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赴湯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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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將一錠銀子扔在桌上，正悠哉地走出茶館大門，身後那些你一言我一語的群眾，突然有人興味盎然地說道，「那你們聽說過沒有，聽說北月國舉兵來犯，四王爺的手段可是雷厲風行，大義滅親啊。」

    「哦？那位王爺的後院一向熱鬧得很，這回又發生了什麼？」

    「原本四王妃是北月國的安妍公主，那可是皇后娘娘處心積慮給四王爺安排的婚事，如今兩國開戰，安妍公主的處境自然尷尬得很，聽說腹中的胎兒也沒了，就不知是被宮裏的那位下令處置，還是動了胎氣，總之那位公主被四王爺下令休棄，送到邊關去當作人質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位四王爺倒是真狠心，不過這舉動也是皇帝陛下默許了的，總沒有兩國撕破臉開戰，我還好好養着敵國公主的道理吧？」

    少年下意識的頓住腳步，椅在門邊側耳傾聽，唇邊仍掛着不屑的微笑，然而接下來議論的話題，卻讓他笑意凝結，滿眼冰冷。

    「那位四王爺會如此狠心，該不會跟皇帝陛下立儲的傳言有關吧？」

    「自然有關，這幾位皇子心裏正不平呢，動作可多得很。據說先前鬧了這麼大一出，皇帝陛下對墨王很是過意不去，認為自己的兒子裏面，沒一個比得上墨王文韜武略，心懷天下，打算戰爭結束之後，待墨王凱旋還朝，就下旨立他為儲君呢。」

    「那幾個王爺吞得下這口氣嗎？好好的皇位繼承人，竟然被咱們墨王給捷足先登了？」

    「哎，你懂什麼呀，這足以證明皇帝陛下愛民之心啊，寧願傳位給弟弟，也不將天下交給碌碌無為之輩，這不是名垂青史的無私之舉嗎？」

    「說的也是，不過聽說墨王曾經向皇帝討過一個旨意，說是要與墨王妃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納妾......這麼一來，這旨意怕是要作廢了吧？我可沒見過哪個帝王能散盡後宮，只守着一人？」

    「閉嘴吧你，那位墨王妃的事跡你都忘了？她也是你能議論的？不過墨王妃消聲匿跡也太久了，你聽過那個傳聞沒有？聽說她......」

    少年眼眸微眯，似乎厭倦了這些流言是非，將手中的包袱甩上肩，逕自邁步走出茶館大門，將那些七嘴八舌的猜測通通拋到腦後。

    他牽過系在茶館門口的馬，翻身上馬的動作有點吃力踉蹌，他坐穩後俯身拍拍馬兒，在牠耳邊輕聲細語的安撫了幾句，便慢悠悠地上路。

    城內不許疾馳，一直到出了城門，他才揚起韁繩，策馬狂奔在青石板道上，風馳電掣的速度，瞬間就甩開悄悄尾隨在後的一小隊人馬。

    待他驅馬遁入密林環抱的山谷，參天巨樹株株相連，竟然好似人間蒸發一樣，連人帶馬徹底失去了蹤跡。

    說也奇怪，那少年竄入密林後，輕車熟路地七拐八繞，在一處山石前面停下，他對着石頭邊盤繞吐信的巨蟒呲了呲牙，以稱不上文雅的動作解開馬轡頭，讓馬兒自由吃草，便迅速的逃進一處嶙峋的山洞。

    沿着彎彎繞繞的石壁走了許久，在他累得滿頭大汗、很想開口咒罵的時候，眼前的景致一片豁然開朗。

    連綿的田野點綴着樸實無華的屋舍，家家戶戶門前都種着杏花樹，乍看之下，竟然神似遠在青鳶山的蕭家莊。

    少年怔愣了半晌，回過神來，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提着包袱走向村莊深處的一戶人家。

    推開竹製的籬笆門，少年朝着端坐在庭院裏的老叟露出燦然一笑，「爺爺，我回來了。」

    「回來啦，來得正好，先喝杯茶吧。」老叟慈祥地笑道，雖鬚髮皆白，仍精神矍鑠，倒了杯清香撲鼻的荷花茶，示意男子坐下。

    「爺爺好閒情逸緻。」少年笑嘻嘻地說道，一蹦一跳的在石桌邊坐下，不忙着喝茶，打開包袱小心翼翼的取出幾樣物事，攤開在桌上。

    「您要的種子，我都給買回來了，爺爺看看可有遺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從小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方才在店鋪里還把土豆認成地瓜，差點鬧了笑話。」

    老叟呵呵一笑，細細檢視少年買回來的種子，「不錯，這回都買對了，比起上回把大白菜種子買成了牡丹花，已經有十分長足的進步。」

    少年驕傲的揚起下巴，「那是，說不定我是被兵器陣法耽誤的農耕天才呢？」

    一老一小正溫馨的說說笑笑，此時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匆匆地走過來，躬身一揖，面有難色道，「老莊主，那位又來求見了。」

    老叟聞言一頓，微微笑道，「見與不見不在我，你自個兒問問這位小朋友吧。」

    少年握住茶杯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有些泛白，深吸了一口氣緩和波動的心情，才展顏道，「勞煩伯伯回話，就說我已經離開此地，此後不必再來尋。」

    中年書生微微一愣，依言道，「那行吧，我去回了他便是。」

    老叟嘆了口氣，悠悠地望向阡陌相連的風光，「老朽隱居於此，早已看透世事，莫問今生對錯，不言紅塵是非。你年紀還小，總不能一輩子逃避，無論是悲是喜，也是時候去面對了。」

    少年靜默不語，良久，才輕聲道，「嗯，多謝爺爺救命之恩，明日我便離開......」

    至於離開以後，還能不能再見？久歷生死的他怔怔地望着老叟，眼眶迅速紅了。

    曾經說好的再見，最後都成了永別，他不知該如何回報老叟的恩情，突然好捨不得離開這世外桃源般的山谷，回到步步險惡的現實生活。

    老叟不禁莞爾，輕輕拍拍少年的頭，慈愛地說道，「我本是死過一次的世外之人，前塵往事不願再提。而你此番離開，老朽有一事相托，還望你完成老叟的心愿。」

    少年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水，點頭道，「爺爺儘管說，我一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不是什麼大事，不需要你赴湯蹈火。」老叟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放在掌心掂了掂，有些感傷地說道，「這是我畢生所學，比起這些日子傳授予你的九宮八卦陣，還要艱深許多，你若願意研習，也可以自行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