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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深一腳淺一腳的朝着豐州城疾行,雖然橫穿戰場是最短的路線,可其中變故太多,她不敢冒險,一路沿着林子邊緣往城裏繞行,可還是被人注意到了行蹤。
楚鎮瞥了那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一眼,不着痕跡地引着謝濟往邊緣去,眼看着對方進入了自己的攻擊範圍,原本朝向謝濟的槍身陡然一轉,朝着謝蘊就刺了過去。
可就在槍身要投擲出去的時候,肩胛忽然一陣刺痛,尖銳又突兀,竟疼得他右臂脫力,指尖都握不攏,長槍也在這瞬間脫了手。
然而他這裏有了變故,謝濟卻仍舊勇猛異常,手中長槍毫不客氣地刺了過來,察覺到破空聲,他倉皇躲閃,槍尖卻還是自他盔甲縫隙里刺了過來,不止挑飛了他的胸甲,還在他胸口劃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線。
他有些詫異:「楚侯,這種時候還分神,太瞧不起我了吧?」
楚鎮沒說話,另一道聲音卻響了起來——
「兄長!」
聽見這熟悉的呼喚,謝濟一愣,等瞧見真是謝蘊的時候,瞬間急了眼:「你這麼在這裏?還穿那麼少,你嫌命長啊!」
他一時顧不得楚鎮,縱身跳到謝蘊跟前,將斗篷扯下來裹在她身上:「你怎麼喘得這麼厲害?你跑動了?你這樣的身體你能跑嗎?你這是要氣死……」
「等會兒再說!」
謝蘊忙不迭打斷了謝濟的囉嗦,「我找到藥引子了,殷時也已經死了,趕緊讓人送我回城,殷稷還等着呢。」
她剛才也想過要喊人護送她,可是戰場太大,尋常將士也不認識她,想找個將領並不容易,但剛才謝濟卻忽然跳了過來,機會難得,她不敢錯失。
「找到藥引子了?」
謝濟也驚喜起來,顧不得再罵人,連忙吹了聲口哨將馬匹喚了過來,然後扶着謝蘊上了馬:「謝鳴,護送二姑娘回城!」
謝鳴應了一聲,縱身跳上馬背,抖開韁繩就跑。
楚鎮抬頭看了一眼,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長槍,手仍舊在抖,可沒了剛才的忽然,他已經能夠忍受這股痛楚了,他深吸一口氣,瞄準馬腹將長槍投擲了過去。
槍身呼嘯,攜裹着雷霆,勢不可擋,可下一瞬卻被人死死抓住。
「楚鎮,你當我是死的?」
謝濟陰沉沉開口,謝蘊一走,他就收斂了自己那副囉嗦樣子,眼神冷硬鋒利,像極了城牆上懸着的,冷硬尖銳又巨大的冰錐,一不留神,就能將人扎個對穿。
「怪不得剛才忽然換了方向,原來是想偷襲……」
他將楚鎮的槍反手扔了回來,那過於強悍的力道,仿佛連槍身引起的破空聲都帶了殺傷力,楚鎮右臂異樣,不敢硬接,順着槍身翻了個身卸了力道才抬眼看過來。
雖然先前謝濟就一心想取他性命,可態度和現在卻既然不同,顯然剛才偷襲謝蘊,徹底激怒了他。
「何須廢話,要戰就來!」
謝濟一扯嘴角,一蹬地面朝着他就沖了過來,所謂一力降十會,先前他還有所留情,想要保存體力持久廝殺,現在卻是不管不顧,將天生神力全都用了出來,楚鎮抬手硬接了一槍,本就不大聽使喚的右臂瞬間被震麻,長槍險些再次脫手。
謝濟嗤笑一聲:「我先前敬你是個英雄,處處不曾失禮,可你竟然偷襲阿蘊……」
他再次衝殺過來,招招狠辣,一支長槍卻硬是用得如同巨錘,每一次攻擊落下,都震得楚鎮掌心發麻,他不敢再硬扛,只能用巧勁避開,再找機會反擊。
「兵不厭詐,我以為你懂這個道理。」
他沉聲開口,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戰場,本就是個用盡手段打勝仗的地方,他偷襲又怎麼了?
