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夏燭沒想到對方這麼直白。
不過想來也是,資本家嘛,最講究一個效率。
桌子上鋪着檀香木茶台,木台上一盞紫砂壺,周圍幾個矮圓形的瓷杯。
男人撿了兩個杯子放在桌面上,拎壺往裏面添了些水,其中一杯推到夏燭面前:「說說你的情況。」
夏燭倉皇接過,攥了攥杯子,仔細思考什麼叫「你的情況」。
想了幾秒,開口:「我今年24,清潭大城鄉規劃學畢業,畢業前半年進入中寧實習,截止到現在已經在中寧幹了兩年零四個月,近半年負責清源山山體景觀設計」
態度認真,每個字都嚴謹。
像在面試工作。
周斯揚再度磕桌面,提醒:「我是說和你聊結婚。」
「結…結婚?」夏燭打磕巴。
對面男人肉眼可見的無奈,夏燭意識到自己在問一句廢話,慌亂解釋:「我,沒結過婚…不太清楚。」
周斯揚指骨壓在桌面上,打量眼前的人,片刻後,坐直身體,換了個問法:「你父母希望你什麼時候結婚?」
「近兩年吧,」夏燭回答,「不結有個男朋友也行,穩定下來。」
周斯揚看着她:「他們對你的結婚對象有什麼要求?」
夏燭搖頭,搖到一半又想起來:「人品好,相貌端正,工作穩定。」
周斯揚一一核對自己的條件。
須臾,往杯中加水:「中寧暫時不會倒閉。」
夏燭「啊?」了一下,意識到周斯揚應該是想跟自己說「中寧老闆」這個工作暫時很穩定。
她摳着桌布想,她爸媽如果知道跟她結婚的人是中寧的老闆,那恐怕就不是要求穩不穩定的事了,可能會瘋。
周斯揚杯子放下。
「我這邊沒什麼要求,除周末吃飯和家宴外,額外需要你配合的不多。」
「結婚證不用真領。」
「半年後合約結束,我會跟他們說你去了國外進修,之後再找時間通知他們離婚了。」
夏燭一句句聽着,覺得這條件開得實在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但眼下,她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個」她盯着桌布上的暗紋,緊張到食指在上面畫圈圈,「房子…」
「就這個樓盤,你隨便挑一套。」周斯揚道。
周氏的產業,給套房子很簡單的事情。
但夏燭不知道。
「這個樓盤!?」她倏然抬頭,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以為是那種一二百平的小公寓,這這這這小區全是和周斯揚這房子一樣的平層。
周斯揚點頭:「好好考慮,最晚三天後給我答覆。」
夏燭深呼吸,再次被這房子沖昏頭腦,連聲應了兩句「好」。
語畢,諾大的客廳陷入安靜。
她眨了眨眼,意識到周斯揚想說的多半已經說完,自己該告辭了,側眼看了下時間,剛過十二點,還不算晚。
「那我先回去了。」她退開椅子,起身。
剛站起來,放在桌面的手機屏亮,是鄰居小婉。
小婉:[還在公司嗎?房東阿姨說讓你今天別回來了,你租的那間剛被小偷撬了,她正在跟警察確認情況。]
小婉:[阿姨到的及時,東西沒丟,就是門鎖全壞完了,她喊了人今天晚上要把全屋的鎖都整好。]
那側周斯揚也站起來:「寫個地址,讓司機送你回去。」
夏燭抬頭,有點為難的:「能送我去附近的酒店嗎?」
周斯揚扶着椅背,正在看手機,聞言側眸,薄薄的眼皮抬了抬。
夏燭一時難堪,但還是揚了揚手機,示意:「我租的房子進賊了,房東正在換鎖。」
看到周斯揚掃了眼她的手機,沒講話。
夏燭心裏也難受,覺得今晚真是禍不單行。
短暫的沉默後。
「住這兒吧,你住最東那間,」周斯揚手機拋到她懷裏,「需要什麼跟他講,他會送過來。」
夏燭一愣,低頭看到手機屏幕上亮着的電話號碼。
她上前半步:「可是」
「奧體開演唱會,附近好點的酒店都滿了。」男人低頭看另一個手機。
來開演唱會的這人是當紅頂流,清潭提前三天就封了這附近的道路,為了確保排除所有安全隱患。
夏燭還在猶豫,又聽周斯揚道:「我住在最西,不會打擾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燭連忙否認。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
她拿起懷裏的手機,往旁邊兩步,撥通電話,跟對方講了一下需求。
接電話的是周斯揚的助理羅飛,對方想得周到,接起電話確認事情後,幫她換了位女生接聽。
本就是叨擾別人,夏燭沒敢多要求,只要了一套睡衣和洗浴用品。
身上的衣服淋過雨,實在不可能穿着睡覺。
不舒服就算了,把床單被罩什麼弄髒的話…夏燭環視周圍,周斯揚這房子裏的東西,估計每一樣都是她賠不起的價格。
周斯揚的助理訓練有素,東西送來得很快,不過十幾分鐘,遠處玄關門鈴響起,夏燭走過去開門,從助理手中接過袋子。
剛周斯揚和夏燭在車上談的時候,羅飛在,此時多嘴問了句:「老闆呢?」
夏燭搖搖頭。
剛她跟羅飛通過電話,手機遞迴去,周斯揚接過之後就往裏側走了,沒再出現。
可能是去了書房?或者臥室。
她能感覺到周斯揚這人紳士有佳,不是那種混不吝的富二代混子,身上也沒有任何匪氣,但寡慾漠然,為人也有那麼點正統古板。
羅飛點頭,囑咐她有什麼需要再跟自己講。
房門合上,屋子重歸安靜,遠處牆上的掛鐘有規律地擺動,提醒深夜的到來,她在玄關處站了幾秒,拎着手裏的袋子去了最東側的臥室。
翌日,七點一刻,夏燭的鬧鐘準點報時。
