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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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蒼天是黑色的，大地是黃色的，茫茫宇宙遼闊無垠。太陽有東升西落，月亮有陰晴圓缺，星辰羅列自有規律。
慕榕站在漫天黃沙之中，面無表情的望着不遠處的空中，直升機旋翼失速，隨後失速下墜，炸成一團火球。
這個她從小做到大的惡夢，曾經讓她痛哭失聲、撕心裂肺，此刻卻變得很詭異——這一幕就像被按下重播鍵，不斷不斷地循環播放，從一開始的驚詫痛苦，到麻木不仁，差不多就是成千上萬次的折磨吧。
到最後，慕榕對那爆炸的瞬間已經開始不耐煩，冷冷遙望廣闊的蒼穹，豎起一根不雅的手指。
不管主宰這一切的是誰，都滾他娘的蛋吧！
那一刻，她心中的怒火似乎起到作用，意識被高速捲入半空中，天旋地轉間俯瞰最後一次的爆炸，隨着巨大火球產生的強烈衝擊波，她驀地睜開眼睛，跟詐屍一樣從床上坐起，大喊了聲，「臥槽！」
一隻微涼的手輕撫着她冷汗涔涔的額頭，又把她按回被窩，低沉好聽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醒了？」
慕榕一時之間分不清處夢境現實，慌張地摸啊摸，從男人健壯的胸膛一路摸上刀刻斧鑿般的臉，感受到溫熱的呼吸拂過手背，才安心地嘆了口氣，「我就算瞎了也摸得出是你，做鬼也不會認錯。」
墨雲霄無語了片刻，悶聲迸出兩個字，「多謝。」
他起身燃亮臥榻邊的油燈，微弱燈光閃爍，俊美的面孔如夢似幻，似笑非笑地捏了捏慕榕的臉頰，「妳沒瞎，也沒死，倒是把我折騰得不輕。」
慕榕不太適應光線，懶洋洋地眨眨眼，無辜賣萌，「我一個昏過去的弱女子，還能怎麼你了？」
墨雲霄抱起她靠在自己胸前，像害怕碰壞易碎瓷器般的小心翼翼，他沒說話，慕榕卻莫名懂了這段冗長沉默背後的意義。
他害怕失去她的惡夢重演。
」你放心，我捨不得你呢。」慕榕反手抱住墨雲霄，輕拍他寬厚的背，像哄小孩一樣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純屬撩閒，「更何況上天入地也找不着比你好看的男人，死了多虧呀。」
墨雲霄語氣深幽，「早先跟我鬧脾氣時，我不好看嗎？」
慕榕被男人神來一筆的反擊萌得滿臉血，哈哈笑倒在他懷裏，直到笑夠了才呼口氣，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拉過他的胳膊當枕頭。
」哎，三哥沒事吧。」她後知後覺地問道，突然想起在不知名山谷里開啟的新世界大門，忍不住一腳踹開櫃門，「通知小乞丐沒有？這時候不是應該苦情虐心，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嗎？」
墨雲霄順着慕榕的腦洞想像了一下，頓時有點三觀不正，頷首道，「慕陽沒什麼大礙，只是虛弱些，顧旻正在趕來......見他最後一面。」
」啊？」慕榕瞪大眼睛，有點get不到夫君的點。
」是白辰的主意，往死里嚇唬嚇唬顧旻。」墨雲霄正經八百地說道，好像他沒有默許白辰多事一樣。
慕榕默默豎起大拇指，對古人的接受能力和八卦之心獻上崇高的敬意。
墨雲霄勾着唇，「我可什麼都沒說，是慕陽暈厥過去還一直念叨着顧旻，被白辰那小子發現的。」
」他就是閒的。」慕榕中肯的評論，視線突然被房裏熟悉的擺設吸引，好奇的探頭看了看，「我們不在軍營？這是哪兒呀？」
」丹梁城。」墨雲霄證實了她的疑惑，這裏是他們先前住過的老宅子，」天冷了，城裏暖和些。」說得十分理所當然。
軍營畢竟是一群五大三粗的糙老爺們，慕榕再不拘小節，也不適合久住，既然大勢底定，墨雲霄乾脆將她帶回丹梁城休養，留下墨景燁一個人進行艱苦卓絕的談判大計。
有龍武軍坐鎮，要是墨景燁也能談崩，那趁早讓北月國一刀砍了吧。
」那個假和尚佈下的陣法怎麼樣了？」慕榕想起昏迷前的恐懼感還心有餘悸，往墨雲霄懷裏縮了縮，「你帶着我跟三哥出陣，自己有受傷嗎？」
墨雲霄輕吻她的發，眸底暖如春風，「我沒事，赤炎接應得及時，一出陣就把山谷炸了，永絕後患。」
慕榕一怔，覆在腦海里的雲霧乍然散開，靈光一閃，「霄，我老早就想問你了，你覺不覺得永安方丈的所作所為，有點兒自相矛盾啊？」
換句話說，就是精分得不得了。
永安方丈一手護持着墨雲霄長大，傳授他武藝兵法，伴他上陣殺敵，甚至培養了一票死心塌地的暗衛為他賣命。
十年前苦心孤詣佈局，難道是為了十年後親手毀掉一切？
他不辭千里的趕赴丹梁城，從戰場上救下慕榕，若說與慕敬、蕭媛有故舊情份，但他轉頭就把慕陽關在陣法里當養料，難不成故人之情還分重女輕男？
墨雲霄沉吟道，「妳這麼一說，確實有許多摸不着頭緒之處。」
過去永安方丈最常跟他耳提面命的一句話，就是：「別相信任何人。」
他當時朝不保夕，身陷皇宮中的爾虞我詐，太后處心積慮要除掉這個身世有疑的先帝幼子，連一口飲食都得提防有沒有毒，自然把永安方丈的警告奉為圭臬，深信不疑。
現在想來，說不定永安方丈是在暗示他——連這個情同父子的師父也別信。
諸多疑雲緩緩浮上心頭，墨雲霄不由得去想，若永安方丈才是那個下棋佈局之人，他又在與誰對弈？為何每一步棋都能牽動朝堂，偏偏下一步又反殺自己一刀？
還有，雲老爺子率領族人遁入秘谷，永安方丈在其中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若是永安方丈一手安排雲家假死避禍，雲老爺子又為何避而不見，多年來連隻字片語也不曾透露給墨雲霄？
還有墨天騏託付給白馬寺方丈守護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永安方丈一切令人迷惑的舉止背後，是否跟皇帝之間的協議有關？
這個心底無私天地寬的和尚，莊嚴的袈裟包裹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