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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青朴院。
「哐啷」一聲,一隻青色的定窯茗碗被人狠狠扔在地上,裏頭滾燙的茶水也濺射開來。
二房的李夫人坐在黑漆嵌螺鈿開泰扶手椅上,一張臉怒氣交加。
「哎喲,我說夫人,您可消消氣,太夫人說的話在理,您可不能放任晟哥兒再來府里胡鬧了。」說話的是李氏身邊得臉的田嬤嬤。
她二人剛從鶴壽堂給太夫人請安回來,太夫人從京郊的公主別莊回到府里沒兩天,便聽聞了二房李氏侄子在府里調戲柳姨娘養女,衝撞了自己長孫之事,不由得大怒。
她是年紀大了,早早交出了府中中饋大權,大多時間在別莊居住,回歸老年人生活,但這不代表她是聾子。
何況這李氏侄子冒犯到了她孫子,她就不能坐視不管,因此找了人來了解來龍去脈。
因此,一大早,太夫人當着李氏的面問詢了王管事:「府裏頭事情多,二夫人現在掌家難免有些疏漏,你作為府裏頭的管事,不能替二夫人分擔倒罷了,居然縱容不三不四的人不經通報亂闖國公府,還剋扣其他院的份例,這等不上枱面的事你做起來是愈發醇熟了。」
話一落,太夫人接過身邊盛姑姑遞來的香茗,用碗蓋撥了撥浮起的茶葉,喝了兩口。
那王管事嚇得兩腿一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太夫人恕罪……是小的錯,小的一時鬼迷心竅,小的該死。」說完,甩了自己幾個耳刮子。
一旁的李氏如坐針氈,臉色青白交加,心裏頭七上八下,太夫人這是責罵王管事敲打她呢。
太夫人又揮揮手道:「罰你半年的月銀,下次若有再犯,就去莊子上待着吧。」
那王管事忙不迭叩頭,誠惶誠恐道:「謝太夫人網開一面,小的必不敢再犯。」
等到王管事退下後,太夫人一雙眼折射着威嚴的光,看向李氏。
李氏唬得站起身,小心翼翼道:「母親,是媳婦的錯,沒有管束好下人!」
太夫人冷笑一聲:「你當我是瞎子是聾子呢,若沒有你的授意,王管事安敢如此?柳姨娘的養女你看不慣,私下不僅剋扣她院裏的用冰和用度,還一而再再而三縱容你母家侄子進府調戲那丫頭!你自己也是有兒有女的人,若鬧出了醜聞你以為你能得到什麼好處,府里的姑娘還要不要嫁人!真是蠢貨!」
太夫人年近六旬,已不管事多年,在三個兒媳婦面前一向不擺架子,從不仗着身份拿捏兒媳,也甚少摻和他們院裏的事。但她畢竟是大長公主,氣度凌雲,皇族之威不容小覷,發起火來神鬼俱滅,府里上上下下就沒人不害怕的。
「蠢貨」二字讓李氏後背都起了一層汗,這才意識到其中的嚴重性,她忙跪了下來,戰戰兢兢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媳錯了,兒媳願意受罰。」
太夫人冷冷看着她:「府里的中饋一向是大房掌着的,因大房媳婦去了江南娘家,所以我才把中饋之權交到你的手裏,既然你這麼不頂事,這中饋不妨讓三房媳婦來掌,她為人最是厚道,以前未出嫁時就幫親家老爺打理家務,是掌家的一把好手。」
李氏一聽,嚇得眼淚都落了下來:「母親,再給兒媳一次機會吧,若是三房掌家,兒媳的臉都沒處擱了,府里的下人不得各種編排和猜忌……」
太夫人的臉色這才軟了下來,她的目的也是在此,意在狠狠敲打下李氏,眼見目的達到了,也見好就收了。
那李氏回到院子後,一想起太夫人還忍不住發怵,心裏頭是又怕又氣又怒。
她自然是不敢氣太夫人的,這氣和怒都是因幽竹軒的翩翩而發:「我還以為她是個識時務的,呆在那幽竹軒半年悄無聲息的,也沒在意她,沒成想也是個不安分的,我的侄子都因她被挨了一頓揍。」
田嬤嬤嘆了一口氣,還記得夫人嫁過來時,和二老爺也蜜裏調油了一段時間,可夫人行事小家子氣,缺乏主母的做派。加上二老爺又是個風流的,婚後納了一房妾,夫人更是三天兩頭找妾室的茬,也不懂服軟低頭,時間一長,二人竟成一對怨偶。後來,二老爺又帶着大了肚子的柳氏回來時,夫人和二老爺的關係更糟糕了。
那柳姨娘不僅為二房生下了一個孩子,還帶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養女回來,夫人暗地裏差點把銀牙咬碎。
現在因為這個養女,夫人被太夫人敲打,侄子也被打得鼻青臉腫,夫人自覺面子沒處擱,少不得要發一通火。
田嬤嬤勸道:「奴婢知道您心疼自家侄子,可他三番兩次溜進府里去找那丫頭,您也是知情的,這事您確實做錯了,您再厭惡那丫頭,她也是放在咱二房院子裏養着的。您想想吧,此事若是讓二爺知道了,又該疏遠您了。」
田嬤嬤的話可謂是苦口婆心,就是不知李氏能否聽得進去。
哪知李氏冷笑道:「她一個守喪的,院子裏不好好呆着,偏要去什麼湖邊竹林里,指不定是她勾引我侄子呢,和柳氏一樣,就是個天生的狐狸精。」
李氏又氣道:「再說老爺吧,他成天忙於朝野,在府里呆的時間越來越短,回來也多半也是去了姨娘院裏,再就是去探望柳姨娘給他生的那個小孽種,我這房裏已是不大進了。」
其實,于田嬤嬤看來,幽竹軒的那位還真是安分,日日守在那院子裏,淡的像一縷煙,就跟不存在似的,就是被那李顯晟騷擾,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並沒有跑到夫人這裏來哭訴,這次這事鬧出來,也是衝撞了世子,撞到槍口上了。
就這,夫人還要倒打一耙。
田嬤嬤少不得又嘆了一口氣:「我的夫人欸,這話可莫讓二爺聽見了。」
說完,田嬤嬤讓小丫鬟拿來一盒冰片薄荷膏,用手挖了一點塗在李氏的太陽穴上。
李氏閉眼,任田嬤嬤按摩,平復下心裏的怒氣。
這時,有小丫鬟隔着簾櫳稟道:「二夫人,幽竹軒的燕姑娘來給您請安了。」
李氏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睜眼愣了會,才皺眉道:「這刮的哪門子邪風,剛提到她,她就來了,她不好好待她那院子裏,跑來做什麼?」
田嬤嬤提醒道:「夫人莫不是忘了,柳姨娘的喪期昨日已經過了,於禮,這燕姑娘是應該來給您請安的。」
李氏這才沒好氣地對小丫鬟道:「叫她進來吧。」
過了一會,帘子有人掀開,屋外的日頭也隨着灑了些進來,一個素衣輕羅的女子沐浴着光線從外頭走了進來,她抬頭的瞬間,李氏的眼皮子抖了抖,與田嬤嬤交換了下眼神,田嬤嬤心裏也默念了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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