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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稷起身就走,衣角自眼前划過時,謝蘊本能地伸手緊緊抓住。
「別,別走……」
殷稷低頭看了一眼,臉色黑沉:「你既然不識好歹,朕自然懶得浪費時間,放手。」
謝蘊艱難搖頭:「我真的不是有意……」
殷稷仿佛耐心告罄,抬手輕輕一拽,便將謝蘊絞緊了手指才抓住的衣角拽了出來,他仿佛覺得衣裳被這一抓弄髒了似的,抬手輕輕彈了兩下。
「那又如何?如此戲耍朕,你不會以為朕還會憐惜你吧?」
他語氣里充滿了嘲諷,若是以往即便謝蘊心裏再怎麼篤定,面對這般情景也絕對不會說出來自取其辱,可此時此刻,她卻連逞強的心力都沒了。
「自然是……不然我還能依仗什麼呢?」
她斷斷續續開口,仿佛這句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打從悔婚之後這還是她頭一回這般明確地表達出對殷稷對她的重要性,她這樣的性子,若非走投無路,絕不會說出這種話。
殷稷不由怔住,連鍾白都睜大了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四下靜謐,連水流聲都細不可聞。
鍾白回神後忍不住摁住了心口,他看向忘了動彈的殷稷,心裏生出一點希望來,事情好像還會有轉機,他希望謝蘊能得償所願,但不只是為了她,最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殷稷眼下的困境就解了。
「皇上……」
他忍不住開口,卻被一聲滿是嘲諷的輕笑打斷:「真是難得,以往朕用盡手段逼迫,你都不會說出這種話來……遭逢大變,謝姑娘果然是不一樣了……」
殷稷慢慢轉過身去,再次垂眼看向了謝蘊,眼底卻沒有一絲柔軟,「更無所不用其極了……為了讓朕聽你的話,你還真是什麼都豁得出去啊。」
謝蘊仿佛被他的神情刺痛了,難堪地閉上了眼睛:「我只是想救你……」
「你憑什麼?!」殷稷咬牙道,他臉色瞬間緊繃,仿佛回憶起了極難堪的過往,神情似笑還哭,「你欠了我那麼多,現在想一條命就抵了是嗎?」
心臟尖銳地刺痛起來,他抬手摁住胸口,明明並不覺得憤怒和難過,有的只是悲涼和可笑而已,可仍舊疼得厲害。
謝蘊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可卻從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這個女人只是不想欠他的而已。
疼痛越發劇烈,他不得不收斂心神,強迫自己冷靜。
他不能死於這可笑的舊傷,更不能因為謝蘊出事,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妥當。
他背轉過身去不敢再看謝蘊,一下一下深呼吸,等那尖銳的痛楚緩解下來他才再次開口,聲音冷硬:「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謝蘊,朕絕對不會讓你如願,這筆債沒有人會和你討,但如果你真的這麼有良心,那就背負一輩子吧。」
他再沒回頭看一眼,抬腳就出了門,滿心都是懊惱,他今天不該來,更不應該對謝蘊心軟,他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絕對是最後一次!
鍾白匆匆追上來,手裏還端着剛才被殷稷塞進手裏的湯碗,眼看着兩人又吵得不可開交,他有些無措,不知道該不該勸。
殷稷抬手將那碗湯打翻,在刺耳的碎裂聲里他摁住了心口:「調幾個太醫過來,告訴他們,謝蘊要是出了事,朕拿他們是問!」
「是。」
太醫很快被調了過來,就住在謝蘊隔壁的房間裏,隨叫隨到,門口的值守也換了更加可靠的禁軍。
廖扶傷端着湯藥進去的時候,謝蘊正伏在床頭髮怔,她神情幾近木訥,那麼呆了許久眼珠都不曾轉動一下。
廖扶傷嘆了口氣:「謝蘊姑姑,別再鬧了,皇上雷霆震怒,您就是再怎麼折騰自己,他也不會來了。」
剛才殷稷的話謝蘊已經聽得清清楚楚,是她把事情搞砸了,怨不得旁人。
湯藥被遞了過來,廖扶傷小心地舉着勺子:「姑姑,喝一點吧,咱們如今有皇命在身,您若是還不肯喝,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太醫想餵一個人吃東西,自然有的是法子,只是過程不太體面罷了。
謝蘊閉了閉眼,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徒增狼狽。
「我自己……喝。」
「好好好。」廖扶傷連忙將人扶了起來,將碗遞了過去,謝蘊抖了幾次手才拿住勺子,顫巍巍喝了一口,她唯恐自己再吐出來,吞進去後便緊緊咬着牙。
然而熱流淌進胃囊,沒有痙攣,沒有抽搐,身體平靜得不可思議。
謝蘊僵住了,只有一次而已,偏偏趕在了殷稷面前,怎麼就這麼巧……
她滿目悲涼,難道是天意如此嗎?天意不許她說服殷稷,不許她替殷稷去走那條絕路。
可是憑什麼?皇家不曾養育過殷稷一天,憑什麼要用他去收攏皇權?而那些被天下供養,自小享受着皇家尊榮的皇子們,卻只要輕輕抬手,便能坐收漁翁之利?
到底是憑什麼?!
她很不甘心!
如果當初她沒有輕信齊王,如果能如願和殷稷完婚,謝家沒有傾覆,那先皇還敢這麼算計殷稷嗎?
「姑姑,再喝一點吧。」
廖扶傷見謝蘊僵立不動,唯恐她又改了主意,催促裏帶着幾分忐忑,好在謝蘊回神後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一口接一口地將那碗湯喝了進去。
廖扶傷鬆了口氣,卻也不敢給她吃太多。
「姑姑先歇着,若是有餘力就稍微走動走動,明早我再來。」
謝蘊沒再開口,目光落在床沿上,剛剛有人在這裏坐過,她抬手一下一下地摩挲,龍涎香的味道仿佛還縈繞周遭,雖然聞不真切了,卻仍舊讓她的心定了下來。
還不到認輸的時候,她還有事情可以做。
她翻身下地,卻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甫一落地便一頭往地上扎,桌椅頓時翻倒,險些砸在她身上。
門外的禁軍聽見了動靜,卻只是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動,他們牢記之前兩個禁軍的教訓,對屋子裏的事一概不聞不問,只要看好門就好。
謝蘊撐着地面,花了好些功夫才站起來,借着昏暗的燈光看向周遭,她要寫一封信,一封該送往北地邊塞的信。
可這畢竟是下人房,並沒有筆墨紙硯,好在先前蔡添喜將她的衣物送了過來,她取了件乾淨的裏衣鋪展開來,咬破手指打算寫字。
可指尖卻沒有血跡,她擠了擠也毫無用處,只得將傷口咬得更深了一些,血珠這才滲出來,可卻只寫了一個字謝蘊便愣住了,她的血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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