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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稷沉默了好一會兒沒能說話,等為謝家平反後他的確有的是機會和謝蘊出宮遊玩,可他們不可能回回都帶着母親的靈位。
何況他們以後也未必還會來揚州,若此時不去,的確有些對不起母親。
他嘆了口氣:「好,我們下去走走。」
至於忙不完的事……今晚不睡了吧。
蔡添喜不知道他心裏的盤算,高興地念了句佛,忙不迭服侍着殷稷讓他換了衣裳,謝蘊也折返回去帶上了蕭懿夫人的靈位,臨出門前掃了一眼鏡子,腳步就頓住了,她是不是太久沒有好好打扮過了?
上次殷稷為她挑選衣服的情形忽然映入腦海,她低頭看了眼自己很不起眼的衣裳,猶豫片刻還是開了箱籠,這些都是那天晚上殷稷買給她的,只是她當時注意力都在旁人身上,根本沒瞧見買的是什麼。
不過也無所謂,既然殷稷想買,那大約是喜歡的。
她將裝衣裳的箱籠翻了翻,愕然發現這些樣式顏色都頗為眼熟,仿佛她曾經就有過類似的衣裳。
她指尖燙着了似的收了回來,好一會兒才拿起一件抖開看了看。
這是一件銀絲挑線大紅紗裙,當年摘星宴上她就穿了件類似的,只是當時謝家富貴,她的衣衫大都是金絲玉帛,比這件貴重一些。
放下裙子她又拿起一件琵琶袖對襟長襖來,當年她去謝家家學給謝濟送補湯,卻被大雪攔住歸路時似乎穿的就是這一件。
殷稷竟然真的都記得。
她心思有些亂,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卻是半分裝扮的心思都沒了,匆匆抱了靈位就出了門。
外頭鍾白正在小聲抱怨她來得遲,殷稷皺眉:「沒讓你去。」
鍾白悻悻閉了嘴,一抬眼瞧見謝蘊來了連忙喊了一聲:「大小姐你可算是來了……這也沒打扮啊,怎麼這麼久?」
謝蘊隨手將裝了靈位的布袋遞給鍾白,卻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始終落在殷稷身上。
鍾白被無視了也沒在意,咋咋呼呼的要下船,倒是殷稷抬腳朝她走了過來:「怎麼了?」
謝蘊搖搖頭,想着那一箱子的衣裳心口莫名的有些澀,可她還是那句話,她不能在一個人身上栽兩次。
只是……
她忍了又忍還是按捺不住抓住了殷稷的手:「我們走吧。」
殷稷一怔,低頭看向了兩人交握的手。
謝蘊人前素來守禮,莫說當着百官和命婦的面,有時候就連當着宮人的面都不會主動和他親近,今天這是怎麼了?
短暫的困惑之後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補償吧,為她的又一次捨棄給出的補償。
他卻仍舊反握住了那隻手,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揚州繁華,卻和京城的熱鬧全然不同,處處都是吳儂軟語,連土地都仿佛氤氳了水汽,變得柔軟了起來。
鍾白聽見遠處有鼓樂聲,抻長了脖子好奇地看:「那邊好像有什麼熱鬧,說不定是誰家在成親,咱們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氣吧?」
謝蘊隱約聽說過鍾白對成親抱有極大的期待,聞言不由看向殷稷,對方的目光卻只落在虛空處,周遭的熱鬧也好,她和鍾白的討論也好,仿佛都被隔在了遠處,一個字也不曾進入他的世界。
「在想什麼?」
她晃了下兩人交握的手,輕輕開口。
殷稷被驚動,垂眼看了過來:「什麼?你想去哪裏?」
謝蘊剛想將鍾白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可卻一眼看見了他眼底那密密麻麻的紅血絲,殷稷這些天似乎真的很累。
「……我有些累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鍾白瞪大了眼睛:「我們才剛下船,謝姑娘你這累得也太快了。」
