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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府衙的禁軍,都是值守了一夜,剛剛換班,要么小憩休息,要麼準備回家的。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他們認識那個令牌,但他們有疑問:兵部無權調令禁軍,出了事,怎麼辦?
「我擔着。」葉嬌道。
「你?」仍有人擔憂道,「咱們知道葉郎中受聖上器重,但咱們自己,也得守規矩。您擔着,恐怕還不行。」
葉嬌攥緊令牌,問道:「我一個人不行,安國公府呢?如果還是不夠,那便加上楚王府。」
那個飛奴苑的小禁軍,說話邏輯分明,臉上的神情懇切急迫。嚴家都是什麼人,葉嬌很清楚。萬一他們因為政見不合,對嚴從錚大打出手……
可惜她手裏那個「如朕親臨」令牌是假的,不能拿出來用。
這擔保的分量,可太重了。
禁軍訕訕道:「原本也不是不信您,實在是副統領在自己家中,能出什麼事呢?」
他們整理衣袍,去拿兵刃。葉嬌大步過去,取了一副弓箭。
「這弓很重。」有人提醒道。首發
話音未落,見葉嬌已經把弓箭背在身上,縱馬而出。她的動作行雲流水,讓那些禁軍神色一凜,不敢再悄聲說話。
果然是安國公府的人啊。
即便是女人,也帶着英姿颯爽、橫刀立馬的氣度。
不過——她的箭法行嗎?
她的箭法,百發百中。
騎在嚴府的圍牆上,葉嬌連發三箭,放倒同嚴從錚纏鬥的人。
接連翻過圍牆的禁軍,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大聲制止那些護衛。
「住手!不想活了嗎?那是我們副統領!」
禁軍喝罵着上前,腳剛踩上地面,身形頓時一滯。
那是一層被血液浸染的地面,混着血水的泥土,粘在鞋底。看來嚴從錚曾無數次要衝到圍牆邊翻出去,卻無數次被拖在這裏。
院子裏躺滿人。
不知嚴從錚已經戰鬥過多久,臉上、身上,到處是傷口,到處是血。葉嬌站在褐色的血泥上,喚:「嚴……」
她的聲音卡在喉嚨中,淚水溢滿眼眶,緩步走過去。
嚴從錚是在午夜甦醒的,他用了幾個時辰,把捆綁自己的繩索磨斷,然後一點點揉弄四肢,找尋知覺。先站起身,再逐漸恢復力氣,最後走出屋門。
屋外是死守的護衛。
嚴從錚先是好言勸說,那些人說,老爺下令,就算把他殺了,也不准他出門。
無奈之下,只好打。
麻痹的身體讓他氣力不濟,有好幾次,他被護衛攥緊手腳高高抬起,丟回屋子。他再次爬出來,接着打。
開始時因為是自己人,只用拳頭。到最後拳頭已經不行,他拔出刀,護衛們毫不示弱,竟與他拼了個你死我活。
今日出不去了吧……
用刀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嚴從錚這麼想。
他們用這種手段把自己困在這裏,必與皇位有關。
他出不去,只能看着嚴氏被李琛、被魯氏牽連,死無葬身之地。
身上的傷口很痛,從昨日傍晚到今日,他水米未進又拼殺太久,將要力竭。憤怒、無奈、絕望,和對自己深深的失望,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嚴從錚第一次覺得,時間如此難熬。
難熬得像是被倒吊在刑台上,而劊子手只在他頭頂劃開一道口子,就那麼等着,等着他的血流盡,才能死。
他單膝跪地,扶着大刀,才沒有倒下。
而這個時候,他聽到那聲「嚴」。
那是他的姓氏。
嚴從錚抬頭,看到圍攻他的護衛紛紛倒地,而葉嬌站在遠處。一身紅衣似霞,手中的弓箭慢慢放下,眼底洶湧着對他的關切憐惜。
人的一生很長。
而在嚴從錚心中,也只有兩個瞬間留了下來。
一個是她在桃樹上,伸出花枝對自己笑;一個是今日,她出現在自己與人廝殺的嚴府後院,救他於危難之中。
葉嬌,葉嬌。
剎那間,嚴從錚心痛得無以復加。
為了永遠的失去,也為了事到如今,自己已不配得到。
「葉……」他想喚她的名字,最終還是在護衛和禁軍面前,喚她道,「葉郎中?」
他曾利用她惹怒舒文拒絕婚事,她竟然還肯來救自己嗎?