她腦子昏,又認床,昨天晚上折騰到快三點才睡,此時迷濛地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才意識到這是哪兒。
這柔軟的,帶記憶感的床墊不可能是她那兩千一月的出租屋有的。
撐着床起身,去浴室洗漱,瞧了鏡前燈兩眼,認出是某個頂奢家居品牌——一個拳頭大的破小燈泡,兩萬多。
因為價格太離譜,她在網上刷到一次就記住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實物。
洗漱完,走到房前,臨按下門把時猶豫了,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周斯揚。須臾,兩手拍了拍臉,做好心理建設,推門出去。
和預想的不一樣,客廳空蕩,沒人,夏燭抬眼看了下時間,還不到八點。
仔細一想,聽聞周斯揚工作起來,無論對自己還是底下的人都很嚴苛,這個點,可能已經去上班了。
正這麼琢磨,夏燭低頭,發現身上的睡衣還沒換下來,打算轉身回臥室,聽到玄關處傳來門響的聲音。
她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頭——和推門進來的人撞上視線。
程煜非眼神如炬,鎖着夏燭,定定看了兩秒,確認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穿睡衣的女人後!兩手提的購物袋,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程煜非就住在旁邊那棟樓,不過他和周斯揚一樣,這裏的房子只是他的眾多落腳地之一,不常來。
周斯揚這人視工作為生命,視公司為家,沒什麼對私人領域的佔有欲。
所以這房子的密碼程煜非知道,這也就導致了——現在他和夏燭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那什麼…」程煜非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二十三層?」
夏燭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跟着周斯揚上來,看到他按的電梯鍵,點頭。
程煜非不想相信,手點地:「周斯揚家?」
夏燭再點頭。
接着就聽玄關處那男人爆發了一句國罵,然後揚聲喊:「周斯」
喊到一半,因為看到從西側通道拐過來一個穿着黑色浴袍的男人而閉上了嘴。
「有事?」周斯揚眉心豎着。
夏燭聽到聲音回頭。
睡袍薄款,黑色綢制,男人衣服穿得規矩,沒松松垮垮露什麼東西,但水珠順着脖頸往下,埋進前襟,有種冷漠禁慾的意思。
她咽了咽嗓子,收回視線。
「沒,啊不,有事,」程煜非幾步繞過去,往周斯揚身邊擠。
周斯揚側頭對夏燭:「去把衣服換了。」
夏燭想起自己穿的還是睡衣,周斯揚也就算了,姑且算是見過兩面,還是她老闆,但程煜非不一樣是真真正正的一個陌生男性。
等夏燭進屋,程煜非一把拉過周斯揚:「你昨天晚上說的有事就是這件事??」
「金屋藏嬌??」程煜非又草了一聲,「我以為你真當和尚呢,半天藏了個這樣的妹妹??」
盤順條靚,雖然沒打扮,但絕對絕對是個美女,剛那大眼睛忽閃忽閃,差點沒把他看心動。
程煜非是個大嘴巴,合約結婚的事周斯揚不想跟他解釋,走到廚房拿咖啡杯,全當他說的話是放屁。
程煜非跟着上躥下跳了半天,沒從周斯揚嘴裏撬出一個字,倒是領了個任務。
程煜非:「你讓我送你的小女朋友上班?你為什麼不自己送。」
周斯揚拉開抽屜,撿了個表出來:「她在我公司上班,不方便。」
程煜非腦子轉了下:「你們倆還玩辦公室戀情??」
周斯揚扶着桌子側眸瞟他一眼。
程煜非捂着後腦,一臉懵:「咋了?」
那面夏燭收拾好東西下樓,以為等她的是司機,沒想到是程煜非。
程煜非隔窗按了下喇叭:「周斯揚讓我送你。」
夏燭哦了一聲,趕緊整理好包,上車。
身上的衣服也是早上那位叫羅飛的助理送來的,參考了昨晚她身上的樣式,最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闊腿褲。
剛在路邊她低頭搜索了一下自己這身衣服的價格,看完,決定今晚回家拿去乾洗,裝個好點的袋子,雙手供奉還回來。
剛坐上位置拉上車門,前面那個話嘮開口了:「妹妹,和周斯揚多久了?」
夏燭不知道周斯揚怎麼跟程煜非說的,現在也不敢亂答。
只能糊弄着回:「沒多久」
程煜非把着方向盤嘖了一聲:「這人真不厚道,有女朋友也不跟我說。」
「你們倆怎麼認識的?」
「就不太好講。」
「那誰追的誰?」
「這個你問他。」
一來二去,夏燭實在招架不住,掏出手機找周斯揚的電話。
兩人雖然沒有微信,但昨天的最後,周斯揚留給她一個私人號碼。
前面程煜非的問題接連不斷,她本來還在猶豫,一咬牙,信息發出去。
夏燭:[您好,我是夏燭。]
周斯揚:[嗯。]
夏燭:[您的朋友一直問有關我和您的事,我應該怎麼回?]
周斯揚:[不用管。]
周斯揚:[當他是空氣。]
夏燭也想按周斯揚說的那樣,但程煜非左一句右一句,都把她和周斯揚當成了情侶。
她不知道這種情況下,需不需要解釋,拇指按在鍵盤上,斟酌地回過去了一個。
夏燭:[但他一直稱呼我為您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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