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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忌日?
舒恬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似乎沒什麼額外的情緒,只是目光清冷的看着某個地方,眼神難得有些茫然空蕩,似乎在回想着什麼。
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那天也是像今晚一樣,很黑,月亮很大,她抱着我躲在橋底下。」
舒恬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但她並沒有打斷他,不是因為想聽,只是不想做些什麼打破這份短暫的安寧。
「外面有很多人在追,在找,我甚至能看到不遠處的手電筒發出的光線,我很好奇,為什麼他們要追我們呢,我看着那些大人的腳,就這樣問出了口,我問她『媽媽,我們要躲到什麼時候啊』就是這句話……」說到這,hawk突然笑起來,他胸口不停震動起伏着,卻並沒有說起一件值得笑的事情,這種反差很詭異,卻也有一種悲哀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悲哀?
舒恬打斷自己這個可笑的念頭,這個男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一面,他根本就是無情無義的一個人。
「這句話被外面的人聽到,他們開始往橋這邊來,腳步聲又多又雜,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的母親他用手帕堵住了我的嘴,然後她站了出去,站在那些被手電筒燈光組成的光圈裏,我看着那一雙雙腳將我母親包圍,然後耳邊傳來她的慘叫聲,我看不到他們對她做了什麼,但是我聞到血的味道,那一年,我八歲,我已經知道血是什麼樣子的。」hawk灌了一大口酒,他喝的太猛,不少液體從嘴角溢出,順着他白皙的頸子流進衣領,「一個人的血能從路邊流到橋下,那麼大一片,全部都是紅色的,等我從橋下爬出來的時候,我母親已經不見了,我順着那條血路走,就像是在走紅毯一樣,我失去了驚嚇,失去了反應,我從路邊的草叢裏撿到我母親的小手指……」
隨着他一字一句的陳述,舒恬一顆心跳的也越來越快,這個故事真實的發生在他身上,殘忍到她竟然不願意相信是真的,但是……
當她看到hawk眼角那一滴欲墜不墜的眼淚時,她知道,這個故事是真的,發生在他八歲那一年。
差不多像舒嘯那麼大的時候。
房間內靜悄悄的,這一刻誰都沒說話,舒恬知道美好的童話故事可以撫平人心,但她此刻卻被這鮮血淋漓的故事撫平了惶恐和不安。
她從來沒見到過這個男人流出一絲絲難過的情緒,他仿佛已經壞到了骨子裏,沒有人性可言,沒有信仰可言,在她眼裏,她就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劊子手。
可是今天她發現自己錯了,哪怕是把她囚禁在這間木屋,哪怕他手刃屬下,哪怕他做着違背人倫的事情,就算這樣一個人,也會有心傷。
或許,是他的成長經歷成就了今天這樣的他。
沒有人是無辜的,他不是,那些給予他傷痛的人也不是。
「你恨自己麼。」舒恬輕輕開口,她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可她就是問了。
男人肩頭聳了下,似乎對於這個問題非常不屑,但幾秒過後,他卻無比認真的回答,「開始恨。」
「現在呢?」
「麻木了。」
舒恬愣住,視線直直落在那張被映着月光的臉上。
「手上沾的血越多,越是麻木,當我可以輕輕鬆鬆奪走一個人性命的時候,會想起橋下的夜晚,原來他們也是會這樣輕鬆的奪走了我母親的生命,原來恨是那麼的不值得,因為只需要輕輕扣動扳機,一切恨的理由也會消失不見。」
如果沒有經歷這些天的死生關頭,她一定會覺得這個人在胡言亂語,但是此時此刻聽到這些話,她竟然能夠理解其中含義。
當一個人站在生死的制裁點,會瘋狂,也會忘了自己是誰。
所有愛恨緣由都會變得不那麼重要。
舒恬緩緩吐出一口氣,猶豫着開口問出一個蠢問題,「那天,你為什麼救我?」
「因為我不喜歡別人替自己做決定。」
「所以你可以親手殺了我,不是嗎?」
在他開槍擊中李然的時候,下一秒,他就可以親手殺了她,他不是沒有機會,說到底只是不想。
「你還沒到死的時候。」hawk給出這樣一個答案,舒恬朝他看去,男人眼底依舊是一片冰封的寒冷,沒有一絲融化的痕跡。
她斂眉,沒再問下去,腦海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花店後門,他穿着一身正裝,陽光紳士的模樣跟常人並無不同,可轉眼,他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其實被他抓來不過是十來天時間,可是這些日子對於舒恬來說像是過了半年那麼久,因為每一秒都要提心弔膽,每一秒都怕自己的小命丟掉。
然而擔心的人遠不止她自己一個,他們把她抓過來,也是每天都在害怕,害怕被警方的人找到,否則李然就不會擅自主張的想要被她殺了。
殺了她,一了百了,隨便跑路還是什麼別的。
她很難想像,每天都活在無數的陰影下,猜忌,懷疑,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立刻逃走,如果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就算有一天有機會可以重新站在陽光下,他們能有信心面對嗎。
在黑暗和骯髒的沼澤中掙扎太久,就會懼怕乾淨和美好,所以這些人才會常說一旦走上這條路,就再也無法回頭。
不僅僅是手上沾了血,更是因為他們懼怕美好,因為美好的事務會本能的讓人反省,會告訴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所以他才會那麼想要撕碎這些美好。
他無法面對。
舒恬收回視線,看着落在腳邊的月光,試探着開口,聲音很輕,「hawk,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人生。」
男人唇角邪佞的笑容滯住,他瞳仁晃動了幾下,或許是想要藉此掩飾什麼,他抬手動作有些急迫的將那僅剩的一點酒也全部喝光。
高大的身軀逆着月光站起來,他舉起手晃了晃那空蕩蕩的酒瓶,「沒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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