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就停止流動。
最開始陸克有在房間掛上日曆,每天翻開新的一頁,但在某次他和特蕾拉出去玩之後就中斷,然後再沒動過。
日曆成了兩人房間裏的一個擺設,和其它保持不變的家具陳設自然融為一體,直到某天被陸克發現已經放置了十年,最後丟掉。
今天的特蕾拉選擇了一件棕色的古典長裙,戴上禮帽和半遮面的黑色面紗,這是一種普適性很高的打扮。
年紀上來後原本喜歡打扮的特蕾拉逐漸對裝扮自己失去興趣,反而開始對陸克的形象上心,她給陸克選了一身得體又繁瑣的貴族服飾,幫他一點點穿戴整齊。
「其實我想穿的簡單點。」
「安瑞這孩子也算是你看着長大的,他的婚宴做長輩的還是得隆重點。」
特蕾拉拿着各種各樣的男士禮帽比來比去,最後還是捨不得讓精靈的頭髮被遮住,拉了根紅繩把頭髮扎了個馬尾。
「而且打扮你是我的樂趣把手臂張開。」
陸克配合特蕾拉的動作,輕輕開口:「但是婚禮當天喧賓奪主不太好吧,安瑞又不太喜歡我。」
「他怎麼不喜歡你,從小明明很黏你的,誰讓他喜歡的姑娘看到你之後就把他甩了呢。」特蕾拉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時阿米爾聽到兒子訴苦時的表情實在太過精彩,他沒想到自己當年遇到的事換成兒子還會遇到,快六十歲的人眼淚差點都掉下來了。
「是不是長生種都生的特別好,據說魔族的長相也都很出色。」
「長相是種很主觀的東西,而且矮人就不怎麼受人類喜歡。」陸克平鋪直述的回答,看了特蕾拉一眼,「你好像不怎麼生氣?」
「現在想我吃那些二十來歲小女孩的醋有點困難。」
特蕾拉扣好最後一個扣子,帶着笑意的眼睛注視着陸克,「人類的情緒變幻真是奇妙,我三四十的時候發現別的女人多看你一眼都會覺得生氣,但現在只會覺得驕傲,或許你可以研究研究這個課題。」
聽到這話的陸克扭頭看着特蕾拉,神情古怪:「你不會把我當成兒子養了吧?」
「最近和你出去的時候確實有人把我們認成母子,要叫媽媽嗎?」
特蕾拉心平氣和的說着。
最開始兩個人出去會被認作正常夫妻,慢慢就過渡到了姐弟戀,緊跟着就有人將陸克當做她養的情人,最近幾年則更多被認作母子。
陸克搖搖頭,引來特蕾拉的一聲嘆息。
「真不公平,我都有叫你爸爸的。」
「我很早之前就說過讓你不要亂叫。」
兩個人牽着手走出去,坐上提前備好的馬車,晃晃悠悠回到逐漸變得陌生的坎貝爾宅邸。
門口處,阿米爾和莎莉正等着他們。
「你們來的很真慢。」
阿米爾身上還帶着點深秋晨間的水汽,似乎已經站了好一會,變得蒼老的聲音裏帶着點不滿。
「我們難道不是來的最早的?」
陸克挑了挑眉,宅邸附近還一輛馬車都沒停着呢。
「我可是大清早就等着你了,五六年不見了,你難道就不能熱情點嗎?」阿米爾抱怨着把兩個人帶到內間坐下。
距離他們搬出宅邸已經過了二十年,阿米爾已經五十八歲,曾經的壯碩身材慢慢萎縮,金色的頭髮也在變淡變白,在這個人類平均壽命不到七十年的世界已經純乎是一個老人了。
莎莉和特蕾拉還好一些,兩個人都保養的不錯,並沒有像曾經羅茵女士那樣過早衰老,雖然也慢慢生出皺紋,容貌逐漸凋零,但身體都不錯。
「我們就不打擾你們男人的敘舊了。」
莎莉和特蕾拉一邊說笑一邊走過去討論着婚禮的一些細節。
等他們走後,陸克摸摸阿米爾的腦袋,感覺蛙兒子的變化有點大,比之前老了不少。
「下次我一定早點來。」
「你最好是!」
阿米爾瞪了他一眼,衝着他抱怨,「打扮的這麼好看幹什麼,牛我還不夠,還想牛我兒子?」
「特蕾拉非給我套上的,不滿意就找她抱怨吧。」
「那我可不敢,惹她生氣不就是惹你生氣,到時候你又揍我。」
「你現在這樣我都不敢輕易碰了你,不會揍你的。」
「看不起誰呢!我還能打!」
阿米爾被這話小氣了一下,裝腔作勢的要站起來比劃兩下,看陸克不攔着他很快偃旗息鼓,勉強爭辯幾句。
「算了,今天」
陸克打斷他的話,難得生出點調侃的興趣:「今天天氣不適合比試,草皮太滑了,你的狀態也不好」
熟悉的話讓阿米爾愣了一下,他並沒有像陸克想的那樣笑出來或者是尷尬的岔開話題,而是緊緊盯着陸克,好一會才開口。
