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把性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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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鳶山下，正是輕煙霧朦的時節，細雨淅淅瀝瀝落在佈滿芳草青苔的石板路，有如一幅古老的水墨畫。

    一行人落腳在雲水鎮上最大的客棧，船行兩日，又換乘馬車，慕榕一路睡睡醒醒，勉強養足了精神，一到客棧就生龍活虎，渾身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趁着天還沒黑，拖着朱兒到鎮上瞎逛去了。

    墨雲霄冷眼看着他家的熊孩子蹦噠，也沒阻攔，只讓赤炎帶着暗衛跟緊，別把人弄丟了就行。

    他獨自撐起油紙傘信步走出客棧，沿着石板路緩緩而行，石板路盡頭有一處蜿蜒的階梯，看起來荒廢已久，拾級而上，竟是通往半山腰上一座人跡罕至的古宅院。

    那宅邸大門深鎖，門上的金漆已然斑駁，扣環也已生鏽，死氣沉沉。唯有從殘存的灰牆青瓦、頹圮的樑柱，依稀看得出當年的氣派莊嚴。

    幾株茂盛的花草從磚瓦縫隙探出頭來，杏黃色的小花輕輕搖曳，寒風過處隱隱透着冷香。

    此處正是雲氏山莊，一個神秘而古老的隱世大族，墨雲霄靜靜駐足凝視着在大火中被焚燒焦黑的磚牆，雨水濕透了玄裳下擺，依舊毫無所覺。

    活在世上的雲家人，唯獨他一個，深深庭院曾經住過哪些人？磚雕疊砌背後藏着什麼樣的秘密？如今都不得而知了。

    墨雲霄黑眸微眯，握着紙傘的手指一緊，足尖輕點拔地而起，旋身越過牆頭，如鵬鳥展翅，凌空划過，銳利眼眸掃過底下的廢墟，心下瞭然，輕巧收勢落在庭院中央。

    當年那樁殘酷的滅門血案，將雲家徹底拔除得乾乾淨淨，在熊熊烈火中燃燒三日，連下人奴僕都沒有任何活口，雲氏幾代積累的財富也不知所蹤。

    當時雲家可是有個女兒在宮裏當帝王的寵妃，地方官受到來自朝廷的壓力，如此慘烈的命案，竟然讓幾個毛頭小賊背了鍋，速審速決，幾日後就將賊人斬首伏誅，還把屍首懸吊在雲水鎮的城門上示眾，以告慰雲家人在天之靈。

    若說其中沒有貓膩，恐怕雲家先人地下有知，也不能甘心瞑目。

    然而當年留下的線索有限，墨雲霄也曾派人明查暗訪，卻苦無更多證據，只能跟雲妃的死因一樣孤懸在心上，等待水落石出的一天。

    沒想到這個機緣，竟然那麼快就到來了。

    墨雲霄漫步在荒煙蔓草之間，周身散發的氣勢尊貴如天神，霸道而冷峻，滿布冰霜的黑眸沒有一絲溫度，隱約有如臨大敵的肅穆。

    他從未到過雲氏山莊，腳下卻輕車熟路，時而前進、時而斜跨逆行，步伐如行雲流水，仿佛靈魂深處早已在這條路上走過千百回。

    旁人眼中看似毫無章法的信步徐行，不知不覺間，墨雲霄已經深入雲氏古宅的核心地帶，眼前是一堵搖搖欲墜的危牆，滿地都是殘磚碎瓦，枯黑的樹木枝丫了無生機，看似已經無路可走。

    他停下腳步，眉心微蹙，仔細觀察周遭的動靜，沉凝的眼眸專注冷肅，喃喃自語道，「乾坤巽艮，天地風雲。東北之地為艮居，艮者為山，山川出雲，為雲陣......」忽地揚起一抹淺笑，隨手拈起一錠銀子，朝着一株光禿的古樹激射而出，準確地嵌入樹幹。

    那瞬間，四周的景致丕變，覆滿野草苔痕的青石板地緩緩陷落，一直延伸到墨雲霄腳下才戛然而止，一道蜿蜒向下的石梯赫然出現在眼前，不知通往何處。

    墨雲霄俊美冷冽的臉上毫無波瀾，看不出悲喜，好似隨手破了一個護門大陣也無動於衷。

    正要邁步而入，空氣中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響動，墨雲霄再熟悉不過，那是弩箭上膛的聲音，周圍寒光四閃，明晃晃的箭鏃全都瞄準着他。

    「站住！」一個沙啞粗嘎的男子嗓音沉喝道，「再往前半步，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看來此處早藏有埋伏，且人數還不少，只要那人一聲令下，箭矢齊發，便足以將墨雲霄射成馬蜂窩。

    墨雲霄雙手負在身後，連眉毛也沒抬動一根，淡淡地說道，「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報上名來。」

    「既是孤魂野鬼，又何須姓名？」那男子嘶聲狂笑，「今日你便把性命留下吧！放箭！」

    弩箭破空而來，箭雨泛着致命的殺意，直奔墨雲霄而來。

    墨雲霄手無寸鐵，硬抗箭矢太不實際，他長臂一縮順勢收傘，身似流星般騰空而起，飄渺雨霧中只聽見金石相交錚錚作響，一輪弩箭射盡，竟悉數落了空。

    「就這點本事？」清冷嗓音還帶着點索然無味的感嘆，墨雲霄拄着紙傘，衣袂飄飄立於危牆之上，雨水打濕了他英俊無儔的臉，那淡漠的神情與四周騰騰的殺氣顯得格格不入。

    那男子顯然對墨雲霄能躲過箭矢攻擊並不感到意外，這回連放話都省了，啞聲下令，「流星矢！」似乎篤定墨雲霄必然會守着那道不知通往何處的石梯，第二波殺招轉瞬即至！

    墨雲霄面色未變，身形如電閃，輕鬆寫意的在箭雨中穿梭騰挪，心知對方打的是消耗戰的主意，眸底閃過一抹決然——他還沒來得及動作，不遠處就傳來刀劍相交的動靜，三尺青鋒影影綽綽，慘叫聲此起彼落，血腥之氣瀰漫開來，似乎是有人奇襲了這群埋伏在暗處的弓弩手。

    「該死！殺了他！」那男子又驚又怒的吼道，雙方短兵相交，帶着令人顫慄的殺氣，漫天箭雨頓時有了破口，墨雲霄毫不遲疑的縱身一躍，如鬼魅般向弓弩手藏身的方向飛掠而去。

    果然，幾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墨王府的暗衛。

    「主子，接劍！」玄蒼持劍殺出重圍，默契十足的將一柄長劍拋給墨雲霄，他握住劍柄一揮，劍鞘激飛，只聽見「叮」的一聲，順勢放倒了幾個閃避不及的弓弩手。

    墨王府暗衛雖身手了得，但對方人數是他們的好幾十倍，必須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墨雲霄如風般殺入弓弩手的隊伍，只見黑色殘影倏忽閃過，手起劍落，轉瞬間便殺出一道缺口，皆是一擊斃命。

    暗處的弓弩手領頭人眼見情勢不利，目眥欲裂，啞聲嘶吼道，「都愣着做什麼？快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