兩人都沒理會他的抱怨,殷稷說了一聲好,目光掃過周遭,就近選了一家茶樓,他本是想在大堂里坐一坐的,謝蘊卻攔住了他。
「我要最好最清淨的雅間。」
小二立刻殷勤起來,引着他們上了二樓:「幾位客官請,不是小人和您吹,咱們這茶樓可是有揚州最好的茶。」
謝蘊並不關心這個,瞧見這雅間裏隔着一張羅漢床便點了點頭,她只是想找個地方讓殷稷歇一歇。
「要一壺太平猴魁,茶點你看着上吧,快一些,送上來就不要再來打擾。」
謝蘊說着摸出一錠銀子擱在桌子上。
小二連忙接過,彎腰退了下去。
鍾白輕輕頂了一下殷稷,小聲嘀咕:「謝姑娘心裏只有您啊,問都不問一句我吃什麼。」
他本以為這樣的調侃會讓殷稷高興一些——他雖然有些粗心大意,可也看出來了殷稷這幾天心情並不好——然而對方不但沒有如他所願高興起來,甚至原本還算平和的目光都暗了一下。
殷稷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高興的。
他甚至都分不清楚謝蘊記得這些是因為想記得,還是被他拿宮規逼着,不得不記住的。
「你安靜一會兒吧。」
鍾白一噎,很不服氣,他這次真的沒說幾句話,怎麼就被嫌棄了?
「皇上,您怎麼……」
「是我思慮不周,鍾統領喜歡什麼,我再去點吧。」
「別別別,哪敢勞動姑娘你,我就是隨口一說,我吃啥都行……外頭可真熱鬧。」
他說着走到窗邊,垂眼往底下看,這裏比剛才在街上時看得更真切,那熱鬧來處也變得清晰起來,那是一座三進的大宅子,院門開在臨街,門口立着兩尊石獅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
門口張燈結綵的,的確有賓客盈門,卻不是辦喜事的樣子。
「幹什麼呢,這麼熱鬧?」
沒有人理會他的疑問,謝蘊抬手給殷稷揉捏太陽穴:「皇上去榻上躺一躺吧,等休息好了我們就回去。」
殷稷這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麼要這個雅間,本該是感動的,心口卻莫名的疼了一下,他沒再言語,也不願意浪費謝蘊的好意,便抬腳走了過去。
剛坐下小二就送了茶點進來,鍾白順嘴問了一句,店小二卻來了精神:「那是宋大善人家,這可是個好人吶,自己吃穿用度都捨不得,卻救濟了不少災民,今天是他兒子弱冠禮,所以受過他恩惠的人都去觀禮了,聽說知府大人都會來……」
他壓低聲音道:「客人應該是知道皇上來揚州了吧,聽說他一路上獎賞了不少對百姓有恩的大人物呢,說不定這宋大善人的事也能傳到皇上耳朵里,這要是被賞賜些什麼東西,那可是光宗耀祖了。」
鍾白忍不住看了眼殷稷:「您要來看看嗎?」
殷稷此行的確是有施恩的目的在,沿路不管是減免賦稅還是賞賜當地名流都是為此,眼下既然遇見了自然不好視而不見。
他起身就要過去,謝蘊心裏一跳,下意識按住了他。
殷稷略有些詫異:「怎麼了?」
謝蘊沒能開口,剛才聽見店小二說宋家兒子弱冠的時候她心裏就有股不詳的預感,可又怕是自己想多了,這世上人的數百萬,有幾個相似年紀的辦弱冠禮太正常了。
可,萬一呢?
「謝蘊?」
殷稷奇怪的看了過來,謝蘊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攔,只好往窗外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並沒有眼熟的面孔,她這才鬆了手。
「沒什麼,外頭有風,當心着涼。」
殷稷笑了一聲,遠遠地在窗邊看了一眼:「的確熱鬧,回頭讓知府帶上船來看看吧。」
鍾白應了一聲,謝蘊連忙上前要關窗:「知府來了,別被認出來。」
殷稷聽話的轉身要回榻上,謝蘊鬆了口氣,可就在窗戶要關上的瞬間一道女聲透過縫隙傳了進來:「妾身恭迎知府大人。」
殷稷的腳步驟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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