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青銅古鐘大響,凝重渾厚的宏亮聲音,傳徹方圓十里之地,谹谹如殷雷。
這尊青銅大鐘,器型獨特,古樸而厚重。鐘體敦實,足有一丈高,六尺闊,一共一萬五千四百斤整。通體褚黃,密佈玄紋,乃是一件法器。
古鐘內外鑄有經文三千六百字,上下兩排乳釘,各懷一重禁制,若同時激發,則鐘聲迴蕩不絕,方圓三十里內皆聞其音。
這尊大鐘穩穩懸在四丈高台之上,想要撞動這尊大鐘可是一個苦力活。
方來福持粗杵撞鐘,連擊三下已經是額頭冒汗。待身邊一位機靈的護衛,給他拭去額頭的熱汗後,他又操起這根又粗又黑的木杵,在鐘體上急促輕扣了三百六十下。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手法,這新生的鐘聲,前三百五十九下圓潤深沉,節奏明快幽雅,仿佛是有着某種內在的旋律。
而最後一聲,卻是如雷蛇長鳴一般,轟然而動,其聲雄渾響亮,尾音長久不絕。
一時間,天地間唯有古鐘長鳴,鐘聲遠播,四方山谷皆應,逾時方息。
方來福領着四個人,站在高台上,放眼遠眺。
只見,方圓十幾里內的大地,似乎都被這聲聲鐘響驚動了。
一條條長龍從各地湧出,那是方家的鐵甲騎兵,正在巡野,遮蔽內外通絡。而佔地廣闊的方家院落,也似乎一下子就活了起來。
院內幾隊人馬如同一尾尾游曳的靈蛇,穿過重重庭院,往這邊趕了過來,更有一些身手出眾的人影,翻越牆頭,凌空而行。
這青銅大鐘,是方家特意鑄造煉製的法器。
內外兩重禁制一旦同時擂響,便是校場點將之令,各路有令在身的人,逾時不應則就地斬殺!
方來福板着手指數着,「勇字部甲隊人馬到了,全員十人無人缺漏。」、「烈字部丙隊人馬到了,全員十人無人缺漏。」、「簫十一簫統領到了。」、「方良方統領到了。」
他口中碎碎念叨着,而身邊的四位護衛則將這些一一記錄下來。
看着各路人馬齊聚校場,那雄壯的軍勢,讓自居方家忠僕的方來福自豪不已。
身處高樓而臨下,四面仰視的目光,更是讓他心底一時間也不禁有些飄飄然。就好像在那一瞬間,他即家族,家族即他,他渾身上下都透露着家族勢不可擋的強大意志,無比的威風!
然而,一個緩緩走近的身影,落入了他的視野里,方來福眸光忽然一斂,臉上傲意陡然不見。
他連忙將手上的木杵往,身邊一位黑衣護衛懷裏一丟,甩下一句,「你們數着,我去去就來。」便急沖沖的跑下樓去。
高台上四位護衛,看見他這般火急火燎的模樣,不由面面相覷。
右邊那個懷抱粗.黑木杵的年輕傻大個,目光在同伴臉上轉了半圈,忽然冒了一句:「平時點將的時候,來福統領不都是一直站到最後才下去的麼?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是呀!」另外一個身穿黃袍,衣袖上繡着厚厚兩圈銀線的嫩臉護衛也接道:「誰不知道來福統領最重威儀了,每次都是一臉嚴肅的神色,身披戰袍,站在高台上,威風極了,就是我們站在一旁看着,也覺得霸氣十足呀!怎麼這次人還沒有來齊,威風還沒有擺上,他就跑下去了?」
「或許是看到五統領來了吧?」另一個着綠袍,同樣在衣袖處繡着兩圈銀線的年輕護衛答道:「要知道五統領和來福統領交情最好了,可能是他來了,來福統領不願在他面前擺威風就下去了吧!」
之前,說話的兩個人,聞言都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連說這話的人,也覺得他這個理由有些勉強——誰不知道來福統領愛耍威風來着?也最愛借着職務之便,在校場高台上俯視着他的同僚——綠袍護衛的這個理由不靠譜呀。
三雙眼睛不由都齊齊聚到另外一位紅衣護衛身上。這位紅着火紅衣袍的中年男子,正是剛才為方來福拭汗的人。而他在三人開口猜測的時候,也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從樣貌上看,紅衣護衛是他們當中年歲最長的一位,而且在場四個人中,唯有他的衣袖處繡得是三圈銀絲。
按方家服飾配法;真靈第三天的鍊氣士,衣袖處繡三圈銀絲,為一等護衛;真靈第二天的鍊氣士,衣袖處繡二圈銀絲,為二等護衛;真靈第一天的鍊氣士,衣袖處繡一圈銀絲,為三等護衛;擅繡紋銀絲者,殺無赦!
