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一下又窘的不行,我哪裏哆哆嗦嗦的了?
一杯熱粥很快遞到手裏,暖暖的,從手心走到心底。天氣乍冷,魏清越只穿着件薄長袖,他不怕冷似的。
「暑假的時候,那群人」江渡舌頭髮僵,想沒話找點話題。
魏清越聞言看過來,無所謂說:「那件事啊,你不是也做了筆錄?職高的混蛋管我要錢,老子的錢是那麼好坑的?」
他說這話時,戾氣很重。
江渡被他這副口吻弄得心狠狠一跳,默然不語,腦子裏卻是男人一腳踹得他踉蹌。
「那個人為什麼打你?」她終於忍不住輕聲開口問。
魏清越立刻化身薄薄的一枚刀片,眼神冷淡:「你是說魏振東?」兩人倒默契,他知道她問的誰。
啊?聽起來像是一家人,可他這麼直呼其名,江渡看他一眼。
「你既然都看到了,告訴你也沒什麼,那是我爸,至於我被人勒索為什麼他還要打我,說實話,我不知道。他打我不需要理由的,」魏清越說到這,臉上是嘲弄的神色,是對魏振東,更是對自己,「想不到吧,有人常年考第一還要挨家長揍。」
江渡完全沉默了,她靜靜望着他。
雨打在傘布上,清脆作響,整個世界在水幕中浮浮蕩盪,有種隨波逐流的感覺。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江渡覺得說什麼安慰的話,都很蒼白,她只好做出這樣的承諾。
魏清越笑笑,不置可否,反而說:「打聽別人的私事,其實很不禮貌。」
江渡果然是個尷尬表情。
「是湊巧被你看見了,你又問,我才說的,不過我不喜歡跟別人說我的事,沒意思。」
江渡覺得喉嚨里堵了點什麼東西,她莫名想哭,低低開口:「對不起。」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無形之中把魏清越得罪了。
風不小,吹動着女生的額發,她看起來手足何其無措。
魏清越還是淡淡地笑,說:「你先走吧,我過會兒再進。」江渡猶猶豫豫地看了看他,不遠處,是一排店面的霓虹招牌,紅的,綠的,紫的,燈光明明滅滅,襯的男生一線身影顯得孤絕。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氣?」江渡虛弱地問道,「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時沒怎麼過腦子問了。」
「嗯?」魏清越揚了揚眉,像是覺得好笑,「沒有,我們也算認識一段時間了,我有說生你的氣?」
江渡垂了目光,盯着地上散落的光,也「嗯」了聲。
「放心,我沒那么小氣,」魏清越的聲音里又有了笑意,他的脾氣不可捉摸,說差很差,說好也很好,此時此刻逗了逗江渡,笑眼下是幽幽深深的流光,「你別跟受氣包一樣,我只是煙癮犯了,得找個地兒,看,你不是還知道我這個秘密嗎?」
男生抬手,順着額頭往後捋了把頭髮,這麼一霎,有着說不出的意氣勃勃。
江渡心裏撲通撲通的,吃了百香果的感覺,又香又甜。
她極力克制着想要翹起的唇角,點了點頭,想說句「那我先走了」最終卻什麼也沒說,撐傘離開。
回到教室,心依舊雜雜跳亂一片,好大一會兒不能安靜下來。王京京又在偷吃零食,還分給後面男生,她問江渡要不要吃,江渡卻數次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王京京往嘴裏丟薯片。
「你還要給那個誰,寫信嗎?」江渡為自己的小心機感到羞恥,她裝的很平靜。
王京京立刻會意,想起什麼似的,往抽屜里翻了半天,犯病一樣,忽然又來了精神:「你不說我都忘了,寫!把這沓信紙寫完,你上回跟我說,那個什麼來着,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對,就這個,就沖這個信紙錢我也不能浪費了!」
「這麼厚啊!」江渡紅着臉裝作抱怨,「也行吧,我當練筆了。」
雨聲不停,學校籠罩在一片秋意之下,風聲也跟着蕭蕭。
她知道有些東西寫出來就好了,寫出來,她就可以心無旁騖地繼續學習,仿佛,魏清越看不看的到都可以不去計較。
「見信好。
在公示欄看到了你的名字,第一名,恭喜你。可能這樣的榮譽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但對於我們來說,是發自肺腑的羨慕,我相信,你一定前途似錦,有着最光明的未來。
上面寫的好像很官方的語氣,抱歉抱歉。
今天下雨了,有點涼,我覺得應該多穿點衣服,才不容易生病。我本來不太喜歡這種秋雨肅殺的時令,但今天莫名高興,覺得雨很可愛。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雨聲落在學校車棚上,聲音會更響,我是指和落在地上作對比(回教室的路上,路過車棚那邊,突然發現的)。
