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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下了雨,周遭氣溫陡然降了下來,謝蘊這次是真的有些冷了,可雜物間不是住人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會有被褥。
鍾白也不是體貼妥善的人,更不會想到這一茬。
她只好蜷縮在牆角默默忍着,她不喜歡下雨,哪怕是不打雷的時候也不喜歡,只恨不得捂住雙耳,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可她不敢睡,她不清楚這種程度的冷會不會把人凍死,只好逼着自己睜開了眼睛,一點雪花自窗口飄進來,輕輕落在她臉頰上。
她微微一愣,原來不只是下雨,還夾雜着雪花。
江南氣候溫暖,這雪下起來原來是這樣子的。
她這次倒是有些不捨得睡了,哪怕身體被冷得有些僵硬,卻仍舊顫巍巍抬起了手。
又一點雪花飄了進來,緩緩落進她手心,一點冰涼過後,化成了一滴水珠。
她仰起頭,很想看看江南的雪景,更想從這場雪裏找到些往事的影子。
可惜雜物間的窗戶太高,她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仰着臉,靜靜等着那雨水夾着雪花飄進來,時間一久竟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日梅林,那天也是這樣,即便亭子四周吊着垂幔,卻仍舊有雪花透過縫隙飄進來,碰到皮膚便是一點冰涼。
然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執着一支梅花撩開了垂幔,眼前一片蒼茫,謝蘊沒看清遞梅花那人的臉,指尖卻動了動,仿佛抓住了什麼極重要的東西一般慢慢攥緊了。
雨夜和痛楚帶來的不安寧慢慢褪去,她合眼輕笑,意識朦朧下去。
夢裏不知身是客啊……
一絲帶着水汽的涼風迎面吹過來,殷稷被驚醒,這才瞧見窗戶被吹開了,外頭的雨聲混雜進波濤聲里,有些聽不清楚,心裏卻本能地不安起來。
蔡添喜也被驚醒,顫巍巍起身去關了窗戶,殷稷聽見他嘀咕了一聲,說地面濕了。
「下雨了嗎?」
他輕聲開口,大約是沒想到他醒了,蔡添喜被嚇了一跳,哎喲了一聲才應了一句:「是,看着還挺密實呢。」
他不敢讓殷稷着涼,抬手就關上了窗戶,身後殷稷卻再次問道:「有打雷嗎?」
蔡添喜哭笑不得:「皇上,這都冬日了,哪裏還能打雷。」
殷稷怔了片刻才低應了一聲:「也是……」
他再沒了言語,蔡添喜卻擔憂起來,深更半夜,正是該安睡的時候,怎麼這時候醒了?
「皇上這時候醒了,可是身上有哪裏不舒坦?要不要傳太醫來看看?」
殷稷輕輕搖了下頭,目光落在自己指尖上,他也不知道,睡夢中仿佛被人抓住了手,便忽然醒了。
蔡添喜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敢亂猜,靜靜候在一旁守着,最後是殷稷自己收回了目光:「薛京呢?還沒回來?」
「沒見過人,要不奴才讓人去找找?」
殷稷猶豫片刻才搖頭,薛京是個有分寸的人,若是事情辦成了自然會來,若是辦不成,讓人去找只會耽誤他的事情而已。
三天……天亮之後就到了吧。
薛京若是沒有來,他便只能走最後那步險棋了。
「罷了,天亮之後讓鍾白來見朕。」
「是……說話費神,皇上再歇歇吧。」
殷稷卻又將目光投向了窗戶,蔡添喜不敢深勸,怕說多了讓他動氣,只得又在他身上添了床被子。
冷不丁房門被推開,鍾白探頭進來看了一眼,見殷稷醒了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皇上好些了嗎?」
「嗯,剛好要讓人去尋你。」
「那臣來得巧。」
鍾白訕訕笑了一聲,手卻背在身後不敢露出來,一支安神香正被他捏在手裏,顫巍巍的仿佛隨時會斷。
「皇上找臣幹什麼?」
殷稷乾咳一聲,聲音略有些嘶啞:「明日就到期了,若是天亮之前薛京還不回來,你要替我去做一件事。」
鍾白臉色微微一變,他知道殷稷要讓他做什麼,他果然是不肯殺謝蘊的,哪怕為此會讓自己的處境更糟糕他也毫不在乎。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讓事情走到那一步。
他暗地裏狠狠握了下拳,將畢生演技都拿了出來,深吸一口氣後無奈地笑了出來:「皇上說什麼呢?後天才到期啊,還有一天呢。」
殷稷一愣,後天?不是已經過去兩天了嗎?
他有些茫然,這幾日因着養傷,他一直在昏睡,對時日只有個模糊的概念,可不應該錯得如此離譜才對。
他狐疑地看向蔡添喜:「過去了幾日?」
蔡添喜微微一頓,隱在袖中的手顫了顫,面上卻沒有顯露分毫:「回皇上,的確是才過了一日,您睡得不安穩,中間醒了幾回,興許是因此才記錯了日子。」
殷稷沉默了,他竟然已經糊塗到連日子都能記錯的地步了嗎?
鍾白怕他還要懷疑,連忙小聲開口:「您看薛京一直沒回來,不然要是日子要到了,他怎麼都得回來說一聲吧?」
這句話倒是有些道理,殷稷無奈地嘆了一聲:「看來是真的睡糊塗了,還以為睡了兩天……」
「皇上是勞神太過,等再靜養兩日就好了。」
「或許吧。」
殷稷畢竟遭逢重創,精力不濟,很快便又合上了眼睛,鍾白見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一想到他一覺醒來心心念念的人就沒了,忽然有些不忍:「皇上要不要再見……」
話一出口他才陡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捂住了嘴。
殷稷卻仍舊聽明白了,卻是眼睛都沒睜開:「不用了,朕……不想見她了。」
鍾白鬆了口氣,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也沒敢再言語,眼見殷稷呼吸聲逐漸平緩下來才鬆了口氣,將拿在身後的安神香拿了出來,卻是點了好幾次才點燃,那香已經要被他手心的汗給浸透了。
「多謝公公了。」
蔡添喜搖頭苦笑了一聲:「別謝我了,我這後半輩子,怕是都要不得安寧了。」
可對他而言,殷稷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他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了不可惜,可薛京還不如弱冠,做的又是刀刃的活計,一旦沒了主子庇護,下場可想而知。
他不能冒這個險。
「公公不用這樣,事情是我起的頭,要是皇上怪罪下來,我給謝姑娘償命。」
外頭響起呼哨聲,是二層的朝臣們開始聚集了,他不能再耽擱,只能跪地朝殷稷磕了個頭:「主子,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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