從品級上來說,在場四人中就要數紅衣護衛最高,而且他又是真靈第三天的鍊氣士,見識也最廣。
而且這幾日,他們都隨着方家大郎方傳武在外奔波,聯絡各方人馬,倒是對家族內部最近發生的事情,了解不多。
當下,三個人都在好奇的等着那個紅衣中年男子的說法。
而這個紅衣護衛,卻不言不語,似乎沒有看見其他三個人殷切的目光,自顧自的在書簡上記錄着。
着實吊了三人好一陣子的胃口,紅衣護衛方才緩緩開口道:「莫要在背後議論統領大人,小心被聽見,有你們苦頭吃的。」
話是這麼說的,可是他微眯的雙眼中流露的得意眸光,以及嘴角兩條翹起的小鬍子神氣十足,卻都在招搖的暗示——「我肚子裏面可是有貨的,你們都快來求我說吧!」
這四個人,平時都是老相識了。要不是這種熟絡的關係,也不會敢相互談論一位通神第一天的統領大人。
因此,對這個紅衣男子的喜好,這三個人也是極為了解的。當下,就有人噓他道:「快說快說,就是你事最多!」
也有人樂意奉承道:「好大哥,您就說了吧。晚上一起喝花酒撒。」
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三個人在一旁襯着他的心意說了好幾句,總算是撓到紅衣護衛的癢處,令他心滿意足的開口了
咳了幾聲,清清嗓子,紅衣護衛伸手指向遠處一個緩緩走近的身影,嘖嘖道:「一群沒眼力的東西,活該混到現在還是個二等護衛。你們也不睜大眼睛瞧瞧,那是誰來了!來福統領敢擺威風,那也是看對誰——他敢對諸位族老這樣?」
手裏還抱着粗.黑木杵的黑袍傻大個,似乎有點頭腦不清。聽了他的話後,還真睜大了眼睛,好生對那個模糊的人影打量了一陣。
只是,那個緩步走近的人影,他的確不認識。
瞧了又瞧之後,黑袍傻大個只能用一種迷茫的聲音困惑道:「族老里有誰役了?家族裏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這麼年輕的族老?沒聽說呀!我瞧着,這個走過來的人,沒有到及冠的年紀吧?這樣也能做家族家老?太」(註:男子二十歲及冠。)
這個傻大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氣急敗壞的黃袍護衛給堵了回去。
只聽這個臉嫩的年輕人怒叱道:「我呸,你這個傻大!別瞎說行嗎?亂說話害死人呀!」
綠袍護衛也連忙道:「別亂說話!胡說八道、傳播謠言,按律是要廢為凡人的!傻大個,你一身修為來自不易,千萬別亂說!造族老的謠言,要是律衛抓住了,那可就慘了!」
對腦袋缺了一根筋的傻大個告誡了一番,綠袍護衛又轉身面對紅衣男子,輕聲相詢道:「大郎不在家,而我昨晚聽說掌律族老回來了,難道是二郎從祖家那邊過來了?要是二郎來了,來福統領下去也說的通。不過,二郎的模樣,我還有些印象,年紀也要大一些,應該不會是他吧?難道是掌律族老從軍中帶回來的年輕高手?我聽說這一次,那個執戟郎時洋也隨掌律族老回來了,難道是他?」
時洋,也是這幾年方家旁從義支中出了名的年輕一代高手。他本是河洛祖家的人。只因為人行事太過猥瑣了,在祖家那邊立不住腳,便投了東平方家這一脈。
綠袍護衛聽說這個時洋在軍中征伐數年,現在已經順利邁入了通神第一天,並且憑藉着一支長戟,打下了碩大的威名,甚至還有一個威風赫赫的頭銜——執戟郎時洋。
綠袍護衛平時做事頗為穩重,在四個人當中威望僅次於紅衣護衛。因此他一說話,剩下兩個人,又眼巴巴的拿眼看着紅衣護衛,想讓他早點透露實情。
紅衣護衛再一次成為同伴關注的焦點,不由心裏得意。他性格像極了方來福,都是外表看似穩重,其實內心最喜虛榮之輩。被眾人圍着在中心、奉承着是他最喜歡不過的事情。
尤其是,連這個綠袍護衛都在他面前服了個軟,更是讓他心裏開懷不已。要知道,這個綠袍護衛,天生資質出色,年紀輕輕就修煉到了真靈第二天的圓滿境界,差一步就可以追上他的修為了。
又兼綠袍護衛性格穩重,不似他這般喜歡擺現。以致現在這個人已經漸漸開始搶奪,他在這個小圈子裏的核心地位了。
這些,都讓只能依靠苦熬功力的紅衣護衛,心裏非常嫉妒。
不過,這個綠袍護衛,傳說中可是和家族裏面某位大人物有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是他這種沒靠山的寒門子弟所不能比量的。故而,平時他也不敢太過明顯的針對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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