瓦一起摔入屋內。
老猿轟然落地,一手扶住地面後,腦袋一扭,躲過那支刁鑽陰險的箭矢。
箭矢直接釘入地面。
可見不是少年膂力不夠強大,而是老猿實在太過皮糙肉厚。
少年站在屋頂大洞邊緣,動作嫻熟地收起木弓,對老猿豎起中指,罵道:「老畜生!干你娘!」
少年突然臉色古怪起來,突然就給自己一巴掌,嘀咕道:「還不是自己吃虧!」
老猿猛然起身,少年又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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