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傾天下 第四十章 恨不相逢未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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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合香爐中裊裊燃燒着子衿點上的蘇合香,侍書在一旁捧着漱盂,巾帕物件兒,子衿輕輕打開了殿門,手中捧着個漆盤,走到我近前,輕聲笑道:「主子歇一會兒,喝點紅棗枸杞菊花茶,快入秋了,降些燥火。」

    我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筆,接過侍書遞上來的巾帕擦了擦手,方從子衿手中接過茶盞遞到嘴邊啜飲了幾口,然後笑着道:「必是你親手泡的,其他人斷泡不了這麼細膩的。」

    子衿抿嘴一笑,我將茶盞放到案上,便聽子衿笑着道:「方才秦道公公來了,說陛下晚上要來這裏用晚膳。」

    我嘴角微挑,然後道:「那就讓小廚房好生準備些陛下愛吃的。」

    子衿微微頷首,我便重又拿起筆來,正往端硯中輕沾了沾墨,剛抬起手來,便聽得殿門被輕輕推開,李朝恩緩步走了過來,近前欠身道:「主子。」

    我微微頷首,看他有些沉鬱欲語的神情,便問道:「怎麼呢?」

    李朝恩微微抬首看了我一眼,然後默然垂首道:「回主子,共王攜王后,以及定陶太后要來京了。」

    我心中一震,然後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朝恩道:「當真?」

    李朝恩點了點頭,我欣喜的看向子衿和侍書,只見她們也是一臉難掩的喜色。

    「好,好,總算是團圓了。」我笑着喃喃,卻突然想到朝中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日子,如何劉康他們舉家來朝,心中詫異,我抬頭看向李朝恩。卻見他臉色越加沉抑。

    我心中一沉,緩緩開口道:「共王來朝是為什麼?」

    這時卻見李朝恩肩臂微微抖動,然後沉聲道:「共王……共王病重,定陶太后特意上書,請求來京為共王診治。」

    「啪」手中突然一軟。筆就這樣掉了下去,砸在桌案上,浸染了一整張紙,瞬時濺起一道墨汁,灑滿了我的衣裙,子衿他們的驚呼。我卻愣愣立在那,腦中仍是懵然的迴蕩着方才李朝恩的話「共王病重……」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病重,去年離京之時不是還好好的嗎。腦中一直「嗡嗡」作響,站在那許久。直到顧自癱軟在了座位上,我低頭看向案上已經浸透了的字,恍然間似乎看到了劉康溫潤的笑容。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我喃喃自語,猛地抬頭射向李朝恩。

    李朝恩身子一抖,我竟從他眼中看到了對我的恐懼,只見他身子抖動着道:「奴才也不清楚,只聽聞定陶與京城氣候環境皆大有差異。共王從前遷往定陶便有所不適,今年開春不小心染了風寒,雖有定陶太醫診治。但不知……不知怎麼越發重了。」說完李朝恩小心的看着我。殿中一片靜默地死寂,子衿她們皆頷首,臉色哀戚,而此刻的我,心卻是愈發冰冷,冷到每一次呼吸都會感到無比的疼痛。

    陽朔二年八月十二。定陶王舉家來朝。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主子。定陶王后攜世子來給您請安了。」子衿走了進來,眼睛帶着零星的淚。

    「快請進來。」我急忙招手。

    一陣細細索索的腳步聲。宮女打了垂珠簾,便有一人踏了宮門進來,綰了朝陽髻,髮髻上珠翠步搖,斜鬢一枝芙蓉,着了絳紫的仙鸞裙,定定然的站在那,熟悉的桃花面,抱琴比之從前更添了為人妻的嫵媚,為人母的溫然,久違的見面,讓我心中一暖,滿是感動,然而看着她眼角凝滯的淚光,宮燈下盈盈欲墜,卻是在提醒我一個不想去承受的事實。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願娘娘長樂無極。」抱琴上前行禮。