「我自然懂,」謝濟仍舊步步緊逼,在這數次的交鋒里,他敏銳地察覺到楚鎮的右臂不聽使喚,便瞄準了那裏打,「但這不代表我能容忍。」
趁着楚鎮不防備,他一槍扎在了他大臂上,楚鎮帶着鮮血,一路縱身後退。
「楚侯,既然想要偷襲帶來的成功,那也得承擔失敗後的代價。」
「這件事不用你來提醒。」
楚鎮抓緊了胳膊上的傷口,先前偷襲千門關的時候,他兩肩受過傷,這麼多時日的休養,傷口早就癒合,他以為已經好了,可現在看來,只是假象而已。
皮肉裏頭又疼又癢,仿佛有蟲子在啃咬一般,他用的藥應該是被人動了手腳。
是誰在暗中害他?
是朝廷的人,還是……殷時?
他臉色變幻不定,可心裏卻已經偏向殷時了,就在開戰之初,對方就想過用弓箭偷襲他,那個廢物是真的想讓他死,他自負到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掌控蠻部,贏下這場戰爭。
真是愚蠢。
當年的王貴妃那般玲瓏剔透,先皇也算是有些心計,可生出來的兒子,怎麼是這種貨色?
「楚鎮,方才阿蘊的話你聽見了,殷時已死,皇上很快就會轉危為安,你為之苦撐的轉機不會有了,還不投降嗎?」
楚鎮垂眼看着自己顫抖的手,半晌才開口,卻是笑了一聲:「殷時死不死毫無用處,你若是以為殺了他就能動搖蠻部軍心,也太天真了。」
「天真?」
謝濟嘲諷一聲,雖然殷時的確禽獸不如,可這麼多蠻兵裏面還夾着當年的豐州守軍,他們跟隨楚鎮,圖的是匡扶正統的大業,這些人當真不會動搖嗎?
眼看着已經離戰場中心不遠,他縱身跳上殷時的戰車,聲若雷鳴:「賊首殷時已伏誅,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
戰場瞬間一靜,雙方將士被這忽如其來的消息驚得忘了廝殺,紛紛看向謝濟。
「統帥,是真的嗎?」
有原本的豐州將士朝楚鎮看過來,楚鎮開口正想否認,竇兢的聲音卻自上方的山林傳了過來:「殷時伏誅,頭顱在此!」
滿戰場,數萬人的目光齊刷刷看了過來,竇兢懷裏的明珠被看得一抖,卻很快就強行冷靜了下來,她和竇兢對視一眼,自他懷裏落了地,抬手高高舉起了殷時的頭顱。
戰場太大,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楚那頭顱長什麼樣子,可不要緊,反正會有人看見的,只要有人能看清楚,他們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很快,就有人從怔愣中回神,幾個叛變的豐州將士率先丟了武器跪了下去,這也就意味着,那真的是殷時。
歡呼聲次第響起,很快連成一片,殷時已死的消息,轉瞬間就傳遍了整個戰場,原豐州將士紛紛棄了武器,束手投降。
蠻部卻毫無動靜,他們信服的從來都不是殷時,想要的也不是匡扶正統的名聲,他們只信楚鎮。
「統帥,沒有那些人,我們一樣能贏!」
山越統領高聲呼喊,蠻兵們紛紛應和,赤誠的目光齊齊落在楚鎮身上。
這在楚鎮意料之中,他知道這些人對自己的敬仰,可明明該是讓人振奮激動地場面,他卻沉默了。
「楚侯,他們明明可以活,是你,非要帶他們走一條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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