上封信,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沒看到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我把我想跟你說的,都記錄了下來。雖然不是名家手筆,但能夠記下來的那一刻,對當事人來說,就是永恆了。
我今天有些感慨,想說給你聽聽。
好像高中生涯並沒有太重要的事情,除了學習,在老師看來,或者家長看來,我們的情緒像是無病呻吟,少年說愁。我想,其實不是這樣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辛苦,不為外人所知,就像我從不覺得一個人如果因為巨大的痛苦去自殺僅僅是因為懦弱。有時候,大人,甚至是同齡人低估了一個人情緒的複雜,而令人倍覺孤獨,我寫這些,絕不代表我是一個悲觀的人,其實我是想說,無論一個人目前在承受着什麼,只要他還擁有健康的身體,敏銳的思維,就應該再清點清點他手裏目前擁有的東西,而不至於那麼難過,從而樹立生活的信心。
抱歉,我覺得自己講的又很師長味,希望你不要覺得我是個老學究才好。
那我說點別的吧,我現在給你寫的每個字,對我來說,都很重要,排在學習之後第二重要的那種程度。只要能寫出來,我就很高興很高興了,希望你一切都好,是我今天的心愿。這句話,不會失效,不會像藥片不會像食品,有期限,它是無限的。
雨還沒停,我雖然不喜歡秋雨,但很喜歡枕着雨聲入睡,這場雨要是下一夜就好了。對了,請問,你能看到窗外圖書館附近的那棵樹嗎?我這邊窗戶可以看到,影影綽綽,每次晚自習從那邊過,明知道是樹,可我總是會以為是個人,嚇一跳,我真是太傻了。
說到這個,我想起有一次在家也是,半夜去衛生間,客廳掛着一件家人的大衣,迷迷糊糊我以為那裏站了個人,可把我嚇壞了,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搞笑。
不知不覺,又寫很多廢話,我總是提筆就犯這種毛病,寫東西像泛濫為患的一條河。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二封信,祝好。」
第13章 信是晚自習第一節下課送
信是晚自習第一節 下課送去的,為此,林海洋還訛了王京京一瓶運動飲料。
密雨斜侵,班級門口欄杆上掛滿了黑灰色為主的雨傘,玻璃黝黑處,映着學生們三兩剪影,江渡就那樣心思澄淨地坐着不動,信寫好了,像是某種使命完成,因為完全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反而下節課可以一頭扎進學習。
林海洋跟魏清越不熟,不過,男生麼,彼此之間說話向來比較直白,好溝通,直接敲一班窗戶,等有人拉開了,說:「幫忙喊下魏清越。」
男生很快出來。
「你的信。」林海洋遞給他。
默認魏清越知道是誰寫的一樣。
魏清越拿在手裏,垂眼看了看,和上次在陽台看的那封,是一樣的封皮。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問:「誰寫的?」
林海洋這才恍然大悟:魏清越不是一般人,信太多了,他肯定早把上一封忘九霄雲外去了。他就說麼,王京京是做無用功,這些女生就會花痴魏清越。
「二班王京京,哥們兒,不知道是哪個吧,我指給你。」林海洋賊拉熱情,魏清越卻淡淡的,陌生的姓名,他沒有認識陌生人的興趣,「不用了。」
「就坐窗戶邊」林海洋話到嘴邊,忽然打住,王京京正賊頭賊腦在走廊盡頭往這探看呢,他樂了,手一指,「她,她給你寫的。」
走廊盡頭,一群女生,魏清越掠了一眼,根本沒看清誰是誰,說句「謝了」,轉身走進了教室。
學霸就是學霸,總是這麼個性,林海洋吊兒郎當回去又調侃王京京,兩人在教室里打成一團。江渡沒說話,她靜靜趴在了桌子上,發了會呆,在第二節 晚自習鈴聲響起後放空自己的腦袋,開始認真做資料。
秋雨綿綿,一直不停。
梅中很大,教學樓到宿舍樓有一段距離,晚自習結束是十點,人群往熱水房方向涌,路燈一長串,迤邐朝前,道路上到處是撐開的雨傘。
魏清越沒急着走,一個人,在空了的走廊窗口,看那封信。
雨聲就在耳旁,他當真順着窗戶的方向往外找圖書館附近的那棵樹,黑蒙蒙的一團影子,那麼高,怎麼看也不像人。
食堂里有人在吃夜宵,天猛然變涼,人特別容易餓,尤其是青春期還在長身體的中學生,胃口奇好,有的人在這幾年裏非常難看,吃的粗粗壯壯,是大家不堪回首的顏值低谷期。大部分人本來就長的半開不開,所以,這個時期能長的很好看,一眼奪目,是很難得的。
江渡的外婆會炒甜辣醬,她一瓶,王京京一瓶。林海洋在食堂見過兩人拿炸雞腿蘸醬吃,他嘗了一回,上癮似的厚臉皮問江渡要。打完水,三人就圍在那裏用熱乎乎的饅頭蘸醬,林海洋嘴巴好大,一口下去,半個饅頭就沒了。
