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魏清越比個手勢,他目光一垂,漫不經心瞥了瞥江渡,再抬眸,對上王京京那雙躍躍欲試的眼,很顯然,女生正在激動地醞釀跟他怎麼搭訕。
花痴。
魏清越有點反感地收回目光,轉身走掉。
「啊,你跟魏清越認識呀?」王京京問張曉薔。
張曉薔一臉雲淡風輕:「認識,原來初中同學,有時候我考第一,有時候他考第一,很不幸,中考沒幹過他。」女生身為優等生的優越感,不經意流露,聽得王京京也只能望洋興嘆,「你們都好厲害啊!」
沒來得及多打聽魏清越,口哨一響,王京京只好拍拍江渡:「煩死了,又開始了,我走了哈!」
江渡只覺得胸口還在跳的難受,等人走遠,她覺得身處安全之地,這才悄悄把目光放遠,在一模一樣的綠色人海中,找那個高高的身影。
隔這麼遠,沒有人知道她的眼睛在尋找誰。
但她很遜,隔這麼遠,還真就找不到那個身影了,一班個頭高的男生不只魏清越一個。
說不清是胃,還是肚子,一陣陣不舒服,感覺越來越明顯,江渡抓起帽子,起身往廁所方向來。
真是糟糕,初潮來後極其不規律,這才十天,她身上又來了。江渡手忙腳亂從廁所里跑出來,手都沒洗。
一道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們見過吧?」魏清越的聲音非常清晰地響起,江渡怔住。
校園裏很安靜,所有人都在操場上軍訓,日光從枝葉間漏下光圈,印在男生臉上,她連他皮膚上的紋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渡覺得嘴都僵掉了,機械地點下頭。
「別多嘴。」魏清越就三個字。
這話聽起來很難聽,江渡不禁攥了下長褲,一臉難堪:「什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一下變得通紅。
她是真沒聽懂這句威脅。
「同學,我們暑假警察局裏見過,當你什麼都沒看見,你要是不蠢的話該聽懂我說什麼了。」魏清越一開口自帶戾氣,完全跟江渡認知中的第一名截然相反,甚至,和在主席台上講話的少年也相去甚遠。
她喉嚨發堵,有點侷促地低頭,說:「我沒多嘴傳過你的事,我都不認識你。」
江渡覺得魏清越可能會揍她。
她其實很膽小,怕惹事,當然,也怕挨揍。
暑假那次意外,她自己都不知道當時是哪裏來的勇氣。
「不認識?」魏清越不易察覺地笑一聲,他的自負里,帶着一股早熟的毒辣,「你知道我的名字。」
江渡無法否認,只好輕輕點了下頭。
魏清越哪裏像什麼第一名,他這做派,活像不好好學習專門打架鬥毆被請家長的校霸。
其實細究男生的長相,他有種初露端倪的英俊,帶點書卷氣,但整個人舉手投足間卻又是緊繃尖銳的。
那雙眼睛,夏天裏偶爾記起的那雙眼睛,就這麼不帶善意地盯着自己,江渡一緊張,就想假裝繫鞋帶。
她鬼使神差地蹲下去,嘴裏含糊說:「你放心吧,我不愛講別人的事。」
心幾乎要縮成一枚小小的杏核了。
他的身影投在自己鞋子上,江渡的手指時而在他的陰影之下,時而又伸至陽光里,明一陣,暗一陣,她猛然站起時,眼前卻真真實實地黑了一陣。
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魏清越的手臂。
男生條件反射般扶穩她,語氣森冷:「怎麼,你這是幹什麼?我又沒怎麼着你。」
江渡花了幾秒鐘時間,視線才重新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她臉色不是那麼好,目光孱弱,有點呆滯地看了看魏清越,對方眉頭緊鎖:「你有病?」
怎麼聽都像罵人的話。
