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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稷稍微迷糊了一下就醒了過來,一是習慣,雖然這些日子不上朝,可他以往都是這個時辰起身,便仍舊醒了;二則是謝蘊走了。
這很正常,他不允許謝蘊在龍床上過夜,那是后妃才有的恩寵,他要用這個提醒謝蘊,她不配。
偶爾他鬧得厲害,謝蘊十分疲憊的時候,會稍微拖延一會兒,那時候他會毫不客氣地將人攆下去,次數不用多,以謝蘊的脾性,有那麼一次就足夠她教訓深刻,再也不犯。
但今天是大年初一,昨天歇得又太晚,他以為謝蘊多少會多賴一會兒地,沒想到她會這麼識趣。
外頭傳來開門聲,是謝蘊出了正殿,可腳步聲卻沒響起,殷稷聽着外頭的安靜,忽然好奇起來,抬腳走到了窗前。
謝蘊果然沒走,外頭的雪還在下,此時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謝蘊裹着雪色的斗篷站在廊下,身形幾乎和周遭融在了一起。
她在廊下呆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既不說話也不動彈,倒是安靜得很。
可殷稷卻突兀地想起了那個兇巴巴的雪人,心口莫名地一揪。
大年初一,興許可以允許她放肆一回。
他抬手將窗戶推開了一些,正要開口喊人進來,謝蘊便抬腳走了,她走路也無聲無息的,大約是不想吵醒睡夢中的人,可殷稷這麼看着她走遠,竟恍惚產生了一種她會消失在雪色里的錯覺。
可終究也只是錯覺,還有四年,謝蘊一定會很努力地撐下去的。 記住網址m.42zw.la
四年……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隔着單薄的寢衣,他清楚地碰到了心口的疤,那麼厚,那麼疼。
謝蘊,你真的就沒為當初的事後悔過嗎?我險死還生,連你一句抱歉都得不到嗎?
他也站在窗前看了很久的雪,久到蔡添喜捧了朝服過來,提醒他該起身了,他才收回目光。
今日他要去給太后請安,然後去前朝接受百官和使臣的朝賀。
蔡添喜走近了些,卻只覺一股涼氣自殷稷身上散出來,頓時被嚇了一跳:「皇上可要保重龍體,這要是着了涼可怎麼好。」
殷稷擺了擺手,雖然有時候他會控制不住的陰陽怪氣,但大部分時候都是溫和可親的。
「無妨,朕身體康健,何懼風雪。」
蔡添喜嘆着氣服侍他換了衣裳,外頭傳來細碎的說話聲,是乾元宮的宮人們都預備着伺候了,旁的時候可以偷懶,今天可是必定會有賞的,若是誰偷懶錯過了,會懊惱一年。
等穿戴齊整出去正殿的時候,乾元宮的宮人果然都已經起了,跟在德春身後排了四列,一見他出來,齊齊俯身拜賀:「奴婢/奴才恭賀皇上新春之喜。」
謝蘊適時端着裝了金裸子的紅封出來,上頭一個最大最醒目的便是蔡添喜的。
殷稷親手拿起來遞了過去:「這一年也要勞累你了。」
蔡添喜連忙跪地謝恩,雖然每年都會有這麼一回,可做奴才的能得主子這麼一句話,實在是很難不感動。
他砰砰砰磕了幾個頭:「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榮幸,奴才謝主隆恩。」
殷稷彎腰將蔡添喜扶了起來,剩下的人便不夠資格他親自發,謝蘊便端着托盤走了下去,宮人各自取了一個,等秀秀拿完的時候托盤已經空了。
今年照舊是沒有謝蘊的,哪怕是她自己裝的紅封,也沒給自己留一個。
宮人們已經習慣了這些,只是偶爾有幾個剛調過來頂缺的小宮人不懂內情,困惑又好奇地看着她。
這種時候總是難免尷尬的,但謝蘊也已經習慣了,放下托盤走到了一旁:「謝恩。」
宮人們烏壓壓跪了一地,山呼拜謝。
殷稷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將人遣散了,目光卻不自覺落在了謝蘊身上:「新春大吉,謝蘊姑姑終於又熬過一年。」
謝蘊沒什麼反應,只將一本冊子翻開遞了過來:「這是待會兒要往各宮送的賞賜,和年前給您看的大致一樣,只是悅嬪如今降了位,這賞賜……」
「按照妃位賞。」
殷稷淡淡打斷了她的話,似是猜到了謝蘊還有別的話要說,他面露嘲諷,「怎麼,謝蘊姑姑現在也會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了?」
謝蘊有些惱怒,若是她當真看人下菜碟,兩個貴人怕是早就被宮人們作踐死了。
然而和殷稷爭論毫無意義。
「奴婢謹記皇上教誨,這後宮裏的都是主子,確實不該只看位份,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屈膝一禮,將冊子收回去轉身要走,殷稷卻是一愣,謝蘊可不是這麼好辦的人。
他下意識喊住了她:「你……不爭辯?」
謝蘊微微低下頭,姿態恭謹,毫無錯處:「既是皇上的意思,奴婢自然沒有異議,何況這是悅嬪,奴婢也着實不敢多言什麼。」
殷稷被噎了一下,雖是實話,可聽起來的確太過刺耳,他沒再言語,抬腳就去給太后請安了。
等他們不見了影子,秀秀才湊到謝蘊身邊來,有些擔心地看着她:「姑姑……」
謝蘊一眼看出來她在想什麼,略有些無奈地扯了下嘴角:「放心吧,就算皇上偏愛悅嬪,她以後也不會動你了,經了這一遭她怎麼都得長點腦子了。」
秀秀有些着急:「姑姑,奴婢不是擔心這個……」
她是怕謝蘊難過,皇上回回都護着悅嬪,不管對方做了什麼,她這個旁觀的心裏都難受的厲害,何況是謝蘊呢?
然而謝蘊卻沒讓她繼續說下去,只從懷裏掏出個紅封來:「吶,新春大吉,萬事順遂。」
秀秀擺了擺手:「奴婢不要了,姑姑是要出宮的人,攢着以後用吧。」
謝蘊塞進了她手裏:「拿着吧,過了年就十三歲了,在宮外都可以議親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你出嫁,以後給你的東西只管收着,就當是我給你攢的嫁妝。」
秀秀又害羞又感動,這才收了紅封,正要退下去幹活就被謝蘊喊住了:「你替我往內侍省走一趟,調些宮人來,再找人去惜薪司提四簍紅羅炭。」
「是,奴婢這就去……提炭用什麼名目?是從官中提還是挪了哪位娘娘的份例?」
「從皇上的份例里出,就說是皇上賞給兩位貴人的。」
秀秀下意識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可剛走了兩步就猛地反應了過來:「從,從皇上的份例里出?皇上賞給貴人的?皇上剛才說了嗎?」
她怎麼沒聽見啊。
謝蘊輕飄飄瞥了一眼乾元宮的大門:「皇上不是說了嗎,不能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後宮的人都是主子,她們的東西不夠用了,自然要從皇上的份例里出了。」
秀秀被嚇了一跳:「姑姑,這,這不好吧?」
「我這是謹遵皇上的教誨,她們可都是皇上的人,他不心疼誰心疼?」
要一視同仁是吧?好啊,一視同仁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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