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紛飛。
歐陽烈頂風冒雪,快步穿行在莊園之中,雖衣衫單薄,卻也絲毫未覺寒涼。
托二弟的福,他身子已經大好,可是,父親卻病倒了。
進到主宅,歐陽烈放緩腳步,輕手輕腳來到父親臥室門前,止住兩個欲上前見禮的侍女,正待進去,便聽屋裏傳來父親略顯氣弱的聲音。
「我家跟歐陽修沒關係,只是都姓歐陽而已。白駝山的家業,也都是我帶着老兄弟們,快馬強弓一刀一槍血拼出來的,可半點沒沾這歐陽姓的光。以後你和老大修族譜,沒必要攀附歐陽修」
「鋒兒,你生來隨我,秉性剛強,霸道狠辣,這很好,西域這地方,你不想仰人鼻息,就得夠狠夠強。只是你大哥隨你們娘親,太過溫和柔軟。盼你以後,能稍許讓着伱大哥些。須知,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固然英勇無敵,可你大哥,經營之才更甚為父,他能為你打理後方,讓你放心縱橫馳騁」
「為父這一世,縱橫大漠,殺人如麻,白手起家,打下偌大家業,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足慰平生。但你和烈兒,才是為父畢生最大的驕傲按理,人生至此,為父本該心滿意足,可終究還是有一樁憾事烈兒雖已成親,為父卻沒抱上孫子,也沒看到你娶妻」
「鋒兒一定要,守好歐陽家,多多開枝,散葉」
父親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歐陽烈站在門口,靜靜聽着屋裏父親對二弟說話,偶爾能聽到歐陽鋒應和一句。
又過一陣,父親的話聲漸漸停了下來,歐陽烈心中一緊,剛要進去,便見歐陽鋒落足無聲走了出來。
歐陽烈眼含擔憂,低聲問道:「父親他?」
「睡着了。」歐陽鋒吩咐門口侍女,「仔細聽着老大人動靜。」
說罷又對歐陽烈道:「大哥,我們出去說話。」
主宅檐下。
兄弟兩個並立廊前,看着外邊紛飛的大雪。
沉默一陣,歐陽烈問道:「父親的病」
歐陽鋒搖搖頭,「父親其實並非生病,他只是壽限快到了。」
壽限快到了
歐陽烈神情一陣恍惚,喃喃道:
「怎會如此?明明秋天還挺精神,還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還常帶着老兄弟們騎馬射獵再說父親不是已經練成了龍象般若功第二層嗎?」
歐陽鋒輕聲道:
「父親直到現在,身體也沒有任何毛病。但也許是他年輕時太辛苦,虧耗了太多元氣,縱使修成了龍象般若功第二層,也只能令他保持健康,卻添不了他的壽數。」
歐陽烈又是一陣失神。
是啊,父親年輕時太辛苦了。
他十四歲就匹馬單刀從中原來到西域闖蕩,打拼十數載,拉起七十狼騎。
佔據白駝山之後,前十年也是火併不斷,打垮了一夥又一夥想要奪取白駝山的馬幫,直到二十年前,父親年過四十,才漸漸安定下來。
這年頭,有多少人連四十歲都沒活過去?
