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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卿,」殷稷放下酒杯,提起酒罈又倒了一杯,「你帶來的酒怎麼不喝?的確不負長安之名。」
祁硯怔怔看他兩眼,慘然一笑:「的確該喝一杯。」
他沒坐回去,只端起酒杯朝殷稷一敬:「這些年多謝皇上栽培提拔,臣有愧。」
他仰頭一飲而盡,殷稷瞥他一眼,嘴角露出個若有似無的笑來,並沒有怪罪他的失禮,反倒在給自己倒完酒之後紆尊降貴的也給他倒上了。
祁硯仍舊不客氣,再次仰頭一飲而盡:「這一杯,還是敬皇上,敬我們年少時的同窗之誼。」
「你今日頗有些奇怪。」
殷稷搖頭嘆了一聲,正要再給他添酒,他卻一把將酒罈子搶了過去,仰頭就往嘴裏倒,那架勢不像是在喝酒,倒像是在自殘,不多時他便被嗆得咳嗽了起來,臉色也跟着漲紅,仿佛隨時要撅過去。
殷稷由着他放肆,自己端着那杯酒抿了一小口才出聲:「喝得這般急做什麼?又不是日後喝不到了。」
「喝不到了……這酒再也喝不到了……」
許是醉了,祁硯這話透着濃濃地古怪,殷稷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見他仍舊仰頭在灌酒,嘖了一聲:「送祁卿回去吧,他醉了。」
「臣還沒有醉,」他看着殷稷雙目通紅,許是酒意上頭,一開口竟似哭還笑,「皇上真的不肯收回成命嗎?真的半分可能也無嗎?」 首發網址https://
殷稷再沒有言語,只看了蔡添喜一眼,蔡添喜會意,連忙上前來攙扶住了他:「祁大人,咱家送您回府。」
祁硯身形僵硬片刻,失魂落魄地嘆了一聲:「回不去了……」
他再次看向殷稷,整個人仿佛都蒼老了下去:「臣今日失態了。」
殷稷仍舊在抿那一杯長安酒,聞言頭都沒抬:「今日之事,朕不會與你計較。」
祁硯再次笑了出來,卻是一片淒涼,仿佛殷稷這句赦免對他而言已經毫無意義。
可他還是走了出去,還有時間,得做最後的安排。
一陣血腥味忽然順着風飄了過來,他腳步頓住,下意識循着氣味飄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瞧見兩個清明司暗吏正拖着什麼東西進了乾元宮的門。
濃重的血腥味正從那東西身上散發出來,他雖心灰意冷,卻仍舊感受到了濃重的不安,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想避開來人,可暗吏手裏拿着火把,他即便有心躲閃,還是看清楚了那東西的樣子。
那是個人,是個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人,渾身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被丟在地上這短短一小會兒,血已經流了一地。
可對方的臉卻完好無損,以至於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是陳立。
是幾個時辰前還在宮外與自己道別,說要回去為齊王而戰的陳立,可他現在竟然出現在了宮裏,還成了這幅樣子,祁硯震驚的,一時完全沒能說出話來。
可即便對方如此悽慘,也不曾服軟,甚至在看見殷稷正在飲酒的時候眼睛還詭異地亮了起來,隨即他發瘋般張口大笑起來。
只是他舌頭被割了幾片,嘴一張,便有粘稠的鮮血淌出來,模樣看着十分滲人,他卻笑得不能自抑:「報應,真是報應,你個暴君,死在了自己一手提拔的臣子手裏……祁大人你為北周立下如此大功,齊王和侯爺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他們一定會讓你名垂青史!」