江渡很想解釋自己不太舒服,她又來月經了,不過這話肯定是不能說出口的,但現在不是該不該說的問題,而是,胃裏忽然往上竄出一股氣流,直衝咽喉。
下一秒,她就吐在了魏清越身上。
江渡的腦袋轟一聲炸開,這回,她覺得魏清越鐵定要揍人了。
果然,魏清越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冷着臉,直接把外套脫下來,露出裏面的白色短袖。
「同學,麻煩洗乾淨還我。」
男生把酸轟轟的衣服塞江渡懷裏,江渡幾乎要哭了,她連魏清越的眼睛都不敢看,窘迫至極,大腦全靠慣性指揮嘴巴:
「真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
「道歉沒用,你記得把我衣服洗了。」魏清越對虛頭巴腦的嘴上言辭毫無興致,他看她兩眼,手一指,「醫務室在那個方向。」
完全沒有要送她過去的意思,男生說完,往校外大操場的方向走去。
鳴蟬陣陣,吵的人耳朵都要聾了,江渡抱着男生被弄髒的衣服,原地僵了片刻。
第4章 也就幾分鐘,張曉薔一路張
也就幾分鐘,張曉薔一路張望着過來。
江渡看到她,人更窘迫了,關鍵是,她懷裏還抱着一件男生的衣服,味道不是那麼令人愉快,在張曉薔靠近時,江渡自動退了幾步拉開距離。
有時候,別人盛情難卻,江渡面對張曉薔這種女生時顯得格外被動,她不想解釋自己的難堪,但又不得不解釋一點點。
去醫務室,買衛生巾,以及被送回寢室,一套流程下來,江渡說了很多次謝謝。張曉薔就很自然地摸了摸她柔順的長髮,笑吟吟的:
「都是同班同學,你怎麼老這麼客氣?」
她那動作,跟和自己小妹妹說話一樣。
本來,江渡是不喜歡別人坐自己床邊的,她也絕不會隨便坐人家的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但張曉薔頂着明晃晃的日頭,跑來跑去,臉曬的更紅了。江渡在請她坐時,不動聲色撤掉了床沿上的一塊黃色舊浴巾。
那天鋪上去時,她有點心虛地故意跟王京京說:「洗床單很麻煩,鋪點東西這樣就不用那麼頻繁洗床單了。」旁邊,室友們都在各自整理內務,其實誰也沒留意江渡在說什麼。
可是,王京京跟她一點默契都沒有,就那麼缺心眼地一揚嗓門:「你是不是怕別人坐你床啊?」
江渡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紅着臉,更加心虛地連連否認。
不過,歪打正着,有人竟然半真半假地就勢說,自己其實也不愛別人坐自己的床,夸江渡這個方法好,可以借鑑。
江渡羨慕別人可以這麼容易地把真實想法吐露,一點不尬,而且借勢借的自然了無痕跡,這是江渡永遠學不會的。
她此刻怕張曉薔想太多,畢竟,對方非常熱心地剛幫過她。
張曉薔仿佛壓根沒看到這一幕,她很自然地坐下,找了個話題:「哎?江渡,我看你中考時語文幾乎滿分啊,你語文成績一直都很棒吧,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做個小課題研究?」
江渡的初中,在市里屬於中等水平,每一年,統招加定向會向梅中輸送大概七八十名學生。定向生是給每個初中學校的指標,比統招生低個二三十分,江渡輕微偏科,和王京京兩人走的都是定向生,算是幸運。因此,在學霸雲集的梅中,沒什麼競爭力可言。
單單一門語文成績優異,說明不了什麼。
張曉薔卻是市里最好的初中考進來的,她的語文成績,其實只比江渡少了兩分而已。
兩人聊了那麼一會兒,張曉薔思路非常敏捷,她語速很快。不過,江渡清楚自己和頭部初中優等生的差距,張曉薔語文成績也很好,她所有科目都很好,和江渡這種只是擅長學語文喜歡學語文而獲得的好成績完全不是一回事。
