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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子幽禁無法與外界通信。不過,那些東宮幕僚之臣,倒不一定了……」
崔浩邊說邊偷偷抬眼,細觀皇帝神情,見他目光凌厲,心內暗喜,便已知不負此行。
東宮。
拓跋濬輕輕推門進入書房,看到伏在桌上的父親,許是終於扛不住連日的煎熬,疲憊地枕着攤開的書便睡着了。
拓跋濬不忍打擾,站在父親身後,執扇為他扇風。
這些日子,東宮安靜地連鳥兒飛過的聲音都稀有。天氣燥熱,只有窗外的夏蟬一聲不停地鳴叫。
「太子殿下!殿下!」急促地腳步聲。
「嚷嚷什麼!父親好不容易閉眼歇了會兒。」拓跋濬壓低聲音,示意有事等太子醒來再說。
侍衛卻是慌張不安:「皇孫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瞞不得太子殿下!」
「什麼事要瞞我?」太子拓跋晃聞聲而醒。
「太子殿下!」侍衛跪地道:「盛道大人,陳平大人,還有平日往來東宮的大人們,數十人,說是包庇逆賊,危害朝綱,皆被綁至街市斬首示眾!」
「什麼?!」拓跋晃大驚:「你聽誰說的?絕不會,父皇絕不會!」
「殿下,皇上說,這些大人平日裏蠱惑太子,因此東宮並沒得到消息。今日,已經……已經斬首了……」
拓跋晃兩眼發直,癱坐在椅子上。
拓跋濬恐父親一時怒火攻心,忙勸說:「父親,注意身子要緊。人死不能復生,節哀。」
「濬兒……」拓跋晃聲音嘶啞,喚了聲長子的乳名。
「父親,兒子在。」
「你可記得,小時候教導你讀的『抉目吳門』?」
「記得。《史記》中伍子胥臨死前說:』抉吾眼置之吳東門,以觀越之滅吳也』。」
拓跋濬還等着父親再說些什麼,太子卻緩緩閉上了雙目,無力地說了句:「你們都出去吧。」
「父親,切勿傷心過度。」
拓跋濬望着太子許久,見他再沒開口說話,似是睡着的樣子,這才猶猶豫豫地退出房間,輕掩住房門,囑咐侍衛:「照顧好父親。」
「是。」
靈育寺。
安王拓跋余奉旨領命誅殺靈育寺僧眾。他攜兵殺到時,寺中竟出奇地安靜,地面打掃的一塵不染,只是平城第一大寺,四處無人,冷冷清清。側耳聽,才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念經的聲音。
拓跋余隨聲循着佛堂。
盤腿端坐的正是玄高大師,他依然不動聲色地手持念珠,敲着木魚,閉目誦經。在玄高大師身後,是幾位執意與他同留在寺中的僧人。
「老和尚,真是稀奇,這偌大的寺廟,竟只剩下幾個人了。」拓跋余翻身下馬,踏進佛堂,俯身湊近仔細端詳了玄高,輕蔑地冷笑一聲。
玄高大師卻似無人打擾般,靜心誦經。
「別人都跑,你堂堂大魏禪師領頭兒的,你怎麼不跑?」
「明心見性,見性成佛。肉身生死,早已視為外物。」玄高大師並未睜眼,淡淡地回答道。
「你既然早把肉身生死看得這麼透徹,正好,我成全你。」
拓跋余懶得多言,轉身便走出佛堂邊下令道:「燒了。」
士兵領命而從,提來一桶桶的油,使盡全力朝佛堂,朝玄高,朝眾僧人,澆潑過去。
眾僧一頭一身都已被油浸透,仍無一人睜眼,皆是虔誠誦經。
拓跋余舉起一支燃燒旺盛的火把,往佛堂一扔。「呼——」火一點即燎起,熱浪撲面。
佛堂內,香燭明滅,佛像面帶微笑,慈眉善目,垂眼眾生。玄高大師與眾僧人誦經聲越來越大,火勢熊熊燃燒,無情地吞噬了一切。
長信殿。
左昭儀正陪皇帝下棋。
「多日沒下棋,你的棋藝倒是長足不少。」
左昭儀說:「皇上政務繁忙,不像嬪妾,總空閒着,只能逛逛園子,彈琴下棋,打發打發時間,自娛罷了。」
「這宮中啊,也就只有你,兩耳不聞事,落得清閒。」
「皇上這是怪嬪妾愚鈍?」
「不愚不愚,棋藝都能與朕比肩了,誰敢說你愚?」
左昭儀輕笑,手拈棋子,落棋,道:「皇上可輸了。」
「哈哈,確實,朕輸了。再來一局。」皇帝笑呵呵道。
「皇上今天,心情不錯?」
「嗯,這段時間煩心事都辦完了,朕也能跟你學學,優哉游哉。」
「那便好。待會嬪妾讓小廚房做些新菜,皇上許久沒來了,今日留下來用膳吧。」
「也好。朕也甚是想念你這兒的點心。」
「清麗,再給皇上斟杯溪山白露。霽月,擺棋盤。」
「是。」清麗與霽月手腳利落地斟茶收拾。
「陛下,陛下,陛下!」有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跪伏地上,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面色甚是驚恐。
「現在的太監着實缺乏訓教,遇事這般慌張,成何模樣?」皇帝皺眉,不悅道:「什麼事?」
太監聲音顫抖地說:「陛下……太子殿下,太子他……」
「說話能不能利索些?」
「太子殿下薨了!」
霽月心內一驚,手沒端穩,黑白棋子「嘩嘩啦啦」地滾落一地。
皇帝竟也沒什麼反應。
屋內霎時寂靜,連小太監的喘氣聲都異常刺耳。
「你再說一遍。」沉默半晌,皇帝終於開口,聲音平而無調。
小太監不敢抬眼,額上汗水」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忘了答話。
「我讓你再說一遍。」
「太……太子殿下,薨了。」小太監的聲息微弱,顫抖不平,卻似晴天霹靂般,重重地砸在每個人心頭。
「胡說什麼?!太子年紀輕輕,怎麼會薨了?」
「娘娘,聽說,是……太子是……服毒自盡……」
「服毒自盡?怎麼……」左昭儀不安地看向皇帝。
皇帝面色凝重,遲遲沒有說話。
旁人無法猜測他的想法,皆是不敢開口。
「好!」正當左昭儀躊躇時,皇帝突然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兒子!好兒子!」
此時此景,這笑聲卻尤其讓左昭儀心臟驟緊。
皇帝大笑着,腳步後退着踉蹌了兩步。左昭儀眼疾手快,忙扶了上去。
皇帝癱坐在椅子上,聲音顫抖着,不論重複道:「好,好。他是端實了陷朕於不仁不義的地步!往後史官皆書着,朕,逼死自己的皇子,哈哈哈哈。真是好兒子!」
無人敢接話。
霽月卻似冰劍穿透心臟,冷笑着想:呵,親生兒子被逼得服毒自盡,這位皇上,卻只掛念着自己會背負着逼死賢良太子的千古罵名。
皇帝笑罷,眯着眼,神情越來越嚴肅,道:「傳朕旨意,太子降為景王爺。天氣炎熱,無需舉行什麼大葬,早日入土,免得……」
說着說着,皇帝停頓下來。眾人屏息以待。
「還不快去?!」皇帝突然怒喝一聲。
小太監嚇得渾身發抖,冷汗直流,連連磕頭應了「是」便慌忙退了出去。
左昭儀張了張口,話倒沒說出來,僅輕喚了聲:「皇上……」
皇帝站起身,目光呆滯直視前方,面色深沉,像沒聽到一般,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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