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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移內亂最好的法子,是外戰。
贏了有利可分,內亂皆消;輸了傷亡慘重,無力內訌。
可楚鎮明知如此,還是壓着眾人的戰意,始終沒有攻打豐州,就是承擔不起輸了的代價,現在的蠻部,在諸多壓力之下,已經處於分崩離析的邊緣,如果再來一場大敗,他們必定回天無力。
這場戰,不能輕開。
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他抬手將地圖合上,疲憊地嘆了口氣,可還是強打起了精神,他得去見一見殷時,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他再給自己拖後腿。
然而一出門,他先看見了候在不遠處的竇兢,眼神閃爍片刻,他抬腳走了過去:「是你救了皇上?」
「是,所以我來和楚侯討賞。」
雖然知道他來這裏必定有目的,可楚鎮還是沒想到,他會這般直接。
「你想要什麼?」
「我妹妹,」竇兢聲音急促,「她還在京城,殷稷惱怒我背叛,已經將她下獄,就在清明司。」
楚鎮搖了搖頭:「京城我已經鞭長莫及,也不覺得你有這個價值,讓我折損人手去做無用功。」
竇兢面露失望,卻並不驚訝,似是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垂眼沉吟片刻,他聲音微微發顫:「也不是非要救出來,別讓她繼續受苦就好,清明司……不是人呆的地方。」
楚鎮目光一閃,竇兢這是要讓他派人去殺了竇安康?
「你倒是夠狠辣。」
竇兢抬手捂住了眼睛:「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如果當初我沒有被呼德蒙蔽,沒有送他出城……就不會變成這樣子……楚侯,這是你們欠我的。」
楚鎮哂了一聲,背叛與否全在竇兢自己,縱然有呼德利誘的原因,可歸根到底,還是竇兢自己貪心不足。
「你在豐州的處境,即便沒有呼德,你也會叛,以此做要挾,未免太過無理。」
竇兢仿佛被戳穿了心思,臉色瞬間漲紅,語氣也激烈了起來:「你是要過河拆橋嗎?」
楚鎮卻又擺了下手:「你還是有些用處的,殺個人而已,我應了。」
「……如此,多謝了。」
他抱拳道謝,隨即轉身就走,但幾步之後又回頭看了過來,「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還是得告訴你一聲,豐州沒那麼好打,攛掇皇帝攻城的人,必定居心不良。」
丟下這麼一句話,竇兢抬腳走了,楚鎮看了眼他的背影,抬手掐了下眉心。
「竇兢,伊勒德,豐州,回鶻……」
他長出一口氣,抬腳往龍帳去,不算遠的路卻又出了岔子,赤狄和白狄為了一車碳打了起來,明明一車炭並不足以讓兩邊好過多少,可他們卻還是魔怔了一般,對彼此下了狠手,最後還鬧出了人命,為了安撫眾人,他繞了個路往赤狄去了一趟。
等再往白狄部族去的時候,剛好瞧見白狄首領在和伊勒德交談,雖然沒聽見說的是什麼,可隨後白狄首領就跟着伊勒德去了殷時的營帳。
楚鎮沒有跟過去,殷時通過伊勒德在暗中聯絡部族首領的事,這是楚鎮早就知道的,他一直沒有理會,一是事情太多,他懶得理會,反正殷時聯絡的都是小部族,他成不了氣候,二也是想看看他還有多少手段瞞着自己。
可現在如果連強大的白狄都要被他說服了,那這件事就不能繼續無視了。
「攛掇皇帝攻城的人,必定居心不良。」
竇兢的話浮現在腦海里,雖然楚鎮對他並不算信任,可不得不說,他的說法很難不讓人贊同。
「傳馮銳來見我。」
將士匆匆而去,不多時馮銳便攜裹着一身寒氣進了他的營帳:「統帥。」
「伊勒德不能留了。」
馮銳一頓,很想答應一聲,打從回鶻歸降之後,就一直跟在皇帝身邊,讓本就囂張的殷時越發猖狂,整個營地也跟着一團亂象,這樣的人的確不能留了。
可是——
「統帥,回鶻如今是最強大的部族之一,伊勒德在族內威望極高,若是他忽然身死,只怕回鶻會反。」
這一點楚鎮自然知道,所以伊勒德之死,一定要找個合適的替罪羊。
他腦海里各色念頭閃過,最終定格在竇兢身上,若是能將竇兢順帶除了,能省了他再分神防備,可思索再三,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竇兢還有用處。
「把人帶到大周邊境去,剩下的,你知道該如何做。」
馮銳拳頭一緊,用力抱了下拳:「是,屬下這就去。」
他匆匆走了,楚鎮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腦海里卻片刻不得停歇,眼下糧草路斷,軍中戾氣漸重,若是再不給眾人一個希望,不戰自敗。
好在,他還有個望梅止渴的法子,能撐一時。
「傳呼德進來。」
守衛匆匆進來,臉色卻並不好看:「回統帥,呼德將軍衝撞了皇上,正在受罰。」
「什麼?」
楚鎮怒不可遏,眼下四面楚歌,殷時竟然還在搞內訌,他抬腳就往外走:「為什麼不早來報我?!」
守衛不敢言語,他們自然是想說的,可殷時一直在盯着,他們也無可奈何,直到剛剛才找到機會。
等楚鎮趕到地方的時候,行刑已經完畢,呼德雖身體高大,異於常人,卻仍舊渾身是血,足足一百鞭,讓他站都站不起來。
「統帥……」
呼德低聲喊了一句,聲音發抖,「屬下憋屈……」
楚鎮抬手搭在了他肩膀上,額角青筋卻明顯凸了出來,他眼底含着雷霆怒火,側頭朝殷時看了過去,對方卻難得的既沒有叫囂,也沒有解釋,反而就站在原地,抬着下巴遠遠看着他。
身後一眾部族首領垂着頭,不敢與他對視,腳下卻並未移動分毫,顯然是打算站在殷時那一邊了。
犬戎山越等部族聽到消息,也紛紛趕了過來,以受傷的呼德為界,雙方竟頗有對峙之感。
拜圖怒不可遏:「你們竟敢背叛統帥。」
「什麼叫背叛?我們只想活命,放着大好的機會不攻城,統帥,我們不服。」
白狄首領高聲開口,他也知道殷時不是個東西,也對他的作風也十分厭惡,可一碼歸一碼,讓部族眾人活下去,才是一個首領該做的。
「你……」
山越首領氣急開口,卻被楚鎮攔住了,爭一時長短毫無意義。
「我們走。」
呼德被送回營帳養傷,楚鎮臉色鐵青,他很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可見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幾個首領紛紛勸慰,可沒幾句眾人就都閉了嘴,滿臉都寫着欲言又止,楚鎮看明白了:「你們也想攻城?明知道是誘敵之計,也想去?」
山越首領忍不住開口:「統帥,不是我們想去,我們當然信你,可是底下人忍不住,我那幾個兒子,那些長老們……我快壓不住了。」
其餘幾人沒說話,卻都嘆了口氣,顯然都是一樣的情形。
楚鎮心口沉甸甸地往下墜,這是陽謀,定下計策之人,從事始終要誆騙的目標都不是他,而是蠻部那麼多看不透實情的將士和百姓。
天下如棋盤,世人皆棋子,渾渾噩噩,為人擺佈。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執棋人,沒想到會有被棋子推着走的一天,但事到如今,他已經別無選擇。
「傳令下去,明日辰時,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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