    我忙讓子衿上前去扶了,語中有些哽咽道:「快起來,快起來,都是自家人,沒那麼多禮。」

    抱琴已然落下淚來,一把撲到我懷中半跪道:「主子,共王……」

    看着哭倒在我懷中不能自已的抱琴,我也心下一酸,偏了頭,拿絹子捂了嘴低泣起來,子衿和侍書也再支撐不住,同樣垂首暗自哭泣。

    「主子,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感受到懷中抱琴止不住的顫抖,觸到她瘦削如骨的身子,我早已不能忍住,跪身回抱住她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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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皇后娘娘來看您了。」抱琴強忍住淚水,語中哽咽的半跪在榻前,對榻上的人溫語喃喃。

    看着榻上的人,我拿絹子捂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腦海中仍然還記得從前溫潤如玉,恍若天人的那個人,皎月盈盈下華然吹笛。

    而如今劉康臉色帶着病態的蒼白,虛乏地躺在那,竟連靠坐起來也不能,從前溫然若水的眸子,清透明盈,然而此時卻只有頹靡。這一刻我的腦海中倏然閃過了一個詞,油盡燈枯,我心中一顫,強自搖頭拂去了那個字眼,站在那暗自啜泣,待劉康看到我時,嘴角微微扯出一絲笑意,仍是那般溫然。

    「娘娘來了。」看到劉康微微泛白的嘴唇微起,我的心微微抽動,我強扯出一絲笑意道:「是,本宮來看望王爺。」

    看劉康欲起身卻無力,動作間眉頭緊蹙,竟虛乏的出了一身汗,臉色更蒼白了許多,我心中一緊,也不顧規矩,忙上前同抱琴一起扶住劉康道:「王爺快躺下去吧。」

    劉康看着近在眼前的我微微一滯,然後自嘲一笑道:「如今想起身給娘娘行禮也是不能了,還望娘娘恕罪。」

    看着劉康眼中的苦澀,我心中一抽,強笑道:「病來如山倒,不過一時的。待王爺好了,再好好補了這禮就是了。」

    「娘娘說的是。」劉康雖是微笑着,然而他的眼中分明是不信這話的,我心中微微抽搐,卻是強忍了泣意。

    「娘娘。定陶太后來了。」入畫此時進來,我忙那帕子擦了眼中的濕潤,站起身來。

    只見帘子打開,一個衣着錦麗的婦人走了進來,高高的綰了鳳仙髻,戴着華麗精緻的赤金嵌寶鳳冠。鬢間的步搖耀眼瑰麗,妝容精緻,眉黛青青,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絲毫看不出是四十歲的婦人。從眼前便可看出從前的定陶太后是如何的艷冠六宮。然而我心中卻生了異樣,因為雖然看到了定陶太后眼中的悲戚,卻也從中看到了難掩的陰抑,謀奪。

    「皇后娘娘來了。」定陶太后親切的笑着過來拉了我的手,仿佛是再親近不過的人一般。


    然而她眼中微眯的算計,我卻是收在了眼裏,我沒有抽出手,只微微一笑道:「定陶太后。」

    她微微點頭。然後笑着看了眼榻上的劉康,再轉而揣摩的打量我道:「皇后娘娘是來探望康兒的?」

    我端然的一笑,然後大方道:「本宮與共王。王后是舊識,因此特來看望。」

    定陶太后並沒有收起揣測的眼神,我微微一笑道:「來了一會兒了,本宮也該回宮了,先告辭了。」

    定陶太后莫測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笑道:「那哀家便不留皇后了。哀家與娘娘投緣的緊,還望皇后娘娘不嫌棄。多來與哀家說說話。」

