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哪裏受得住舒濃這般傷心模樣,心底當即一緊,驚覺自己踩到了妹妹的傷心處,立即就要改口,下一刻,卻見舒濃粲然一笑,眉目間藏着他許久未見的狡黠,笑道:「挺好的。」
她微微偏着腦袋思索一番,神色輕鬆愉快:「平日裏睡睡覺,偶爾在山上逛逛,采幾個野果,或是看看那些動物嬉戲,白日有鳥獸為伴,夜裏可賞月觀星,除了沒人說話之外,沒什麼不好的。」
舒文大致明白了一點。
身為青光的劍靈,她也跟着青光劍被困在梧桐山不得出,與那把仙劍一同等待着有人能將劍拔出。
舒文知道她剛才是在調戲他,有意緩和他的心情。
他也如從前一般對她的淘氣行為無奈輕笑,道一聲:「頑皮。」
他鬆了口氣,卻又無法徹底放下心結。
舒濃說得輕鬆,可六百年的歲月漫長,她孤身一人被困在一方天地,他控制不住去想像她在梧桐山上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的。
舒濃笑笑,朝他們三人揮了揮手,捏着肉餅轉身走了。
舒文一直目送着舒濃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也是到這時,舒盛才敢開口問他:「父親之前讓我打探蘇姑娘的消息,是一早便知道她就是姑姑嗎?」
舒文用溫熱的指尖抹去眼角殘留的淚水,輕聲「嗯」了一聲:「是老太太說的。」
他的祖母自病好後,便打着遊歷散心的藉口常年不在家,卻又不接受同樣需要散心放鬆的兒子兒媳的陪同,執意獨自一人離家。
舒文曾因不放心祖母孤身在外派人跟過一段時間,知道祖母是在梧桐山下搭了個茶棚,固執地守在梧桐山下。
派去的人被發現後舒文也曾破罐子破摔,想着乾脆替祖母在梧桐城裏買些人手幫着茶棚的生意,卻盡數被祖母打回,還厲聲要求他不得告訴家中其他人,也不得再讓人來勸她回去。
舒濃是她捧在手心的疼愛的孫女,梧桐山里藏着的是舒濃以性命做代價換來的仙劍,舒文無法拒絕祖母的要求。
現在想想,或許是晏長安從梧桐山上下來時被祖母看出什麼,所以她才會傳訊告知家人,要他務必親自見一見這位跟在晏長安身邊的蘇姑娘。
早在滄元山下,舒和不小心撞上舒濃那一次,他雖是遠遠望着,卻一眼認出了那是誰。
舒濃離開的背影帶着幾分逃離的味道。
她並非不想好好與他們敘舊,只是她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並不穩定,也自知不是一個有多大能耐的人,在兄長的溫情下,她失控的情緒會讓她習慣性地將所有的委屈訴說。
從前課業繁多或是與人鬥嘴吵架後她時常會對着溫和的兄長抱怨,訴說委屈,要他安撫自己的情緒,她以前覺得這樣的習慣沒什麼不好,反正兄長和祖母他們都願意聽她講,也會柔聲細語地安慰她,她所擁有的不好的情緒也都會在家人的安撫下消失殆盡。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這樣的習慣卻不能再要了。
她不能讓他們知曉所有的事情。
她在晏長安所說的小廚房前停下腳步,微微皺眉,有些猶豫要不要進。
屋內濃煙環繞,舒濃微微眯了眯眼睛,甚至看不清晏長安的身影,更有嗆得人直咳嗽的辣椒味從屋內瀰漫而出。
舒濃猶豫着靠近幾步,光是停在門口,便被嗆得忍不住咳了幾聲。
她頓了頓,隱約能瞧見晏長安的身影,也能聽見屋內傳來的兩聲咳嗽,接着腳步聲響起,舒濃眨了眨眼,晏長安的身影便從屋內躥到了門口。
他換下了之前宴前考開始儀式上那套看上去仙氣飄飄的衣裳,這身玄色箭袖倒是既方便他進廚房又不會顯髒。
他的手裏還握着沾着油的鍋鏟,似乎是聽見她的聲音而匆匆出來的,雙眼被辣得泛紅,看見舒濃時還有幾分沒消退的驚訝,又迅速被他壓下去,他瞧了眼舒濃明顯哭過的眼睛,為她指了指她的院子:「你先回去,咳咳,休息吧,我等會兒來找你。」
舒濃的雙眼本就因為先前哭得太兇而深感不適,光是聞着裏面的味道和晏長安通紅的眼睛便沒了丁點進去一瞧究竟的心思,晏長安的提議正合她的心意。
舒濃半點沒推遲,似乎憋着氣,對他點了點頭便利落地轉身離開了。
這幾日天氣好,院子裏她之前搬出來放在石桌旁的躺椅也一直沒搬回去,她走過去抱起窩在上面的小白,順勢便躺了上去,將小白放在懷裏緩緩閉上了眼。
再睜眼,艷陽高照,陣陣香味撲向她的鼻尖。
舒濃緩緩坐起身來,晏長安也剛好將最後一道菜擺上桌。
小白還窩在她的懷裏,晏長安過來將長胖不少的貓兒從她懷裏抱下去,給她遞上一雙筷子。
舒濃順勢接過筷子,無視小白不滿的「喵喵」聲,直接在石桌前落座。
石桌不算大,被晏長安擺放在上面的五道菜道道顏色通紅,辣味撲鼻,經久不散。
晏長安又彎下腰去,從他帶來的籃子裏取出兩個白瓷小碗,一雙小巧酒盞。
最後,又在舒濃好奇的目光里取出兩壇酒。
舒濃毫不客氣地拿了小碗過來,又夾了筷子沾滿紅油的肉放進碗裏,卻並不入口,而先是低下頭去,鼻尖微微聳動。
濃重的辣味之下,她還是能嗅到絲絲咸香味。
舒濃將碗裏的肉放進嘴中,咀嚼過後,滿意地彎了彎雙眼:「辣味夠重。」
晏長安未曾說話,提着酒罈為她和自己分別斟滿一杯酒水。
舒濃好奇地瞧了瞧:「大白天的喝酒嗎?」
晏長安落座反問:「白天不能喝酒嗎?」
這倒也不是。
舒濃咂咂嘴,小心端起酒杯好奇地嗅了嗅,抬眼看着晏長安:「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喝酒。」
晏長安「嗯」了一聲:「我酒量不錯。」
舒濃頓了頓,她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但她現在都是劍靈了,又嘗不出是什麼味道,喝酒不跟喝水一樣。
她「哼哼」兩聲:「劍靈是不會醉酒的。」
她低着頭試探般地抿了兩口,果然只有微弱的辣味,與其他食物並無什麼不同之處。
「這和加了辣的水有什麼不同?」
她放下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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