「宅邸這幾年老化嚴重,前陣子翻新,很多地方都被拆了,咱們倆小時候比試的那個草坪也沒了,不過還是有留下點東西放在雜物間了,等婚禮結束了,一起去看看?」
被他的反應弄得有點疑惑的陸克點點頭,「好。」
又坐了一會,外邊的聲音逐漸變得喧囂,賓客來齊,眼見差不多了,兩個人走出屋子來到婚禮現場。
特蕾拉和莎莉兩人正聯合着對一個穿着新郎服的青年細心囑咐,青年有一頭耀眼的金髮與還算英俊的五官,和年輕時的阿米爾有五分相像,這是長大後的安瑞。
安瑞臉上明顯有點不耐煩,但還是壓着性子聽着,在看到陸克的時候露出一絲欣喜,接着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臭着臉把頭扭過去。
阿米爾當時就不樂意了,走到青年面前,也不管今天孩子結婚,對着腦袋使勁一拍。
「你叔叔特意回來參加你的婚禮,甩臉子給誰看呢!給我叫人!」
安瑞畏懼的看了眼阿米爾,不情不願的喊了一聲「陸克叔」。
陸克並不計較小孩的一點不禮貌,笑着取出一張憑證遞過去。
「這是送你的禮物,新婚快樂。」
安瑞接過憑證掃了一眼,慢慢張大嘴巴,「基礎攻擊改良魔法的專利分成?」
「只要我活着,魔法協會還在,基礎攻擊改良魔法沒有被新的取代,你就可以一直領錢,應付坎貝爾家族的日常開銷應該問題不大。」
沒有魔族的威脅,魔法協會大概不會輕易變動,而腐敗賢者和其他大魔族一樣龜縮在厄德,下一次魔法改良遙遙無期,這個專利會成為坎貝爾家族最牢固的根基。
「不行,這個太貴重了。」
阿米爾直搖頭就要還回去,安瑞也不願意接受,真誠的道歉。
「叔,您能來我就很高興了,不用給我這麼貴重的禮物。」安瑞說着掃了一眼陸克的裝扮,臉垮下來,「您要是能打扮的樸素點就更好了,我的風頭要被您搶光了。」
「這點他確實沒說錯。」
有過相同經歷的阿米爾頗為認可的點頭。
在陸克的堅持下,那份專利到底還是送出去了。
這次的婚禮很正規,一絲不苟,流程正常到讓人心生困意。
看着安瑞和嬌羞的新婚妻子互換結婚戒指吻在一起,司儀宣佈禮成,兩人正式結為夫妻,特蕾拉感慨一聲。
「我突然覺得正常的婚禮也不錯。」
「大多數人應該認可半世紀流星雨和花田魔法比這個浪漫。」
特蕾拉莞爾一笑,垂下眼帘,「也是。」
婚禮結束後阿米爾帶着陸克走到一個空曠的房間。
裏邊存放着一些雜物,但並不凌亂,應該是有人細心收拾,最顯眼的地方掛着兩把看着尺寸不大像是給小孩子用的木劍。
他拿起一把,將另一把遞給陸克,就像當年上了歲數的羅茵一樣絮絮叨叨。
「這是我當年特意留下的,一把給你,一把給我,明天走的時候記得帶上。」
「嗯。」
「本來後頭用的鋼劍我也想留着的,結果因為斷掉了就被阿諾叔處理掉了,阿諾叔你還記得嗎?是咱們家的管家,總是很嚴肅的那個。」
「我記得。」
「你以前吃不慣家裏的菜,教給廚師巴爾一些奇奇怪怪的菜式,後來應該都是特蕾拉給你做飯吧,吃得慣嗎?」
「三十年的時間,再怎麼吃不慣也吃得慣了。」
「前陣子有個畫家說我母親曾經預定了保養,給你的畫做了一次護理,現在看着跟新的一樣,待會我領你去看看。」
「好,我待會就去看。」
「母親給我準備的護甲和劍都已經損壞了,你的那把紫檀木法杖還完好嗎?」
「一直都在。」
說着說着,阿米爾嘆了口氣,摸了摸胸前一個造型奇特的掛飾。
這是他當年參軍離家時萊妮絲贈送給他的畢業憑證。
「我有點想念萊妮絲老師了,但是派了很多人去找都不見蹤影,三十年了,她都不回來看看我,就算不回來看我,也該看看你啊。」
陸克平靜回答:「三十年的時間對她而言並不算什麼。」
「我知道,就是覺得大概這輩子是再也看不到老師了。」
阿米爾看着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回憶兩人剛見面時的嬰兒模樣,和他一起比劍的少年模樣,再看着他這幅被時間遺忘的青年模樣,眼睛有點發酸。
他轉過身,抬手往臉上一抹,又快速放下,背對着陸克語氣有點顫抖。
「陸克。」
「你常回來看看我,我活不了多久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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