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乖，叫皇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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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景熙頹然望着靈堂的擺設，堂堂一個四王府側妃的後事，竟然比一般大戶人家還不如。

    他不過交代府里總管一切從簡，沒想到會簡陋至此...

    自從楚晴嵐被軟禁，府里少了管事的女主人，一切便都變了樣，再也不像往日井井有條。

    「來人。」墨景熙煩躁地喊道，「將她帶下去，好生照料着。」

    凌厲肅穆的掃過一眼，司棋一個激靈，明白了王爺口中的好生照料是何意。

    他趕忙遣丫鬟將丁香扶回房裏去，嚴加看管，沒有王爺的命令，絕對不準她踏出房門一步。

    這位新晉的姨娘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四王府行刺墨王妃，這要是傳出去，只怕隔天朝堂又要動盪不安。

    連累四王爺遭受眾人非議不說，要是皇帝因此震怒，怪罪於四王爺，那可該如何是好！

    墨景熙倒是沒想那麼多，慕榕的話字字句句戳中他的痛處，閉上眼睛，腦海中又浮現了那雪地中綻放開來的血色彼岸花。

    他深深呼吸，試圖擺脫內心的愧疚和無力感。

    滿心苦澀揮之不去，他低嘆道，「嵐兒過去做了許多錯事，連累妳在府里吃苦受罪，甚至差點性命不保，難道妳就不恨她？」

    若非楚晴嵐處處設局陷害，從中作梗，說不定他早就跟慕榕不會走到如今相見不相識的絕境。

    但楚晴嵐臨死前的那番話委實太震撼，矛盾糾葛的愛恨交織，幾乎快要逼瘋了墨景熙。

    聞言，慕榕淡淡一笑。

    僅僅是淡掃蛾眉，襯得五官越發嬌艷的小臉清新絕塵，光彩動人。

    墨景熙不知她為何而笑，但凝視着她的笑靨，心裏卻越發失落惆悵。

    她無意間散發的迷人風情，卻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怎不教他心如刀割？

    慕榕是在笑，但笑意卻不達眼底，唇邊勾起一抹嘲諷。

    「墨景熙，我還真沒看錯你，沒想到士別三日，你何止混帳，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混帳王八蛋！有嘴說別人，沒眼瞧自己，千錯萬錯都是旁人的錯，你眼盲心瞎難道就有理了？」

    慵懶地拂去衣袖上不存在的塵灰，她續說道，「順道一提，我並不恨楚晴嵐，頂多是同情吧。她不過是太渴望得到男人的愛，卻沒想過這個男人根本無心無情，不懂得什麼是愛。」

    嚴格而言，不能從一而終、專心致志的感情，對慕榕來說都不算是愛。

    但這個標準可不能套用到任何男人身上，墨雲霄除外。

    想想她家夫君可真是丈夫界的試金石啊...

    墨景熙啞然，亟欲分辯一二，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千言萬語，總歸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皇家本無情，墨天騏不只一次敲打過他，治家不易，治國更難。一碗水端得平還不夠，時時都得權衡利弊得失，不能隨心所欲。

    皇室的女人，永遠不只是女人，她身後的母族勢力才是重點。

    即使不愛，也不能全然疏遠冷落。

    要是偏愛一個女人，更得提醒自己時時疏而遠之，否則最終要面對棘手的平衡問題。

    簡而言之，男人的寵愛是一把雙面刃，凌遲的永遠是女人的心。

    墨景熙從沒想過身邊的女人要的是什麼，但慕榕一番話，卻深深扎在他心裏。

    她言下之意，是因為對他無愛，所以能走得瀟灑，轉身就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而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榕兒，本王當真後悔，曾經那樣待妳，讓妳認為本王無情。」他低啞地說道。

    這還是墨景熙人生中頭一回誠心誠意、低聲下氣的道歉。

    他固執得太離譜，醒悟得太遲，不願聽從自己的心，才會接二連三鑄成無可挽回的大錯。

    「若是能從頭來過，本王定不會辜負妳，再讓妳傷心失望。」

    「妳知道嗎，這幾日本王一直寢食難安，過去種種虧欠，若是能有彌補的機會，不知該有多好？」

    墨景熙痛心疾首，說得深情款款，慕榕卻捏緊拳頭，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在靈堂前動武。

    這位大哥有沒有搞錯？後頭躺着一個昨夜為他輕生的側妃，如今屍骨未寒，墨景熙轉頭就能對別的女人噴出一套套煽情懺悔？

    男人薄情至此，真是渣到了極點。

    慕榕手指捏得咯吱響，要是他再繼續廢話，她不排除讓他跟楚晴嵐生同衾，死同穴，做一對天上地下不離不棄的雙飛比翼鳥！

    不過她今兒個是來弔唁的，不是來干架的，這麼一點窩囊氣，暫時可以忍下。

    勉強按捺住內心暴揍墨景熙一頓的衝動，慕榕眯眼望向窗外紛飛的雪，面容清冷，「赤炎大哥，咱們走吧。」

    再不回家，恐怕某個男人會殺上四王府尋妻。

    墨景熙卻是一怔，急忙上前想攔住慕榕，「榕兒，別走，我...」

    ...他急得滿頭大汗，心裏還有好多話沒說呢。

    魂牽夢縈的人兒就在眼前，儘管時機太不湊巧，他卻捨不得就此別過，放她回到那個男人身邊。

    無論如何，只要能多留片刻都是好的。

    慕榕皮笑肉不笑的打斷墨景熙，「乖，叫皇嬸。」

    她家夫君的輩分擺在那兒，這傢伙一口一個榕兒是啥意思？

    趕明兒要不要請慕安送一些禮義廉恥的經綸典籍過來，好好教導四王爺做人的道理？

    赤炎閃身擋住墨景熙，長劍一橫，沉聲道，「四王爺節哀，請留步。」

    他這人很簡單，死士出身，眼裏沒什麼皇親國戚，只知道主子要他全力護着王妃。

    旁人只要膽敢逾越半分，就休怪他殘酷無情。

    慕榕沒有回頭，淡淡的扔下一句，「墨景熙，你好自為之吧，她縱有千般不是，可也曾是你放在心上的人，如此寒愴的後事，你難道不覺得愧對一個人女曾為你付出的青春？」

    隨即信步離開，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分給薄情的渣男。

    墨景熙只來得及瞥見她的側臉，是那樣清冷如霜雪，沉靜如寒冰，絕美更勝以往。

    他夢魂深處百轉千回、時時惦念的女子，竟然說他不懂得愛？

    舉目回望，滿眼悽愴。

    究竟是楚晴嵐背叛了他的信任，還是他先負了她的深情厚愛？

    人死如燈滅，又怎能數算得清...

    墨景熙長聲喟嘆，「司棋，傳本王命令，按禮制給嵐兒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後事吧。」

    往事已矣，他只能盡這一份心，也算是個最後的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