父親的老兄弟們,如今已大半凋零,其中有不少都是沒能活過四十歲。
父親半輩子馳騁大漠,縱馬拼殺,渾身上下傷痕無數,能活到這個歲數壽終正寢,已經算是
歐陽烈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歐陽鋒,眼中隱含希冀,「二弟,你治好我痼疾的那種藥丸?」
「沒有了。」歐陽鋒搖頭輕嘆,「就算有,恐怕也治不了父親。那藥,只能療傷、治病,卻不能延壽。」
今年的一滴珍霖甘露,已給了大哥治病。下一滴,得等到明年秋天。
再者,「珍霖甘露」的治療作用,僅限於冶愈凡人的重傷、絕症。
可父親並非絕症,他是壽限將至,油盡燈枯。
珍霖甘露雖好,卻並無延壽之能。
歐陽烈卻以為歐陽鋒是在安慰自己,眼中滿是自責,「若我沒有吃下那枚藥丸」
「若你沒有吃下那藥丸,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說不定會走在父親前面。」歐陽鋒看着歐陽烈,緩緩說道:「我想,父親絕不願白髮人送黑髮人。」
得二弟安慰,歐陽烈心中自責雖未盡去,卻也好受了些。
他看着身量已經比自己高出大半頭的二弟,問道:
「父親還有多少時間?」
歐陽鋒沉默一陣,悵然道:
「最多半月,快的話,或許就在這幾天了。」
頓了頓,又對歐陽烈說道:
「父親很遺憾沒有抱到孫子。」
歐陽烈苦笑:
「我成親太遲了,若是能早一年成親,或許」
歐陽鋒問道:「嫂子可有喜了?」
「我秋時身子才大好,所以」歐陽烈無奈搖頭。
「努力吧。」歐陽鋒輕聲道:「若實在來不及,必要時,可騙一騙父親。我不想他帶着遺憾走。」
歐陽烈默默頷首。
十日後。
又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臥床已近一月,雖並無任何病症,卻還是日益消瘦枯槁下去的老莊主,忽然變得神彩奕奕,紅光滿面。
他起身下床,換上一身利落騎裝,提起手柄已然包漿的舊刀,去到庭前院中,披風沐雪,舞起了長刀。
馬躍之父馬鐵、董芸之父董方等狼騎老兄弟們都來了,聚在場邊看他舞刀,紛紛叫好。
「大哥好樣的!功力不減當年!」
「哈,之前可有不少馬幫揚言,歐陽老賊十幾二十年不曾親自出手,怕是已經老得提不動刀了,真該讓那些傢伙好好瞧瞧,狼騎老大,至今老當益壯!」
「呵呵,敢說這種話的蠢貨們,早就被二公子砍了個精光。二公子比老大當年都威風,白衣修羅、血手夜叉、西極龍王,這些名號,一個比一個響亮!」
「沒錯,大哥後繼有人!狼騎也是威風更甚!我白駝山莊一代更比一代強!」
老莊主笑罵:
「你們這些老東西,本事沒見長進,嘴皮子卻越老越利索!以前怎沒見你們如此能說?」
說罷,與與老兄弟們相視大笑。
歐陽鋒、歐陽烈、李明月也在場邊靜靜看着。
見老莊主笑得開懷,歐陽鋒給歐陽烈遞了個眼色,歐陽烈趕緊上前拜道:
「稟父親大人,孩兒有樁大喜事,要報予父親。」
老莊主道:「喜事?什麼喜事?」
歐陽烈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回父親,明月兒她,診出喜脈了。」
「什麼?」老莊主果然大喜,看向李明月:「此事當真?」
李明月低着腦袋,輕輕應了一聲,似是含羞帶怯。
老莊主哈哈大笑,「好,好啊!我歐陽家總算要開枝散葉了!」
歐陽烈又拜道:「孩兒懇請父親,為小兒取個大名。」
「取名?是該老子來取名!」
老莊沉吟一陣,笑道:
「有了!我歐陽家以武起家,若是男孩,便叫做『歐陽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克!若是女孩」
半晌,也沒聽老莊主說出後繼。
眾人仔細看時,就見老莊主拄刀屹立雪中,鬚髮飄舞,面含笑意,卻已沒了氣息。
來年秋。
草長鷹飛,秋高馬肥,訓練一年的三百新狼騎初成。
歐陽鋒率二百二代狼騎,三百新狼騎,總計五百騎兵,一人三馬,晝伏夜出,直撲高昌王城,五日之內行軍千里,於第六日清晨,神兵天降般出現在高昌城外。
守備鬆懈的城門守軍未及反應,歐陽鋒即一馬當先,飛馬突入高昌城中。
在城中內應協助下,五百狼騎一戰破城。
高昌王城就此易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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