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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九死一生,引發劍南道此次瘟疫的病症。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葉長庚轉頭看向醫官,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他感覺有一股寒氣自腳心透入,冰冷蔓延至全身,把他一點點凍住。
「確認嗎?」葉長庚僵硬地詢問,「這才剛到劍南道,一路上她都沒有接觸外人,怎麼就病了?」
醫官小心翼翼道:「雖然夫人沒有接觸過外人,但是咱們在路上吃的食物,都是就近採買的。還有……這裏緊挨綿州,綿州瘟疫嚴重,道旁有時會遇到病亡的疫患,將軍還好心讓人把他們埋了。這……這都算接觸,況且夫人是女子,身嬌體弱……」
醫官絮絮叨叨,葉長庚煩躁地打斷他:「你就說怎麼治吧。」
醫官收拾藥箱,驚恐中甚至沒有收回脈枕,道:「太子殿下尚未到達劍南道,便已傳下命令。所有患病者,不可擅離劍南道,要就近進入癘人坊醫治。」
「女人也是如此?」葉長庚詢問。
「無論男女。」醫官道。
葉長庚沒有看裴茉,他注視着醫官收拾藥箱的動作,神色猶豫。
終於,在醫官離開前,葉長庚下令道:「開藥。」
這日晚,葉長庚命驛站吏員避開三里,只留一人燒火做飯。
命隨行官員,先行一步,到益州上任。
朱彥不肯走。
他站在驛站門口,手按刀柄腳踢馬車,冷笑道:「當初在西北道遇野狼,老子沒走;後來在雲州與十幾萬突厥軍廝殺,老子沒跑;如今一個傷風發熱出疹子,老子就像狗見棍子——拔腿就跑了?」
葉長庚無奈,只好准他留下。
其餘官員帶走隨行醫官,以便隨時診治身體,若察覺有異,自行前往癘人坊醫治。
離開長安時,裴茉帶着貼身丫頭文心和教養嬤嬤秦嬤嬤。安國公府又為她選了四個女婢,伺候吃穿飲食。
裴茉病倒,葉長庚讓那四個女婢先去益州,收拾打掃住所。
另外兩個,他詢問她們的意見。
「如今你們小姐染上疫病,吉凶難辨。你們是在此服侍,還是先到益州等着?」
文心年紀不大,一臉孩子氣,戰戰兢兢不知道該怎麼辦。倒是秦嬤嬤面色冷靜道:「主人生病,奴僕豈有逃避的道理?將軍放心,奴婢會照顧夫人。只是若夫人有什麼狀況,奴婢該找誰作主抓藥醫治呢?」
她雖然回答得恭敬,但卻像在問:難道你要丟下你的新婚妻子,去上任嗎?
「找我,」葉長庚淡淡道,「我不走。如今沒有治療瘟疫的藥方,只有退熱方劑。去煮吧。」
文心連忙去拿,因為恐懼慌張,藥材掉在地上。
秦嬤嬤做事穩妥,她撿起藥材,體貼道:「今晚奴婢來照顧夫人吧?」
葉長庚神色微動。
不久前宣佈命令時,即便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部將,聽到「瘟疫」二字,臉色也有些發白。
他們甚至勸說葉長庚離開,說如果誤了上任的時間,會被朝廷責罰。
可這位皇后派來的秦嬤嬤,非但不畏懼,還挑在這種時候,獻起殷勤來。
葉長庚扭頭看一眼昏睡的裴茉,拒絕道:「不必,從今日起,我儘量不出這個房間。為免瘟疫傳播,你在樓下不要上來。日常由文心和朱彥傳送藥湯。」
秦嬤嬤垂頭稱是,掩門離開。
葉長庚走近裴茉坐下,伸出手指,觸碰到她遮住脖子的衣領。猶豫一瞬,還是輕輕掀開。
有許多病症都能引起發熱,但分辨是不是瘟疫,就要看這些痘疹嗎?