祁硯臉色大變,所有的愁緒都被這忽如其來的污衊震碎了,他厲聲質問:「你胡說什麼?!我何曾投靠北周?!」
「對不住祁大人,我不該暴露你。」陳立像是意識到說錯了話,慌忙帶着滿嘴血改了口,「我不該讓人知道你在酒里下了毒。」
可他越是如此說,越是讓祁硯百口莫辯,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他的確拿了陳立留下的毒藥,可並沒有下給殷稷,他想要的是大周安寧,是百姓安穩,這不是皇帝病了死了就能解決的,更確切的說殷稷如果趕在這時候出事,只會讓眼下本就糟糕的情況更糟糕。
「皇上,臣不曾……」
「祁大人,你你你……你私通逆賊?」蔡添喜從忽然的變故中回神,不敢置信地開口,可話雖然是疑問,手卻已經死死抓住了祁硯的胳膊,「你真的在皇上的酒里下了毒?」
「蔡公公,我沒有……」
他慌忙解釋,可蔡添喜卻根本不敢再相信他,扭頭就看向了殷稷,他本想討個旨意要將祁硯收押搜身,可一轉身看見的竟然是對方還在小酌。
仿佛根本沒聽見剛才陳立的話一樣。
蔡添喜臉色大變,快步走到他身邊,也顧不得尊卑,一把就將他手裏的杯子奪過來遠遠地扔了出去。
他哆嗦着扶住了殷稷:「皇上你怎麼樣?解藥,快,在他們身上找找解藥。」
他聲音難得尖銳,雖說他一個宦官並沒有資格命令禁軍對重臣搜身,可眼下祁硯牽扯進謀害皇帝的大罪里,禁軍已經顧不得其他,左昭道了一聲得罪,抬手就讓兩個禁軍將祁硯押在了一側。
祁硯沒有反抗,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他身上真的有毒藥,雖然他並沒有下,可帶着這樣的東西進宮,足以定罪,想起今日早時殷稷對那些叛國賊的處置,他心如死灰。
若他不曾遇見陳立……
他垂眼看過去,就見陳立也在看着他,雖然對方已經奄奄一息,眼底卻帶着得逞的滿足,他微微一愣,一瞬間腦海里電光火石的閃過諸多猜測,先是點,再是線,然後連成了一張網。
陳立根本就沒想走!
若是他今日真的對殷稷下了毒,皇帝一死,北周就可趁大周群龍無首之際揮兵南下,直取皇位;若是他沒有下毒,就如同現在這般,他們君臣也會反目。
殷稷在朝臣心裏早就是嗜殺成性的脾性,而自己身負弒君大罪,必會被處以極刑,可朝臣們對他這個副相十分信任,是斷然不會相信他會弒君的。
若是皇帝當真如實昭告天下,一定會引起混亂,甚至連之前的王家和其餘逆賊的罪名都會被懷疑……這是個連環計。
若是在這君臣離心的時候御駕親征,後方必亂。
他徹底明白了,被從從一開始就是打的這個主意,王家那些人本就是棄子,而他才是亡周的餌。
他睚眥欲裂,憤怒宛如驚濤駭浪,頭一回生出了掐死旁人的衝動,可惜禁軍的力氣不是他能抗衡的,見他擅動禁軍還以為他是要反抗,立刻加重了力道,將他死死抵在了牆上。
「祁大人,你再反抗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是陰謀,是北周亡我的陰謀,皇上,你不可意氣用事,臣從未想過害你……」
話音未落,一個瓷瓶咕嚕嚕滾了出來。
眾人的目光頓時被瓷瓶吸引了過去,左昭上前一步將瓷瓶撿了起來,臉色瞬間變了:「你說你沒想過要害皇上,那這是什麼?!」
祁硯張着嘴,卻再沒能說出一個字來,人證物證俱全,他辯無可辯。
「祁卿,你太讓朕失望了。」
殷稷扶着蔡添喜走了過來,祁硯動了動嘴唇:「臣自知百口莫辯,但還是想求皇上讓臣自戕,臣不想遺禍大周……」
「做下這般大逆不道之事,你覺得朕會給你這個體面嗎?」
殷稷眼神冷漠:「你知道的,朕最恨背叛。」
他看了眼左昭手裏的藥瓶,沒再給祁硯開口的機會:「想害朕是嗎?那你就自己嘗嘗這毒藥的滋味吧,餵他吃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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