    我微微頷首,然後看了劉康一眼。便由抱琴將我送了出去。

    恍然間,半月將近過去了,這半月間整個永巷都陰翳着,皇上心緒不好,日日為了劉康的病而憂心,召盡了宮中的太醫,然而饒是醫術最好的溫玉,對着我也只能愧然的垂首,默然搖頭。太醫日日受到皇上的怒斥,只能哆哆嗦嗦的跪在劉康榻前研討藥方。而抱琴早已哭紅了雙眼,腫的核桃般,原本我想接她們母子來昭陽宮歇息,然而抱琴卻是哭着婉拒,只想一心一意守在劉康病榻前,如此我也只好忍住內里的辛酸,將欣兒一人接來。太后也曾親自去探望過劉康,但從太后哀然的眼中,我卻分明看到太后鬆了一口氣。原本日日練字求寧神的我,如今拿着筆卻是無所適從,正如現在,我愣愣的執着筆,卻不知該寫什麼。抬頭看窗外,枝椏漸枯,花葉零落,讓人平添出一絲悲涼。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發近了,而我的心也隨着緊緊揪起來,只見子衿領着秦道進來,秦道恭敬地行了禮,看着秦道晦暗的神色,我心中一黯,強自平靜道:「公公怎麼來了?」

    秦道眼圈有點紅,微微抬首道:「共王……怕是快到了時候了,陛下宣娘娘前去。」

    我身子一晃,子衿忙上前扶住我,我只覺得身子越發寒涼,愣了片刻,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惶然向門外走去,落下了子衿在身後的呼喚聲。

    到了殿門前,我步伐一滯,拿絹子拭去了眼角的淚痕,整理了髮鬢,捻了衣裙端然走了進去,只見陛下站在偏殿門口,臉色黯然,眼圈紅着,分明還浸着濕潤。

    「陛下。」我顫聲喚了,皇上抬頭看向我,神情一震,然後有些強忍不住的哀戚道:「康弟……你去看看吧。」

    我愣神了片刻,然後忙疾步向偏殿走去,層層紗幔間,縈繞的滿是清苦的藥香,整個偏殿門窗緊閉,比之外面的暖日皎照,這裏的影暗卻平添了蕭條。

    只見病榻前跪坐着啜泣的抱琴,看見了我,忙起了身,行了禮便下去了,殿門「吱呀」間,只剩了我與劉康,看着靠在枕上的劉康,臉色蒼白中透着一點紅潤,鬢髮也抿的整齊,嘴唇泛着正常的血色,眼神不再迷晃,分明又是那天人般的男子。然而我卻知道,這是老人們說的「迴光返照」。

    我呆呆的站在那兒,手中的絹子越攥越緊,努力的想扯出一絲笑,忍住淚水,然而淚水終究簌簌滑落,我想此刻我的笑只怕比哭還要難看。

    「你來了。」劉康溫然一笑,仿佛仍是從前煮茶談笑一般。

    我微微頷首,淚水落上衣襟。我緩步走過去,跪坐在榻前。他微笑道:「對不起,原本不想讓你來的,我終究是沒能做到,想見你最後一面。」

    瞬時我心中酸澀一涌,不住地搖頭哭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不是最後一面,以後我們還會一起煮茶烹酒,我還要聽你吹笛的。」

    他蒼白一笑道:「我終究是沒有那個福氣再陪你下去了。」我不住地搖頭,卻哭得說不出話來。

    「我仍還記得……」他的眼中閃着光亮,唇瓣噙着一絲柔和的笑意:「皇兄壽辰那日。翩翩一葉舟,姣人玉立,裊裊歌聲,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很美,恍然間,我只以為是仙子落塵,那般纖塵不染,出世絕傲。還有那大漠舞,烈如火焰,你出現的那一刻,震驚了整個宴席。也震撼了我的心。恍然許久的我,看到你,便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一心人。」

    我心下一顫。驚異的看向他,只見劉康溫然一笑,輕語喃喃:「那時我已經打定主意向太后和皇兄請求,賜你做我的王后,做我一生相伴的人。」說着他唇瓣微笑:「可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是整個大漢都在流傳的趙美人。看着皇兄眼中從未那般熾熱的愛意。我便知道,是我來晚了。」

