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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時正靠在床上要睡不睡,寒冬里他坦露着胸膛,炭盆只剩了一個,他卻仍舊像是在忍耐着高溫一樣,呼吸急促,額角還有汗水。
原本楚鎮身後還跟着其他幾個部族首領的,見殷時這副樣子,他只能抬手,讓眾人在外頭候着。
他獨自進了營帳,臉色微微發沉:「你這幅樣子,成何體統?」
聽見他的聲音殷時這才睜開眼睛,嘴角一扯,笑出了聲:「豐州出變故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楚鎮眼神又沉了幾分,他抬腳走近兩步:「你做了什麼?」
談起自己的功績,殷時的眼睛瞬間亮了:「還能做什麼?當然是讓豐州失守啊,只需要一點點老鼠血……」
他聲音微微顫抖,顯然有些激動,「我前陣子和那野種做了個交換,他一定沒想到我不光給了他一顆假藥,還在藥上動了手腳,他一定已經得了疫病,現在整個豐州的疫病都是他傳染的……」
他翻起三白眼看着楚鎮,聲音逐漸興奮:「你以為得病的只是那些打仗的將士嗎?不,是整個豐州,用不了多久,那裏就會變成一座死城,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只用一顆假藥就……」
楚鎮忍無可忍,一拳砸在了他臉上:「你瘋了?!那是一城的百姓,你怎麼能下此毒手?」
殷時被這一拳打的歪到在床榻上,可下一瞬就彈起來,重重還了一拳回去:「婦人之仁!」
他用完好的手揪住了楚鎮的領子,「打仗開國哪有不流血死人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打仗,早就該知道這個道理的!再說了……」
他眼底閃過陰鷙,「不肯投降的人,都是逆賊,既然不是我北周的子民,那活着還不如死了。」
楚鎮垂眼看着他,見他臉上沒有一絲後悔,心臟一路墜了下去,他知道打仗會死人,可平民百姓和將士能一樣嗎?
他不怕死人,手上也沾過無辜百姓的血,可這是屠城啊!
「你簡直喪心病狂。」
他狠狠拽開了殷時的手,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殷時反而笑起來:「無毒不丈夫,我若是連這點狠辣都沒有,要如何成大事?總之現在是我給了你一個機會,你要抓住,若是這一仗打得夠快夠狠,說不定能連那個野種也留在這裏,到時候大周就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白日做夢。」
楚鎮嗤笑一聲,「你以為殷稷是你?即便他真的疏忽,可他身邊那些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豈會讓疫病蔓延全城?還讓帶了病的人出戰,當着我們人的面發作,哪有這般巧的事,這分明是計,只有你這種蠢貨才會信。」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殷時厲喝一聲,他最厭惡旁人說他比不過殷稷那個野種,他怎麼會比不過對方?他才是先皇養大的皇子,是遺詔上該繼位的人,怎麼會比不上一個竊國賊?!
「你怎麼就知道他們一定能發現?誰會想得到大冬天還有疫病?你就是膽小而已,不過沒關係,」他看向營帳門口,「你不肯出兵,但有的是人願意,你們都進來!」
門外候着的各部族首領聞言對視一眼,有些遲疑,剛才兩人的對話他們都聽見了,誰說的都有道理,他們一時難以抉擇,可心裏卻都是偏向此時攻城的。
機會難得,若是此時不出手,真等豐州反應過來,調了支援,就沒機會了。
他們只有十日的糧草,根本沒有冒險的資本。
遲疑片刻,拜圖先一步進了營帳:「統帥,要不再讓人去探一探豐州的情況?」
楚鎮眼神發沉,早在蠻兵稟報這軍情的時候,各部族就有意攻城,現在被殷時這般一誤導,只怕群情會更激憤。
「眾位,你們當真不覺得事情湊巧嗎?皇帝手段如何你們不清楚,可謝濟關培,咱們都打過交道的,他們豈會如此愚蠢?」
拜圖沉默下去,這話不無道理。
「話不是這麼說的,豐州接連獲勝,難免會疏忽大意,」一人忽然開口,眾人循聲看過去,就瞧見了才歸順不久的回鶻王子伊勒德,對方微微一笑,「眾位也別忘了,當年謝家是被皇帝發配至滇南,吃盡苦頭的,他們當真會毫無芥蒂地幫皇帝駐守豐州嗎?」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對啊,不只是他們內部不和,皇帝那邊也同樣有嫌隙,不久前還有人自豐州叛逃至此呢。
「不管是誰登基,謝家在千門關的地位都穩如泰山,所以他們為什麼要為大周皇帝盡心盡力?」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殷時讚許地看了眼伊勒德,隨即咳了一聲:「還有件事你們不知道,朕一直派人盯着豐州,早在半月前,豐州就已經開始秘密焚燒疫病死屍,那裏絕對已經亂了,現在攻城是最佳時機。」
一句話將眾人的戰意徹底挑了起來,目光紛紛看向楚鎮,楚鎮沉着臉看向伊勒德:「你對大周的事怎的這般熟悉?像是與皇帝很相熟?」
伊勒德目光閃爍一瞬,隨即搖頭解釋:「怎麼會呢?大周皇帝素來眼高於頂,是瞧不上我們這些小部族的。」
「是嗎?」
楚鎮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如果說之前他只是懷疑豐州疫病是個計,那現在伊勒德一開口,他就是確定了。
「眾位,若豐州此時當真疫病橫生,我等攻城,豈能全身而退?」
他朗聲開口,目光落在殷時身上,犀利兇悍的目光生生將他在嘴邊的話給逼了回去,「咱們起兵是為了更好地活着,不是為了送命,此時需得從長計議。」
眾部族首領面露不甘,可楚鎮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所以猶豫片刻,眾人還是點頭應聲,殷時氣得夠嗆,可這種事急不來,反正種子已經種下了,很快就會生根發芽,到時候楚鎮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壓不住。
眾人很快散了,殷時將伊勒德留了下來,楚鎮讓人盯着那邊的舉動,自己則回了營帳,他有些疲憊,許是想攻城的人太多,他竟也有些拿不準豐州是不是真的出了事,正沉思間呼德就來了。
「統帥,竇兢有話要說,您見不見?」
竇兢?
楚鎮略一猶豫,便讓人進來了:「你想說什麼?」
竇兢抬眼直勾勾地看過來:「攻城之事還請楚侯三思,這應當是計。」
楚鎮眉梢一挑,打從豐州疫病的消息傳來,這還是第一個說是計的人。
「怎麼說?」
「豐州城有個神醫,」竇兢眼神沉下去,「有她在,這疫病不可能泛濫,說不定連藥都沒來得及送到皇帝身邊,就被攔下了。」
楚鎮心下一沉:「當真?」
「不會出錯,那回鶻極力煽動大軍攻城,其心可誅。」
楚鎮敲了敲桌子,他其實不止懷疑回鶻,也在懷疑竇兢,一個人背叛的如此徹底,難免會讓人懷疑,可不得不說,對方從到這裏之後,所作所為,處處都是為蠻部着想。
「我會考慮的,你下去吧。」
竇兢抱了抱拳,躬身就要退下,楚鎮卻忽然想起來另一茬:「伊勒德說,謝家和皇帝不和,此事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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