室內的光線有些暗,他拿過蠟燭,偏頭細看她脖頸間的痘疹。
裴茉很安靜,因為發熱,臉頰很紅。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被碰觸,她的眼睛動了動,似要睜開。葉長庚微驚,蠟燭歪斜,一滴燭淚落下。
他迅速翻轉另一隻手,手心接住那滴燭淚。
很燙,好在沒落到她臉上。
裴茉醒了。
她的眼睛只睜開一半,似乎眼皮很重,很疲累。見葉長庚坐在床頭,有些羞赧地試圖起身,勉強坐着。
「將軍……」裴茉低聲道,「我……難受。」
「你生了病。」葉長庚道,「既然醒了,便等吃完湯藥,再睡吧。」
他的聲音很冷靜,沒有關心,也沒有責備,聽不出什麼情緒。
「病?」裴茉的臉由紅轉白,問道,「會不會是……疫病?」
葉長庚起身,手心緊握那滴燭淚,尚未回答,門開了。
文心捧着湯藥小心走進來,眼中噙着淚水,端藥的手有些抖。
「文心!」裴茉問,「我得的什麼病?」
「疫……疫病,」文心忐忑道,「將軍要在這裏為小姐治病。不去上任了。」
裴茉看向葉長庚,難以置信。葉長庚只是接過下一刻就要掉在地上的碗,遞給裴茉:「先吃藥。」
裴茉一口口吃藥,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卻並未落下。
「將軍該去上任。」她說道,「益州那裏沒有瘟疫,但整個劍南道,都等着將軍調運藥草,研製方劑,救治民眾。」
藥湯很苦,裴茉心裏更苦。
昨日在馬車上賞景時,她還想給遠在絳州的奶娘寫一封信,告訴她自己很好,讓她不要擔心。
可如今自己卻身染疫病,隨時會死。
那些想做的事,做不了了。
「我照顧你,」葉長庚道,「是怕你死了,無法對裴氏交代。」
裴茉咬唇道:「應該讓我去癘人坊,我怕疫病傳染給將軍,傳染給文心。」
葉長庚仍舊拒絕:「我不想去亂葬崗收屍。」
夫妻二人再也無話。這夜,天將亮時,葉長庚在隔壁屋子睡着,朱彥敲門,說裴茉從後門,偷偷走了。
「什麼時候?」葉長庚原本便是和衣而眠,此時快速起身。
「剛出去,向南,」朱彥道,「我沒敢攔。」
「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
「拿着這個。」朱彥送上一個袋子,裏面裝着兩隻信鴿,「驛站養的,如果有事,放回來。」
葉長庚想夸朱彥機靈,然而已無暇多說。
他出去尋找。
裴茉去哪兒?
跟誰見面嗎?
她一個人走這麼遠,竟然不怕嗎?
心中疑竇叢生,便見道旁的人慢慢多了起來,不斷從官道旁的小徑走來許多人。
相互攙扶的夫妻、用扁擔挑着孩子的中年男人,緊緊攥住爺爺手的孩童。他們走得氣喘吁吁,時不時咳嗽。
他們的身後,是騎在馬上,責罵着驅趕的官兵。
「快點!不想活了?」
葉長庚感覺自己正匯入人群,他也想明白了這是去哪兒。
燒艾的香味越來越濃,前面便是盤查的官兵。不遠處有一道沒有窗的高牆,牆是新修的,矮門很窄,幾個官兵站在門口。
葉長庚快步向前跑去,聽到裴茉的聲音。
「請問這是癘人坊嗎?我——」
未等裴茉說完,葉長庚拽住了裴茉的手。
他把她拉入懷中,同時責備道:「可找到你了!說了多少次,這裏只治疫病,別的病不治。」
「你們得的什麼病?」官兵心生懷疑,道,「如果是疫病,可不准走。」
裴茉驚訝地抬頭,葉長庚不由分說,拉過寬大的披風,包裹她小小的身子。同時遞給官兵一袋銀子,幾乎是把她半提半抱,帶離癘人坊。
「我要去治病。」裴茉在他懷裏掙扎。
「我給你治。」葉長庚不容置疑。
癘人坊那種地方,病患多,醫藥少。他又不能陪着,萬一裴茉出事,該怎麼辦?
他們爭執了幾句,漸漸遠離人群,此時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傳令官騎在馬上,大聲喊:「太子殿下有令,為集中診治疫病,防止有漏網之魚,整個綿州,全部封鎖!以綿州界為界,全部劃為癘人坊。不准走動!另,此人販賣假藥逃逸,若有知情上報者,賞銀五百!」
「太子到了。」葉長庚自言自語。
裴茉縮在他懷裏,一言不發。
「他要做什麼?」葉長庚臉色陰沉。
整個綿州,全部劃為癘人坊?有人販賣假藥?
聽起來治病是假,抓人是真。
畫像已經貼在牆上,葉長庚仔細辨認那人的臉。
裴茉小心翼翼從他的披風裏探出頭,道:「將軍……我……」
葉長庚把她抱得更緊,唯恐她逃出去。
同時,葉長庚認出了畫像上的人。
原河南道節度使,袁承嗣。
「裴茉,」他改變主意,道,「我們一起去癘人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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