他可以一頓吃三個饅頭,那就是六口,江渡在心裏做奇怪的算術題,王京京卻一直在罵他:
「你好不要臉啊,瓶子這么小,你戳幾回就給我們戳完一瓶,損不損吶!」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醬是江渡的,又不是你的。」
「你有種別吃我的啊,我這瓶是江渡外婆給我的,你幹嘛還戳我的?」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交鋒,林海洋忽然大叫一聲:「魏清越!王京京請你吃醬!」
這話出口,心跳停止的是江渡,她不由抬頭,食堂入口那裏果然站着個熟悉的身影,燈光里,明暝分際,男生正在收傘。
林海洋眼可真尖,王京京啊啊啊地直捂臉,坐在那,一撅一撅的,她是真的有點害羞,讓男神看見自己在這吃饅頭蘸醬,怪怪的。
倒是魏清越,比他們想的要落落大方,走近時,往這邊看了看。旁邊,王京京有點手忙腳亂地說:「哎,魏清越,你也來補充能量啊,要不要吃醬?」
江渡嘴巴發僵,本正咀嚼的動作不由慢下來,越是有人,她越是沒勇氣抬眼看魏清越,只盯着玉黑玉黑的玻璃瓶看。
「謝謝,我不太習慣吃這個,你們慢用。」魏清越這話是看着王京京說的,王京京,她就是王京京,他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實在難能把她的樣子和那兩封信聯繫在一起。
而一旁,坐着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女生連臉都沒抬,腮微鼓,像正在吃東西,魏清越忽然覺得她很逗,這麼快就裝看不見了。
食堂窗口開放的不多,魏清越隨便買了點東西果腹,吃穿方面,他都不是那麼在意,魏振東什麼都講究,他就什麼都隨意。
外面雨大了一陣,林海洋開始在那唱《冷雨夜》,嗓子跟破鑼呢,兩句音就劈叉了,王京京煩的直堵耳朵,江渡卻認真問他:
「你唱的誰的歌?」
「beyond的,主唱是黃家駒。」林海洋說了個江渡很陌生的名字,小女生大都喜歡周杰倫,黃家駒這個名字聽起來帶着舊舊的氣息,再問下去,果然,才知道是香港一個搖滾樂隊,主唱在她們這代人兩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難怪不了解。
林海洋把mp3掏出來,耳機遞給江渡,笑着說:「不過這首是黃家強原唱。」
耳機戴上,前奏一響仿佛真有泠泠雨珠滾落,江渡一下就喜歡上了這首歌。
幾人在討論香港歌手,不覺間,魏清越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林海洋跟王京京都沒在意,江渡注意到了,他買好東西直接從那邊走掉,一眼也沒往他們這邊看。
我想和你分享這首歌,江渡默默地想,回去路上,燈光下雨絲蒙蒙像細密的針,她怔怔看了一路的雨,知道魏清越應該沒有看那封信。
學校的桂花謝了,天更冷了,也黑的更早了。日子那麼一天天的過,誰也沒對那封信抱過期待,等到期中考試一過,大家紛紛驚覺原來時間可以這麼快,轉眼間,高一上學期過了一半多。
這麼算的話,好像高三很快迫在眉睫。期中考,江渡名次不升反降,兩名也很心疼,明明用功程度和之前一樣,班級兩名,年級掉的就多了些。
公示欄那,魏清越還是耀眼的第一名,特別穩。他每科分數都牢牢記在江渡心裏,差距很大呀,女生難免有些鬱悶,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荒唐地拿自己跟魏清越比,要比,也得是張曉薔那種成績拿他當坐標吧?
周末回家,跟外公外婆說了期中考的事情,外公在洗魚,廚房飄着淡淡的魚腥味兒,垃圾桶里一團血污,江渡蹲在旁邊幫忙剝蒜。
「勝不驕,敗不餒,名次有起伏很正常嘛,再努力就好嘍!」外公開始剁魚頭,中氣十足,灶台上放着早秋從老家花椒樹上剪下的花椒,江渡「嗯」了聲,拈起兩粒,放在鼻子底下輕輕地嗅,那裏面有節氣的味道。
外婆在客廳串紅辣椒,他們住一樓,門口有個小菜園,種了些蔬菜,吃不完會送給鄰居。聽祖孫倆說成績的事,便和老頭子商量起給江渡補課的事情。
好貴的,這是江渡的第一反應,她不想補課。但數學和物理確實有點瘸腿,不過她想選文科,物理補習太浪費了。
「數學總要補一補的。」外婆說。
江渡望着那串紅辣椒,沒下定決心:「高二數學文科會簡單些吧,說不定,會好起來。」
「未雨綢繆啊,」外婆把圍裙一解,「咱們數學又不是很差,補一補更上一層樓,說不定是你哪塊沒打通,這一通,就起來了。」
老人還做了個搞笑的動作,江渡也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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