「哎呀,你看我,光跟你聊天了,回頭教官別以為我偷懶,我先走了,回頭繼續。」張曉薔突然輕拍腦門,沖江渡一笑。
很快,寢室只剩江渡一個人,她歪在被子上打盹,忽然一個激靈,趕忙把那件髒外套用點熱水泡了,並且,偷偷推到床底下。
不到半分鐘,江渡又爬起來把臉盆拉出來。
女生強撐着不適,到水房洗衣服。外套浸了水挺重,她長這麼大也就是洗個內衣襪子之類,沒搓幾下,就覺得直不起腰。
不但如此,江渡牢記王京京的經期囑咐,每漂洗一次,加一點熱水,最後,半個小時下來,女生臉色慘白,一額頭的虛汗。
最終,江渡像賊一樣把這件衣服晾在了寢室樓附近小花園裏的忍冬叢上。
下午,江渡沒有再去操場,而是等到四點鐘穿着短袖,下面一條軍訓褲子,假裝洗的是自己上衣強自鎮定地把衣服收起,裝進塑料包裝袋裏,又放在了忍冬叢下。
幸虧校園裏沒什麼人,高二高三都在上課,而高一,在操場上,江渡長長地舒了口氣。
可怎麼還給魏清越是個難題。
江渡一點都不想被人議論什麼,她知道,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衣服給魏清越,那大家一定會傳點什麼。這種事情,她初中就了解,同學們最愛起鬨,最愛傳所謂緋聞,誰喜歡誰,誰偷偷談戀愛了。
她沒讓王京京知道這件事,因為王京京是個行走的大喇叭。
軍訓期間不正式上課,但有晚自習。
很多人在暑假就已經學了高中內容,江渡也不例外,她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是高中的數學好像猛地一下特別難,完全跟初中兩個世界,簡直天外飛仙。
梅中就是梅中,也就放縱了新生報道當天一個晚上,軍訓開始後,大家便都呈現出頭部高中的自覺性,晚自習課上,沒有老師在場,也是一片安靜。
晚風順着窗口,輕輕地吹,江渡時不時從茫然無解的數學題中抬眸,她靠窗,可以從外面走廊大開的窗戶那看到墨藍的天色,還有黑黢黢的樹影。
而身邊,王京京一面偷吃零食,一面用油油的手指頭翻着一本少女雜誌,她一點都不慌,打定主意軍訓結束後再好好學習。
窗外有個身影走過,江渡愣了愣。
一眼就認出了是魏清越。
江渡快速從抽屜里拿出衛生巾,讓王京京起開一下,同桌一臉的瞭然,往前一傾,緊貼課桌,江渡蹭着王京京的後背出來了。
本來想張口,可實在怕從三班或者四班突然走出個人,江渡快步跟上,魏清越的背影很高,腿很長,走起路來很快,如果江渡沒有判斷錯,那他應該是往廁所方向去的。
「哎!」她在走出教學樓時,突然喊他,喊完,有點難堪,又莫名有些開心。
魏清越根本沒回頭,仿佛聾了一樣。
「魏清越。」江渡只好念出那個名字,聲音很輕,像怕是驚動別人。
男生止步,轉身。
他站在燈火輝煌的教學樓之外,光線偏暗,像是啟動了什麼令人目眩神迷的小機關。
江渡抱着本書在胸前,她太害羞了,以至於需要手裏必須要有點什麼東西,來做個倚靠,儘管這樣,書本上還是黏住了一聲又一聲急劇的心跳。
魏清越比她坦蕩淡然多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因為被她看見過自己最難堪一幕而感到尷尬或者不自然。
「給你。」江渡覺得呼吸都跟着靜止了,當她靠近他時,把準備好的紙條遞給他。
腦子裏說的是,快點接吧,快點接吧,千萬不要讓別人看見。
魏清越先是皺眉,隨即,見怪不怪地一笑,他根本沒動,反手一推:「你需要還我洗乾淨了的衣服,不是表白的小紙條。」
江渡一愣,僵僵地看着他,腦子裏轟轟直響:「不是的,我沒跟你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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