葉嬌撲過來,放下弓箭,扶住嚴從錚的肩膀。
「出什麼事了?」她的手指按住嚴從錚手臂上的傷口,聲音焦躁。
那些禁軍忙着把反抗的護衛打倒,只有葉嬌,只救他,只想着他。
嚴從錚試圖掙脫開葉嬌,怕弄髒她的衣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站穩:「不是我,是宮裏。你今日進宮了嗎?宮裏肯定出事了。」
「宮裏?」葉嬌震驚道,「太子要逼宮?」
太子已經被幽禁東宮好些時日,葉嬌常常懷疑他要反叛。
「不是太子,」嚴從錚張了張嘴,仿佛被人羞辱了般,切齒道,「是李琛,李琛。」
李琛,魏王李琛,嚴從錚的姐夫。
葉嬌鬆開嚴從錚,便往外跑。
「葉郎中,」嚴從錚拽住了她的衣袖,踉蹌一步才站穩,「你先別急,別急,」他說道,「我同你一起去,我知道該怎麼做。禁軍中,有一部分忠心不貳的,被我編在十六衛中,同魯氏那些人隔絕開。只用找到他們,帶他們去阻止李琛,就能成功。」
葉嬌的眼淚掉下來,陡轉直下的局勢,讓她仿佛被架在火爐上烤。
「嚴大哥,」她含淚道,「我必須去阻止李琛。但是阻止了他,你怎麼活?」
葉嬌回頭看着他,心知如果李琛贏了,嚴從錚便是皇親國戚、帝國重臣。而如果她去阻止,就等於送嚴從錚上斷頭台。
他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現在,也是。
「你跑吧。」
她提議道,一如那時皇帝要搜安國公府,嚴從錚提議的那樣。
「你離開京都,如果我輸了,你回來為我收屍。如果我贏了,從此天涯海角,你去做遊俠兒闖蕩江湖。那不是你的夢想嗎?」
嚴從錚心中瞬間五味雜陳,既難過,又像是得到了什麼撫慰。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儘量露出笑容。
「葉嬌,」嚴從錚忍不住喚她的名字,鄭重道,「我們都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都去做正確的事。楚王是這樣,你是這樣,我也是。」
他抬起雙臂,示意禁軍架起自己,道:「走吧,我這個樣子,可能無法陪你進宮了。但是我那些人,都給你。」
他那些人,都給她。
即便是給她,用來剷除他的姐夫,用來讓他的家,變成一片廢墟。
葉嬌的神情也漸漸平靜。平靜中,又似山雨欲來、烏雲壓頂,似站在兩軍對壘的最前方,不能退,也無路可退。
而此時的東宮,真的有兩軍對壘。
李琛帶着禁軍在外,把東宮圍得水泄不通。太子親軍在內,雖敞開宮門,卻立盾防衛,把太子李璋護在正中。
「李琛,」李璋身穿金黃玄青相間的太子服,立在東宮,渾然不懼,大聲道,「你要謀反嗎?」
「是你要謀反!」李琛指着李璋,厲聲道,「你盜用聖上『如朕親臨』金牌,在晉州大開殺戒。毒害無辜百姓、殺傷人命三千,就連前去查實臂張弩案的楚王,都已重傷昏迷!」
李璋臉色鐵青,神情清冷不屑,只在李琛提起楚王昏迷時,才略感意外地抬頭。
「你這是栽贓陷害,」李璋面不改色道,「是誰給你的膽子,敢構陷大唐儲君?」
「你已經不是大唐儲君了!」李琛大笑,抬手道,「傳聖上口諭,太子李璋欺君犯上、結黨營私、罔顧人倫、昏庸暴虐,實不堪繼任大統。今褫奪皇太子位,貶為庶民逐出京師。如若反抗,格殺勿論!」
太子絕不會束手就擒離開京師,所以必有血戰。
李璋面前的盾牌有些搖晃,那是為他立盾的親軍,忍不住顫抖起來。
「是嗎?」東宮親軍的主人卻冷笑道,「那就請老四你拿出聖旨,請朝臣都來見證。如果不然,便是你矯詔來此,是你欺君犯上,是你罔顧人倫,是你該死!」
李琛沒有繼續同李璋對罵。
他拿過身邊禁軍手中的弩箭,扳動機括。一根箭向李璋射去,親兵群起反擊,東宮陷入一片混亂。
「宮中今日,很亂吧?」龍床上的皇帝穿着上朝時才會穿的朝服,卻直挺挺躺着,身體並不放鬆,反而攥緊手指,就連說出的聲音,也與平日不同。
沒什麼好開心的。
無論誰贏,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輸了。
輸在沒有教育好兒子,輸在沒有管束好朝臣。
「這裏不亂,」高福跪在地上,為皇帝焚燒藥餅,「魏王派人守在外面,很安靜。」
「葉嬌呢?」皇帝問,「她怕嗎?」
高福怔住,想了想,還是坦誠道:「事不湊巧,葉郎中今日去參觀楚王府,不在宮中。」
「不在?」皇帝咳嗽起來,咳得頭上的東珠晃動不停。
看來那金牌,是白給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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