    「宜主。你知道嗎。」劉康溫然看向我道:「母后與太后鬥了半輩子,只為了宣政殿上的那把龍椅。當皇兄坐上去時,母后不甘,而我……卻從未羨慕過皇兄,你信嗎?」

    「我信,我信。」我哽咽着點頭。

    他微微一笑,然後喑啞着嗓子道:「那個位子,太沉重,皇兄自登基,再未有過兒時那般真摯的笑顏,坐上去,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所以我很同情皇兄,或許別人會嘲笑我,然而我卻能感受到皇兄的沉寂和痛苦。」

    我不住地哭泣點頭,他繼續喃喃道:「那時我很慶幸,至少,我離開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不再被禁錮,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可是有一刻,我很羨慕皇兄……」

    他轉頭看向我道:「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從未那般羨慕過他,至少,他能比我更早的遇到你,只有他,才配與你遺世獨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看着你和皇兄琴瑟和鳴,溫情美好,我便覺得足夠了,只在你身邊靜靜地守着,看着,做你的摯友,知己便足夠了。」

    「宜主,對不起,我喜歡你,終究……還是說出來了。」他似是解脫一般喃喃的看着我,我緊緊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然而終究是徒勞。

    「若是……我先於皇兄與你相遇,你可願意嫁給我?」他期盼而又明亮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

    我的身子因為啜泣而顫抖,過了許久,我點頭哭道:「會,我會。」

    他釋然的一笑,似是滿足的嘴角微漾道:「我從未與皇兄爭過什麼,若是有來世,我必要與皇兄爭了你去,絕不讓半分。」

    我隨着他嘴角微扯出笑,他看向我道:「我不能再陪你了,還好,有皇兄保護你,我也就安心了,希望你與皇兄能白首不離,相守一世。」說着他虛弱的抬起手,有些虛乏道:「我想撫你的髮鬢好嗎?」

    我啜泣的湊身上去,他的手清風般拂過我的髮鬢,步搖隨之叮噹作響,我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啪嗒」滴到他的手上,他手中微微一滯,然後虛乏地笑道:「真好,第一次看到你為我而哭。」

    我再也抑制不住地撲倒他身邊哭起來,他安慰的輕撫着我的背沙啞道:「來世,我只盼與你第一個相遇。」

    話畢,他的手突然緩緩滑落,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我身子微微一震,僵硬的抬起頭來,卻見他雙眼緊緊闔着,嘴角卻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我有些顫抖的將手移到他身邊,輕輕推了推,溫聲喚道:「劉康,劉康。」

    然而他紋絲不動,直到我喚了許久,手中搖晃的力度越來越大,他仍然如沉睡一般,我再也抑制不住,伏在榻上痛哭出聲。

    「嘭」殿門被猛力推開,「康弟」一陣疾步聲到了榻邊,皇上倉皇的喚着劉康,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

    「飛燕。」聽到皇上的聲音,我抬頭看向他哭道:「共王,歿了。」

    他一個踉蹌,我忙起身扶住他,過了許久,他猛地一把將我抱在懷裏,我緊緊地回抱住他,而我的後背分明滴了一滴濕潤,我就這樣在他懷中痛哭,只聽得秦道高聲道:「共王歿!」然後漫天的哭聲,抱琴的嘶聲力竭,定陶太后的哭喊。

    「他才二十七,他才二十七,為什麼竟比朕先去。」皇上悽然的在我耳邊喃喃。我緊緊的攥着皇上的衣服,是啊,才二十七,還是正盛的年華,他卻就這樣的去了,丟下了我們所有人。

    ps:姒姒又忍不住哭的淅瀝嘩啦了,第一次是司棋妹子去的時候,一次就是這裏,姒姒私心裏也是很喜歡劉康的,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也一樣的想法,哭着奔走~~(未完待續)



第四十章 恨不相逢未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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